长姐奋斗记

　　只是打量了半天，穆太太也没从她这宝贝儿子脸上看出什么特殊的情愫，不由好笑，这孩子果然如同丈夫说的那样，把人家小女孩当成小伙伴了。

　　来都来了，穆太太叫儿子引路，去了码头。虽然码头上以男人为主，但是船上也有厨娘，更有些客船上有女眷和丫鬟仆妇什么的，也有些妇人和何贞一样，在码头上摆摊，所以穆太太过来，也没觉得拘束。

　　因为何贞个子小，在小吃摊一条街中反倒是格外显眼，反正穆太太一过来就看见了她。

　　但是穆太太并没上前，而是寻了个阴凉的地方，饶有兴致的看着。

　　何贞到底不甘心，头一天在家煮了十个咸鸭蛋过来，她的法子腌出来的咸鸭蛋，不至于过咸，却一定会流油，切开一看就十分诱人，她卖得不算十分便宜，两文钱半个，三文钱一个，也有人买了来，回去就着干粮吃。

　　也就将将过了中午饭的时间，何贞的鸡蛋鸭蛋就都卖完了，她不急不慌的收拾东西，顺便等着卖掉最后两根蛋卷。看上去似乎是饿了，她从筐子里拿出个粗面馒头，小口小口的咬着，吃了几口，又放回了一个小碗里，接着做生意。

　　不管什么境遇下，认真生活、努力工作的晚辈都回让长辈心生喜爱，穆太太就是这样，原本对她的印象就不错，这么看着，真是越看越喜欢，一边想着自己要是有这么个闺女就好了，一边又叹息，这孩子命不好，父母早早的就去了。

　　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从不远处经过，似乎是先在码头上待了一阵子，看了看风物，然后又经这条小型商业街离开。

　　何贞在里面看见了何三郎，而且对方也看见了她。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出于礼貌去打个招呼的时候，何三郎脚步一转，假装不认识她，跟着友人就离开了。

　　何贞的那点儿犹豫被穆太太看在眼里，她抬头瞧了瞧，也认出了何三郎。没多少人知道，书香门第出身的穆太太记性非常得好，对人可以说是过目不忘，虽然只打过一个照面，她还是认出了何贞的叔叔。可是接下来何三郎假装不认识何贞的做法，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再看何贞，却发现小姑娘一脸坦荡，并没有什么失落或者难过的样子，就好像完全没认出何三郎一样。穆太太心中点头，这孩子果然是理智，若是这么大庭广众的追上去闹起来，只怕大家都会丢脸，说不定还会惹恼了她的叔叔，现在这样很好，不卑不亢的。

　　既然咸鸭蛋能卖得好，何贞也不纠结，立刻寻陈娘子买了两个坛子，又找四婶去收鸭蛋，再一次腌了起来。陆陆续续的卖着，到了下旬，何贞点了点银子，她手里现在已经有了十六七两的样子，涨幅虽然不大，可只要一直在增长，就是有希望的。

　　天气呼啦一下就热起来了，也到了麦收的日子。今年何贞家的地算是赁给了五叔，可是麦收时节，何贞还是打算带着弟弟们下地去劳作。因为干不动地里的活计才把地租出去，却不能成为一个农家孩子不会做农活的理由，她疼爱弟弟，却不会把弟弟们当少爷养。

　　村里的学堂也放了二十天的麦收假，明辉回了家，听姐姐说要下地收麦子，自然毫无异议。他往年麦收的时候也是在地里的，爹娘抢收，他就提着篮子捡麦穗。只是，他对自己下田没有异议，却不准何贞去：“大姐，你就不要去了，我带着明义去，反正也就是跟在五叔他们身后，跟玩一样，你在家看着妹妹吧，到时候给我们做饭就行。”

　　何贞想了想，也同意了。正好趁着这几日的太阳好，把冬衣棉被这些拆洗晒过，省得过些日子还要耽误摆摊。

　　五婶要下田帮忙，把他家的何刚送了过来，托付给何贞，正好他家的大儿子何磊跟何壮差不多大，也跟在明义身后，几个孩子在田间挎着篮子捡麦穗，大人倒也放心。

　　五叔夫妻俩要收三亩多地的麦子，其实负担也不是特别重，看明辉下地，本来是不用他的，耐不过他坚持，五叔就教了他割麦子的要领。明辉肯干，虽然被麦穗子划了许多伤，手握着镰刀也磨出了泡，可硬是干得有模有样的，五叔直夸他长大了必然是庄稼地里的好手，还是五婶瞪了他，说读了书的孩子要有大本事的，哪能埋没在庄稼地里。

　　因为地都在一起，这些自然也被何老汉看在眼里，他倒是满意的，看来孙子孙女也没说忘了根本，这才像那么回事。至于李氏夫妻，最近黄里正忙着村里夏收的事情，也不大愿意搭理何二郎，他们倒是收敛许多，正好忙着家里的六亩地，累得够呛，也没精神说别的了。

　　对于在镇上见到了三叔，但是三叔假装不认识她的事情，何贞没放在心上，回来也没跟何老汉他们讲。她倒是也理解何三郎，怕丢脸么。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何三郎夫妻也挺有意思的，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又爱慕虚荣，贪图享受，总想攀附上有钱有权的人，所以听说何贞跟穆家说得上话就急慌慌的来卖好，看着何贞摆摊又觉得丢面子，便假装不认识。

　　生气是没有的，毕竟他们也没能伤到何贞姐弟几个，何贞也不是那种玻璃心小白花，觉得大家都要捧着自己才好，只是搬出去的念头越发强烈了——她想活得自在一些，也让弟弟们有个更好的成长环境，而成天眼睛盯在别人身上的二房，和看上去最好面子其实最没脸皮的三房，她都想敬而远之。

　　可是买房又谈何容易，按当前的情况，连地带房子，怎么也得七八十两银子起步，万一原来的房子盖得好，只怕还要更贵呢。何贞只在心里想想，就知道这个目标短时间内是实现不了的了。她也不怎么沮丧，父母走了四五个月，她照顾好了弟弟妹妹们，还净攒下了五六两银子，这就是一个好开始。

　　她放下了压力，便用心打理起几个孩子的吃食来，因为守着孝不能吃肉，她就尽量把素菜做得可口一些。今天中午是放足了油摊的韭菜盒子，明天中午就是鸡蛋饼卷炒豆芽，每次都掐着时候，让明义到了饭点就回来取了送到地头。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何贞做饭的时候也不吝惜，配着豆腐乳和咸鸭蛋，保证明义明辉几个都吃得饱，也分出一些来给何壮何磊几个小伙伴。

　　每天下午明辉几个回来的时候都是满载而归，可是带饭的小筐倒是空荡荡的。何贞并不在意，教他们到当街空地去捡木棍树枝点一小堆火，烤麦穗吃。新下来的麦穗水分很足，扎手的尖穗部分被烧光之后，麦子粒也被烤熟了，又香又甜，又有嚼劲，是能管饱的零食。几个孩子试了一次就爱上了这个吃法。

　　“你们可也真行，饭都吃光了，连半篮子麦穗也吃光了？”何贞不是心疼东西，只是瞧着这些孩子撒了欢似的，只觉得可乐。

　　“哪里是我们几个呀，大姐姐，你不知道，还有穆家哥哥和长安哥哥呢，他俩特别能吃。”因为何四婶说了不忌讳那些有的没的，所以何壮时不常就跟着明义来何贞家玩儿，这两天割麦子，他爹娘都忙，连他奶奶都下田帮忙了，没人管他，他就干脆成天跟着明辉明义，直到晚上睡觉才被他爹抓回家去。

　　何贞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穆永宁他们也跟村里的孩子们玩到一起去了：“他们也跟你们一起捡麦穗？”

　　“那倒没有，穆大哥这几天跟我一起割麦子来着。”明辉说，“他俩岁数大些，不好去捡麦穗了。”

　　何贞这下是真的诧异了：“这几天？天天都跟你们在一起？”

　　明辉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放进盆里，准备拿出去洗：“是啊，说是他爹说了，他家的佃户要收粮食，不许他们捣乱，他们满村转悠，就看到我们几个了。穆大哥倒也没有少爷架子，干活虽然不快，可也没叫过苦，就是吃东西的时候爱跟我们抢，大姐你做的饭得有一小半都让他吃了。”

　　这……何贞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拦下了明辉：“放着吧，我去洗，麦子收完，你也该收收心念书了，五天没摸书本了吧。”

　　端了盆走到门口，她又回头说：“往后如果穆永宁他们过来跟你们一起吃或者玩，你就叫明义或者壮子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尽量再做点好吃的给你们。人家帮忙送弟弟妹妹去看病的事儿，咱得记着这个情。”

　　明辉自然是应了，然后拧着眉毛苦哈哈的坐下看书，好在明义能陪着自己。

　　到河边洗衣裳的人比以前多了，不过何贞并不去凑热闹，还是去她常去的坡地下，现在坡边上的杨树叶子正密，投下影子来就不至于很晒了。虽不至于把穆永宁说她晒黑了的事儿当什么大事，可能少晒点还是少晒点。

　　这次却是有人占了她的地盘。何贞过去的时候，穆永宁和长安正在河边蹲着扔石子玩呢，回头看见何贞，穆永宁就招呼她：“何贞，你又来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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