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

　　樂洵是被一陣歌聲吵醒的。唱歌的人歌喉不怎麼樣，唱的還是一些奇怪詞，大概是自編的小曲兒。

　　“我的丹田漏了一條縫。我的心啊破了一個洞
　　我的心啊身啊都在痛。雞兒啊雞兒埋進了土
　　聞著挺香啊把身子補。吃下腿啊把氣給補足。”

　　樂洵眉頭又是一蹙。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

　　空氣中瀰漫的香味告訴他，唱歌的人正在吃雞。

　　他嘗試著想起身，無奈身體使不上力，只能把身體坐正了。那人聽到了他這邊的動靜，向他招呼了一聲：“醒啦？”

　　樂洵點頭：“在下叫樂洵，只是一默默無名的道士，在來到此處的途中受了點傷，不知閣下可否願意讓在下這裡叨擾一些時日？”

　　“我不介意。”凌逍說。

　　“那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我叫凌……”凌逍原本想直接報上自己的本名把對方活活氣出一口血，但看著樂洵矇著的雙眼，頓時起了玩心，硬是吧到嘴的話改口道：“我叫凌淵。”

　　“凌公子。”樂洵有禮貌的致意。臨淵羡魚，不如退而結網。這名字，取得挺有深意的。

　　“樂道長。”凌逍隨意的應了聲，然後裝模作樣的問了句：“樂道長的眼睛？”

　　對方的眼睛怎麼受傷的他當然清楚，凌逍只是故意想引出樂洵的痛楚看看他因怨恨扭曲的反應罷了。這樂洵雖在他面前表現得不卑不亢，但十有八九都是為了面子做的表面功夫。

　　但樂洵只是微微苦笑道：“出了些意外罷了，不妨事，凌公子不必費心。”

　　對方沒做出自己想看到的反應，凌逍倒也不在意。他聳聳肩，繼續回去啃他的叫花雞。一時間一個只顧著吃，一個靠著牆想調息內力，沒人顧得上開口說話，空氣中瀰漫著微帶霉氣的寧靜。

　　然而，樂洵的肚子在此時“咕咕”的叫了起來，馬上打破了維持沒多久的安寧。

　　凌逍一個忍不住，噗哧一聲，似笑非笑的看向樂洵。

　　樂洵現在雖然看不見，還是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他久違的體會到了尷尬，乾咳了幾下。

　　然而凌逍的目光還是沒有移開。他發現樂洵的耳朵染得一片緋紅，一動一動的，頗像一隻怕生的鹿。

　　這反應還真有趣。凌逍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害羞耳朵會動個不停的人，終於忍不住很沒良心的笑了出來。

　　樂洵抿著嘴，表情似乎很想找個洞埋下去。臉上一陣灼熱，面色不由自主的脹紅了起來。跟他同處一間破廟的這位凌公子，禮數有點糟阿……但糗是自己出的，照樂洵的性格，首先該做的只能是自省了。

　　凌逍倒還是有些良心，邊笑，邊把雞腿塞到樂洵的手裡。“樂道長還是拿著墊墊肚子吧。”

　　樂洵這還沒開始自責呢，便被凌逍塞了一手油膩，嘴角終究沒繃住的抽了抽。雖然知道對方是好心，從小不太喜油的樂洵還是很想把手上的叫花雞找個地方放下，但又不好意思直接糟蹋凌逍的好意，只好道：“凌公子，這我不能收。”

　　凌逍哪裡會放過樂洵剛剛的表情？雖然樂洵很快就把臉重新繃回波瀾不驚的神色，但那轉瞬即逝的尷尬還是被凌逍盡收眼底。他當即笑著回道：“樂道長，你就收下吧。我這人臉皮薄，有好東西不分給旁人可是很不好意思的。”

　　“無功不受祿。在下並沒有為凌公子做過些甚麼，恕在下不能接受。”

　　“喔。”凌逍沉默了。樂洵把手上的叫花雞腿遞回去給凌逍，但東西遲遲沒有被接過手。

　　“凌公子？”

　　“我懂了。”凌逍道。但這句話把樂洵搞得一頭霧水。你懂，懂什麼了？懂我想把手上這油膩膩的東西趕緊放下擦個手的心情嗎……他暗自腹誹。

　　奈何樂洵脾氣好，這些許不喜從來不表現在臉上，還是那副溫和的表情面向凌逍。

　　凌逍也不去接那隻雞腿，而是笑著說道：“如果要讓樂道長收下那隻雞，樂道長就要先幫我做點事情吧？”

　　他伸出手扯下樂洵遮傷用的白布，並將布撕成了碎片。“那樂道長就別把眼睛遮著了，傷口悶著多不好？”

　　“……？”樂洵完全不明白這位凌淵公子到底在想甚麼。就常理而言，別人拒絕的話不是不應該強求嗎？這是甚麼奇怪的發展？

　　看著樂洵一愣一愣，尚未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模樣，凌逍覺得太有趣了。現在的江湖，人心並不單純，任誰都會流一兩個心眼防著他人。偏偏這九陽峰主，一副不暗世事的模樣，這反差頓時讓凌逍來了興趣。

　　他先前還以為這人是裝成一副老好人的模樣，搞半天原來是真的一點心眼都沒有的主兒。這樣的人，不坑幾把就不好玩了。

　　凌逍總算是從樂洵手中接過了叫花雞，這讓樂洵鬆了好大一口氣，撿著幾片被凌逍撕成一地的白布擦起手來。

　　白布被扯掉，樂洵心裡雖然不怎麼高興，但也沒說什麼。畢竟他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那條尚未癒合的傷疤，只是怕嚇著人罷了，只是覺得這位凌淵公子的舉動不妥。

　　然而更讓他驚訝的還在後頭，凌逍居然把雞腿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直接塞進樂洵的嘴裡。樂洵拿著白布努力勞動的雙手瞬間僵化。

　　好不容易回過神把被硬塞入口的雞肉食不知味的咽了下去,樂洵趕忙緊緊的閉上他的嘴巴。

　　“樂道長，達成了我的要求，這隻雞腿就歸你了。你有傷在身，多吃點對你沒什麼壞處的。”凌逍道。

　　樂洵趕忙開口要反駁他並沒有同意收下這隻雞，沒料到嘴一張，又是一塊肉堵住了嘴。凌逍仍然在那裡滔滔不絕：“唉你看看，道長我可是很照顧傷患的。你的傷不輕，舉手不方便，還是我喂你吧！”

　　這……成何體統？讓一個並不相熟的人喂不太合適吧？差點被嗆了一口，樂洵這下根本封口了。他把臉埋得低低的，好不容易道：“凌公子，這樣麻煩你不太好……”

　　“不麻煩，對待傷患要溫柔體貼，這是我娘教我的。凌逍笑這又塞了樂洵一口肉。

　　“……”樂洵真想反駁凌逍你根本就是想要玩，但對方說的在理，聽來還為了他的設想了許多。身為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樂洵覺得凌逍這對人是相當不錯的。

　　他的出發點是好的，樂洵卻覺得聽來挺憋屈的。拒絕也不是，凌逍萬一真的只是一番好意呢……樂洵開始自我厭棄了。他怎麼能嫌棄一個對他好的人呢？

　　正在自忖著該怎麼好好提醒下凌逍曖昧不明的舉動，碰的一聲，破廟的大門被踢開了。

　　“兄弟們，在這休息一晚，明開始準備把咱們城主一家子一網打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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