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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明珠
估计着天色不早了，杜贵嫔带着宫女们从绿怡宫中姗姗而出。她挥动着手中的丝帕，好象在驱赶蚊虫，又好象是要逐散暑气。侍儿连忙递上了白团扇，小太监赶着用拂尘驱赶她周围那看不见的蚊蝇。
紧跟在贵嫔身后的两位宫女是她宫中平时里比较得势的，正在嘀嘀咕咕：“这皇贵妃也恁不地道了，我家主子来向她示好，她还爱理不理的。”
“就是。以为有个二皇子就了不起吗。那还不是有个太子在前面吗？再说了，我们家的公主皇上可是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说到最后，声音已高了起来。杜贵嫔霍然转身，两位宫女只觉得她目似寒星，脸若冰霜，忙噤声跪了下来。贵嫔冷然道：“你们跟了我这些年，难道还不知道编排宫妃的后果吗？本宫与皇贵妃的情谊，岂容尔等妄议？”
两位宫女不住地叩头求饶，随侍的宫人也帮着求情。杜贵嫔脸上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拂袖说道：“各掌嘴十下，罚一月的例钱，回宫去领罢。”两位宫女脸上泪痕狼籍，还在叩头谢恩，内侍们忙拉了她们起来，急急地赶到主子后头侍候。
才走了几步，忽听得头顶铁马一阵乱响，却并没有风声，只见着檐角边上的一角白袍。杜贵嫔忙止了步，内侍喝道：“什么人，竟敢惊了娘娘凤驾？”
门上值守的侍卫听到响动，奔过来时已见到了屋顶上的人形，右手拔刀出鞘，左手已探入衣领内。说时迟，那时快，他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还未触到颈下的口哨，双手已被人制住，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他的心连同双膝一同放了下去：“玄成顽劣，惊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杜贵嫔轻抚胸口，笑道：“原来是二殿下。不知殿下竟有此雅兴，打扰了。”
玄成朝俯身行礼的奴才们微一抬手，笑道：“娘娘误会了，我看到这檐上有一点亮光，一时好奇才爬上去，没想到竟发现了这个。”
彼时天近黄昏，永巷之中光线犹为昏暗，玄成展开手掌，万道柔光顿时齐射而出，将方圆一丈之内照得一片雪亮。杜贵嫔进前一看，原来竟是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素来罕见，更别说这般大小的，可是价值连城，皇宫之中也不多见，这一颗竟然会被弃在檐上，实在令人诧异。
待杜贵嫔去得远了，玄成才将夜明珠揣入怀中，踱至檐下，探手取下柃上的一只酒壶，小抿了一口。他轻整衣袖，仿佛薄有醉意，吟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暮色中，他且歌且吟，渐渐去得远了，只余一阵酒香在永巷中缭绕。
绿怡宫中，执掌宫女锦萍边替慕容皇贵妃篦着头发，边说道：“这贵嫔今儿是怎么了，缠着主子说了这半日也没说明来意，临走倒象是我们得罪她了。”
慕容皇贵妃闭着眼答道：“可能是为了宁雅公主来的吧。”
“宁雅公主？就是前几天刚刚及笄的那一个？她不是最爱皇上宠爱的公主吗？”锦萍一连串的问题说得又急又快，说完了才发现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皇贵妃微微皱了眉，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母亲。”
皇贵妃也是一位母亲，二皇子的母亲。锦萍不敢再问，缓言道：“今日朔望，皇上怕是要到坤宁宫去。主子若乏了，就早些洗了休息，里间已备了香汤了。”
皇贵妃仿佛蓦然惊觉，睁开眼睛说道：“快替我梳头！”一边自己挽起了头发，又忙不迭地插上了翡翠簪子。锦萍一愣，这才听到击掌声已至门外，外院的内侍参拜声又起。
皇帝甫一进来就屏退了众人，坐在了靠椅上。皇贵妃见他面容不豫，行了跪拜大礼之后并不敢起来。儿臂粗的红烛倒映在淡青的地砖上，烛火滟潋飘逸，一滴红泪缓缓地顺着边缘滑下，未及一半的高度便已凝固。久未长跪的膝盖也好象凝固了一般，就在连小腿也失去了知觉的时候，皇帝才开了口：“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臣妾不敢。”皇贵妃的头更低了，一截雪白的脖颈弯成美丽的弧度。
“有何不敢？在宫里，她不是和你最亲厚吗？朕不是最疼爱你吗？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皇帝的声音冰冷如刀。
“十六年来，物是人非。臣妾不敢随意揣测，亦不敢妄自相认。”
“你不敢猜测，不敢相认，却敢欺瞒于朕？”皇帝厉声道。
“皇上！”皇贵妃膝行向前，抱住了他的腿。“皇上，斯人已矣，求皇上忘了吧。”
皇帝俯身抓住她的双肩，低声说道：“朕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你难道就忘得了吗？”皇贵妃泪痕满面，摇头道：“明珠弃，锦书匿，纸上空余泪密密。”
皇帝猛地将她推倒，皇贵妃头上的珠花碧簪应声而落，青丝如瀑般泻在地砖上，墨一样地浓黑。他蹲在她身边，黑眸深射入她眼底，语声低沉暗哑，却字字清晰：“那朱砂呢，天下只有一颗的朱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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