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

　　樂洵無言的看著凌逍。沒看到下面那麼多人抄傢伙的嗎？為什麼要沒事跳出來作死啊？

　　他下意識往橫樑後面挪，但橫樑頂多就一尺寬，能挪到哪裡去？

　　王二看到橫樑上面的兩人，很快就放下心來。一個看起來病到快死的病癆鬼，一個看起來不暗世事的公子哥，不是他們需要特別戒備的人物。

　　病癆鬼手揣著劍，大概就是他把公子哥帶上去的，顯然有武功底子。但他的外袍因為外滲的血水而染著斑駁的血花，虛弱到不行，看著也攪不出什麼風浪來。

　　於是王二輕視的笑了起來，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兩個連奶都還沒斷的小娃娃。”

　　流浪漢們不住哄堂大笑。然而凌逍也沒生氣，還是翹著他的嘴角。“我可比奶娃厲害得多呢。我的提議，不知頭子覺得怎麼樣？”

　　樂洵皺眉。這凌逍胡鬧歸胡鬧，都是成年人，照理也該知點兒分寸。從方才與凌逍的對話及互動來看，他除了跳脫了點，並不時那麼搞不清楚狀況的。

　　除非，他有可以任由他胡鬧的資本？

　　王二只覺得眼前這小子真的很不知天高地厚，有個有些武功的道長護著就以為他們一干人拿他們兩個人沒辦法？就算那個病癆沒有受傷，他們人多阿。

　　愚蠢。他在心底暗笑。他再抬頭，終於願意把注意力放在重傷的樂洵身上，臉上那輕蔑的笑容趨於猥瑣。

　　“接受你的條件，也不是不可以。”

　　“喔？”凌逍一頓，顯然他剛剛也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對方會答應的打算。

　　“你旁邊那個病鬼算是個美人兒。丟下來給兄弟們玩玩，讓你跟著咱們賺這一票，如何？”

　　凌逍回頭看向樂洵，樂洵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彷彿剛才那句話沒有影響到他半分。

　　表面上是這樣，內心可得不太平了吧？

　　他勾了勾嘴角，笑道：“好啊。”

　　王二一愣，隨後爆笑起來：“好！好啊！把人送下來，爺們會好好疼愛他的。”他抬頭想看看樂洵的表情，但樂洵低著頭，留下的只剩一張泛白的臉。

　　流浪漢們雖然沒想到王二居然好這口，但存著看好戲的心情,也沒多說甚麼，反而在一旁起鬨。

　　凌逍抓著樂洵的腰從橫樑上一躍而下，嘴中涼涼的吐出一句：“樂道長，抱歉哈。在下最近，缺錢缺得緊呢。把您賣了，別怪我啊。”

　　樂洵一聲不吭。

　　王二壓根沒想著讓人去接，就只是讓人一圈圍上。一群流浪漢就這樣手抄著傢伙，抬頭想看看樂洵的臉。畢竟樂洵的臉剛剛被陰影遮了大半，很多人很是好奇，長得怎麼樣的男人，才能讓王二這個平日無斷袖之癖的地頭蛇說出這麼一番話。

　　凌逍抓著樂洵跳入圈中，把樂洵的手貌似珍惜的摸上一把，再鄭重的交道王二手上，一嘴還叨念道：“道長就拜託你了。”頗有六旬老翁戀戀不舍的嫁出黃花大閨女的作勢。

　　又是一陣嘲弄的笑，王二也順口接了句什麼交給我吧，我會好好疼愛道長之類的話，語中句句不離猥瑣，樂洵聽得頭皮發麻。正直如他，又在名門大派長大，又怎會聽得這麼些不堪入耳的話？

　　偏偏王二還不知羞恥，得寸進尺的在他耳邊吹氣，樂洵忍無可忍，下意識的用手去推，但牽動了傷口，很快又被王二抓住了手。

　　“道長這麼不安分，看來是急不可耐啊。”王二笑道,隨後把樂洵往旁邊隨手一扔，抽出了配在腰間的刀來：“不過道長需要稍等片刻了。俺們先把你剛剛護著的幼崽烹了，給道長補一補身子,可好？”

　　“！”樂洵猛得抬頭，隱忍多時的表情終於露出了些許慍怒。

　　流浪漢們愛看戲，當然不在意一起火上加油。雖然對於王二起了防範之心，但愛湊熱鬧的天性依舊改不了，也就不介意幫王二這一把。

　　“道長這是攤上我了？你我不過萍水相逢，在下都把你賣了，還能得到道長如此掛心……凌淵還真是有些感動。”

　　凌逍朝著樂洵笑笑。“這樣，倒讓在下對樂道長的痴情有些愧疚了。頭子啊，我改變心意了。為了對在下心心念念的道長，我還是把你們收拾收拾吧。”

　　樂洵： “……”

　　“哈哈，能說出這番話 ，小奶娃子還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王二壓了壓他的指關節。“不過你也得看看，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爺爺！”

　　不屑的哼了一聲，凌逍一手拎著不知何時從樂洵手裡順走的竹杖便朝著王二的側腦門子揮了下去。“你是爺爺，老子就是你太祖太宗。”

　　這一下來得促不及防，王二只來得及舉起他的便宜刀一擋，刀便斷成了兩截，整個人順著竹杖揮來的方向狼狽的一摔，頓時又氣有惱，大喝一聲：“等著戲班子開戲啊？宰了他！”

　　場面頓時變得一團亂遭遭。

　　一群叫花子，尤其是一群曾在同一個地方要飯的叫花子，本是互相競爭互看不順眼的關係，突然合作起來，導致的局面簡直是慘不忍賭。

　　一些第一次摸刀摸棍的菜雞暫且不論，這些人不碰上隔壁鄰居就已經是千古幸事了。那些原本就有些身手底子的，通常不是有過過節就是看彼此不順眼，摁著壓著好不容易有如此混亂的場面來發洩，都正大光明的公報私仇。

　　一時間，哀嚎的，齜牙咧嘴的，怒號的聲音此起彼落，活像參差不齊的狼嚎大合唱。原本被丟在一旁的樂洵傻了眼——凌淵公子不過動張嘴又揮個竹棍，怎麼現場就炸了呢？

　　混亂歸混亂，上前攻擊凌逍的還是不少。凌逍輕鬆的揮開了砍向他的刀刀棍棍，還不忘趁著破綻多踢個兩腳。

　　樂洵抽出訴秋劍正欲上前幫凌逍一把，但身形猛地往旁一偏，卻恰好閃過一隻抓向他的手。也因為這個動作，樂洵疼得全身縮了一下。

　　“等等！”那隻手的主人見樂洵還想朝著混亂的中心衝去，喊了一聲：“道長，你跟我一起離開吧！”

　　見樂洵停下腳步，那人才繼續道：“道長你受的傷太重了，我想先帶你走。”

　　“你要離開？”樂洵有些詫異。王二說這一票能賺得不少錢財，叫花子們照理都不會想放棄這麼理想的財源。

　　“王二實在不是東西。這一票，我不幹了。道長，讓我稍上你吧。留在這裡於您的傷真的太危險了。”那人說的很是真誠，令樂洵為之動容。

　　人心，還是很溫暖的。

　　“……多謝，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我不會跟你走。”樂洵道。

　　“為何？那白眼狼剛剛可是想把道長給賣了啊！”那人十分不解。

　　樂洵終於轉過身來，溫和的問道：“他賣了嗎？”

　　“他曾經想…”

　　“但他沒有。”

　　“……”那人愣了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見那人不語，樂洵笑了笑：“你為何要幫我？”

　　“憑著自己的想法。我認為，道長是好人，所以想要幫一把。”

　　“在下也是。”他用劍鞘擋開了掃向他的刀刃，“在下也是，隨著自己的本心罷了。”

　　那人頓了半晌，終究嘆了口氣。他從懷裏摸出一罐藥膏，塞到了樂洵手上。“這是我沒事做來補貼家用的傷藥，雖然於道長的上不會有太大的起色，但湊合著用應該還是能好點的。”

　　他一抱拳，認真道：“在下胡英，敬道長是一條好漢！保重。”

　　“多謝。”樂洵也不含糊，轉身便朝著凌逍所在的方向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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