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

　　洗完澡，心情舒畅了些。初一独自背包上了街，边吃着干粮边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虽然有人驻守，但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出了城门，依旧是黄沙滚滚，但因为附近有河水流经，所以还算有绿色植被覆盖，不至于一片荒芜。就在初一心中烦闷不知往何处去时，一声熟悉声音从后响起。
　　“师兄，我们接下来往何处去？往极北山脉上吗？”女子清脆的声音显得活力好听。
　　“巡山而去不知何时才能找到问题根源，我们一行御剑再往北到雁城，同其他门派弟子汇合，一同进深北幽岭，到沧澜江尽头查探。”一个深蓝色门派装束的男子，头戴顶冠，衣袖上自有云山剑岭的门派图案，和那女子一样，来自小鱼口中的逍遥派。
　　初一想，这门派名怎么听都很不正经。往后看去，五人成群，有一人穿着明显与其他几人不同，武道服的样式，一身紫色很是骚气，那面色神情倒是和初一如出一辙，带着几分漠然，更多是在一旁无聊地打哈气，不问世事的模样，但是面相倒是看着面善。
　　起初初一不想上前攀谈，只是那身着骚气紫衣的男子的护手手背上，有个不起眼标识，圆与四方相重。天圆地方，四角象征四兽平衡，中心有一白虎符文。
　　上虞家徽。
　　初一的除灵枪上也有，毕方给的令牌上也有，其他传人也应该有相似徽章，只不过他们不以家族形式存在。这个时代的初一不清楚，除了上虞家因为是舜帝后代所以白虎从中选之，其他人传承过程，外人并不清楚细节。
　　看了那人一眼，初一一瞬间犹豫要不要上前结交攀谈。又想莫非这人是这个时代的“初一”？就在思考时，一行人看到了她，那名女子更是将她认出，指着她说道：“你是客栈里那个蛮不讲理的疯子！”
　　初一挂汗，自己怎么就成疯子了？
　　“灵犀，不可胡言乱语。”蓝衣男子拦下一旁少女，朝着初一方向一作揖，“师妹无意冒犯，在下代师妹向姑娘赔个不是。”
　　灵犀鼓起脸，不甘地说道：“师兄，先前那混账话都是她说出来的，尽是些胡言乱语！说是疯子一点不为过。”
　　一旁上虞家来的人眼神微微一亮，对这名走来的女子产生了好奇，问道：“就是你说，锦衣玉食者首当扒衣不食，送给穷人乞丐的？”
　　初一反应了会儿，才说道：“我只是说，衣食住行都比我好的没资格说我自私而已。”
　　紫衣男子上前，走近了初一才发现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着痕迹退后了一步不至于仰视太多脖子疼。
　　“你怎么知道那家客栈一定就有水给你洗澡？”
　　没料到他问这个，初一挑眉：“很重要吗？”
　　男子点头：“其实我也忍了很久，来北地三月有余，浑身风沙实在想好好清理下。只是每次好不容易找到店家我都不知道有没有水，若像个强盗逼迫店家，回去怕是又要受罚。”说着无奈耸肩，“顶着个名家帽子真是不好做事。”
　　初一一笑：“跟你结伴那小姑娘的确说我是强盗来着。”而后紧接说道，“我又不是没给钱，三两银子洗个澡，可能贵了点但是换自己一身舒坦倒是值得。”
　　“三两？！”男子被吓到得退后一步，而后挠头，“算了现在缺水三两就三两吧，所幸我没有问，我可不如姑娘，能随手掏出三两只为洗澡。”而后想起还不知道眼前这奇特姑娘是谁，便问道，“敢问姑娘名讳？”
　　初一头轻扬，马尾轻甩：“初一，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的初一。”
　　男子阳光一笑，一排牙齿洁净反光：“那可巧了，我叫上虞十五，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的十五。姑娘与我长姐竟同名。”
　　逍遥派几名弟子听到初一的话后一阵低声言语，灵犀秀气的眉毛皱起：“可是传承白虎之主的名号天下不该只有一个？”还有半句她没说出来，你怎么看也不是啊。
　　看了她一眼，想着藏下身份也无可厚非，初一说道：“我姓初，单名一。”
　　灵犀听后，摆动着灵巧可爱的双马尾看过去：“虽说你这人说话着实气人，但是还是得对你说句，这个名讳还是不要到处说为妙，看你也不是寻常之人，若遇到妖魔精怪听了这名，怕是不会放过你，白虎之力能助长妖兽妖力，不少妖都对上虞家的那位大人暗中觊觎。你说是不祝师兄？”
　　其他两个逍遥派弟子一旁点头附和女孩的话，一旁的祝曦也点头：“虽然强迫姑娘改名不好，但这名讳的确常人忌讳。可能姑娘双亲不知此事才为姑娘起了这名。”
　　初一无所谓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名字而已。”听着这话一旁灵犀又鼓起脸：“真不知道该气你还是为你着急。怎么那么不听劝！”
　　十五才不管那么多，看向初一：“初姑娘，你还未回答我为何知道那家有水洗澡。”
　　初一说道：“你没去他那马厩看看吗，那马匹精神，食量饱满，水槽苔藓深绿，一看就没缺过水，连马都没断过水，他家水要不是连通了地下暗河，就是还有水库。要不是因为现在北地大部分都在干旱，我也不想给他三两银子。”
　　十五摸了摸下巴：“这我倒没想到。”
　　灵犀听这话上前，心知那家老板也不是什么善户。走到初一面前时挺直了腰板：“虽然我叫你疯子的确有失风度，但是你这人着实自私。三两银子换来的水能救不知多少人。”而后灵犀身上掏出三两银子，“给，这三两算我向你赔罪。”
　　初一扭了扭脖子，先前跟十五说话着实有些累，看着灵犀后脖子舒服了不少，眼神跟着柔和了很多：“我花钱买一个高兴，无论你说了什么都不会妨碍到我什么，倒不用跟我赔罪。”
　　十五看着初一的脸实在感到亲切，跟她说话也觉得有趣，心生好感，问道：“初姑娘而后打算往何去？”
　　初一想了想，把包里毕方给的令牌掏了出来，上面朱雀的图案仿若火一般充满生气。“前面受人之托，让我去趟极北，可是我最近才在世间走动，下一步行动还没决定。”
　　十五和祝曦看到令牌眼皮跳了下，脑海中的神识接触到令牌上朱雀的符文仿若有凤初鸣，心下便知货真价实。祝曦一抱拳：“对阁下怠慢了，不知阁下竟是朱雀之主门下之人。”
　　初一收起牌子：“没有，只是有人拜托我去看眼，我只是去看眼而已。”
　　十五笑得意味深长：“上虞家受托来极北，长姐没来倒是可惜，不然场面肯定有趣。”
　　初一看着十五：“你长姐就是传闻中的那位？”
　　十五点头：“的确就是。但是长姐常年在外披甲奔波，银冠面甲，我见得不多，所以你若想问我家长姐长什模样，我倒是不知道。”
　　初一有点诧异：“我为什么要问她长什么模样。”
　　十五指着灵犀说道：“这小丫头说我姐三头六臂，面若鬼神，走路有风雷，我反驳她她问我那是何模样，我答不上来。此刻你又问起，我自然怕你也觉得我长姐也是那副鬼神模样，我反驳你你又要问我。”说着摊手，“我家长姐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是也不至于面似鬼神。”
　　“你长姐多大？”初一想起什么，如果知道这个时代初一的年龄，她倒是能推算下穷奇还有多久破除封印。
　　“年前刚满十七。”
　　“……”觉得有些巧合，又觉得眼前十五明显不止十七的样子，“那你多大？”
　　“过几月当是弱冠。”十五摊手，“唉，每次在外都会有人问，我为何排行十五，年龄为何比长姐大还要喊长姐。我跟你说……”
　　“我不想知道。”初一打断了他，她当然知道为什么，转脸看向另一边说得，“这位师兄，若是不介意，能否带我一程同去极北。”
　　祝曦点头：“出门在外，都是江湖儿女，都是兄弟，自当相互扶持。”而后掏出佩剑，“御剑法门不知姑娘可会。”
　　初一看向十五：“你会吗？”
　　十五耸肩：“这是人家门派之学，就看过几个名门大派弟子天天踩着剑飞来飞去，我们这些俗人弟子哪会，”
　　祝曦摇头：“上虞兄过谦了。上虞一族乃除妖世家，其间手段哪是我等能参透的。”
　　初一不假思索说道：“都是打来打去，哪来那么多道理。”
　　十五点头：“说得极对。”而后看向初一，“初姑娘倒是参悟透彻，难道你与我家也有交集？”
　　“叫我初一就行，如果不习惯你也可以叫我姐。”说着初一神情愉悦。“至于你说的，除妖而已，又不是技术活，打得赢就是除妖，打不赢自然就不是。哪有什么法门。”
　　十五听着这话神情也很愉悦：“说得极是。那就叫姑娘初一吧”一直喊比自己小的人长姐，十五很憋屈，如今有正当理由直呼其名，虽不是其人，但是心里依旧很爽。
　　初一看着，觉得十五的表情很贱，大概是想终于能在口头上占某人上风心里很爽。同时也想到，根据这些人说法，应当很多人都知道“初一”是白虎传人特定称号，那小鱼那个榆木脑袋当初怎么不知道？想了会儿便把原因归结于小鱼太笨，不再多想了。
　　就在一行人准备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之时，十五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察觉异样的十五掏了掏，一个黑色掌心大小的东西被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初一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干枯木屑味道。
　　十五把玩了会儿：“先前祝师兄来找我顺便除妖，这个便是那妖留下来的东西，看形状感觉是个种子。”
　　“妖怪的种子？”
　　祝曦上前不赞成的语气说道：“上虞兄，这邪物恐生变化，还是尽早焚烧销毁的好。”
　　“那妖……什么模样？”联想到了什么，初一皱眉。
　　祝曦眼神无波，看了眼天边：“一棵要枯死的树妖罢了。我师弟原本守在那附近城镇，不想被那妖害了去，今日一除，也算替他报了仇。”
　　“……”
　　【……白虎大人那么仁慈，不会不管我们这种老家伙的。】
　　【……你可别死了，死了我就没果子吃了。】
　　那枚玉佩还在她的包中夹层里，她还想着能给老树精一个人情，以后找他要果子吃。北境的旱灾还没解，你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没告诉你白虎老爷子有多无耻多不仁慈，你怎么就死了呢。
　　看着那枚黑黢黢表皮干裂的种子，初一拿了过来，在掌心里摩挲着。不算是什么旧相识，但是答应了你的事还是要做好的，不算毕方的委托，只是许给你的承诺。
　　就在初一出神得看着种子时，黑色的种子又动了动，升腾起了妖气，同时初一怀里的令牌一阵炽热，她赶忙把令牌拿出。种子的妖气好似触手般带着渴求伸向了令牌。
　　见状十五一把夺过：“小心！”
　　话音刚落，妖气猛然大增冲向令牌，同时从中化出一棵古树，带着怨恨狰狞着面孔扑向初一，喊出难懂的妖语——
　　“你为什么抛弃了北方！为什么抛弃了森林！”
　　漆黑的古树面色可怖，妖气化作道道虚幻藤条袭向初一。祝曦也瞬间御剑挡下这些妖气，看向那块令牌：“朱雀令牌的生气给了这颗种子生机，快些拿开！”
　　并不是初一不想收起，而是这块令牌如烙铁一般，既灼热无比又甩不开来，发狠间银眸闪动，正打算不顾暴露身份动用白虎之力时，令牌上的朱雀好似一声鸣叫，浮雕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符文腾起飞向初一脑中——
　　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绵延万里，苍茫峻岭，百鸟飞鸣，一座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无数同样高大的树木相互依偎树立。
　　这个画面只闪过一瞬，下一秒初一回过神看到袭来的藤蔓后跃避开。
　　种子发出的妖气灼烧十五拿着他的手，后者吃痛却依旧死死拿紧。灵犀上前，双手散发出柔和绿光覆盖其上：“十五哥快松开！妖气会灼伤你的！”
　　十五不说话，掏出匕首，一手把想挣脱的种子按在地上，一手持匕首裹挟雷光狠狠扎了下去，顿时电光与妖气交织，他无畏一笑：“我带过来的麻烦，自然由我解决。”
　　这时令牌已经不再灼热，初一收起令牌掏出除灵枪，同时十五的匕首已经刺上了种子可是只听一声尖锐哀鸣，那蔓延出来的妖气凝出的虚幻古树发怒般狂舞着藤蔓，似乎想要逃离。
　　初一高高跃起双枪连打数发，织成结界把其余人挡在了外面，同时也阻止了妖气继续扩散逃逸：“你按住种子，我解决外露的妖气。”
　　十五一笑，露出齐整的牙齿：“交给你了！”一旁灵犀则继续聚灵，绿色的光芒护着十五的手，抵御妖气。
　　古树似乎没有从前的灵智，只是一个怨恨与愤怒的载体，咆哮着难懂的语言。初一却懂了其中的含义。老树妖残留的意识叫喊着——
　　“你燃烧了北方的森林，背叛了生养你的土地！只是为人类能有肥沃土壤和广袤大地！我好恨！恨你抛弃了我们！抛弃了森林！”
　　无数妖气化作的藤蔓闪电般袭向结界里的三人，初一靠着较为灵活的跑动走位躲避，十五则用交织的雷光做了一个结界护住了自己与灵犀。
　　初一收起一枪，一边走位一边单手凝聚符文，在指尖聚集出清风，另一只手则不断打出除灵弹防御袭来的藤蔓。终于在漫天藤蔓错落间，一瞬间发狂的妖树袒露出一处破绽，初一脚底发力一个冲刺，来到跟前，同时凝聚的符文在空中放大，心中默念——
　　“如是我闻，万邪皆散！如不我闻，万恶皆尽！”
　　心中念完，另一只手的除灵枪对着符文中心一发射出，直击树妖邪灵的中心，后者再次发出惨烈哀鸣。一边十五同时也吼着，刺下去的匕首更是闪烁着更为狂动的雷光，灵犀咬牙继续聚灵保护着十五的手，不顾暴躁的闪雷擦破了自己的脸蛋。
　　初一继续用空出来的手在空中画出加强符文，强光所到之处那些妖气节节败退，突然猛然一收，逃向了十五的方向。
　　“小心！他想藏回种子里一口气生根发芽！”
　　十五的衣摆在雷光中猎猎作响，一手借着匕首发力按住了种子，另一手则松开在空中凝聚更多惊雷，嘴角笑意张扬，双目有神不再似先前模样：“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逃得了你的符咒净化，哪还能逃得过我的雷光驱逐！”
　　说着同时，跃动的雷之结界瞬间大开，又在零秒之内消失，光速出现在了十五手中，这一瞬好若时间静止，成团的妖气已经快接近种子细微裂开的口子中。待零秒开始跳动，雷光又一闪动十五一掌雷光抓住一团逃窜妖气，同时狠狠一扯，把种子里蔓延的邪恶妖气悉数连根拔起，插住种子的匕首同时拔出，一阵气浪掀将一旁治疗的灵犀掀出结界外，所幸被一直观察形势的祝曦接住。
　　而后十五一手惊雷狠狠一握，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而后阵阵黑烟从他的掌心散出。
　　雷光停止后，初一解开了结界，走上前去。
　　十五看着她，摊开了掌心——
　　一个洁净近乎透明的翠绿小苗，静静悬浮。其余人等也凑上来，祝曦皱眉，墨色聚集手心凝出墨剑：“这等妖物竟然还有残留，若不是上虞兄带来，任它在原地重新落地生根，早酿祸害，今日还是彻底除去得好！”
　　初一抬手拦下：“妖气已经净化了，这个撑不了多久。”
　　小苗散发着绿色荧光，交织着出现了一个虚幻景象——
　　青山绿岭，百鸟朝鸣，一棵参天古树屹立中央，仙气丛生。这正是先前朱雀令牌传达给初一的景象。
　　小苗又闪动了几下光芒，在场只有初一听到了那个苍老的声音——
　　“给你添麻烦了，白虎之主。我再也没法给你果子吃了。我真的很想问一问朱雀大人，是不是爱人类，胜过了自己的家乡。数千年前的北方是一片森林，有一棵最为古老的大树，叫做‘椿’。椿的果实甘美，灵气四溢，他的根茎是整个北方的命脉。”
　　“椿是所有树木的母亲。也是朱雀大人的家。那时的北方属于树族和鸟群，而非人类。但是，朱雀大人亲自烧毁了椿，毁了自己的家。”
　　“白虎之主，若你能见到朱雀大人，请你帮我带一句话——
　　无论朱雀大人是否还爱着我们的故乡，森林永远是她的家，如果朱雀大人累了，不再爱人类了，我们一直等她回家。森林永远因为朱雀大人而存在。”
　　小苗不断用灵气编织着一个又一个山高水长，葱岭峻秀的景象，终于消散。
　　除了初一，没人知道它最后说了什么话语。
　　原本漆黑的种子现下青翠欲滴，初一拿了过来，把玩了会儿说道：“放我这吧。”
　　祝曦很不赞成：“这毕竟是妖物，留着不知道还会生什么祸端。”
　　初一把种子和朱雀令牌放在了一起收好，一边说道：“现在，只是个树种子。除了生根发芽落地开花，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十五则是打起了算盘：“还能结果子，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收拾好后初一托腮想了想，看了看周边混在黄沙中的绿色，若有所思：“该是甜的，不然我就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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