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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章
6、
这几天想着唱歌的事,无暇去捉弄人了,也没心情去戏院听戏或者去镜花台看印画。
今天约了守义阿谦来练歌,等了半天,只等到了守义。
“赐官,有件事,我想给你说。”守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什么事啊?阿谦呢?打电话给他也不接。”
“其实,那天我和阿谦不是给你说过我们做了一个决定吗?”守义笑得古怪,有问题。
“那就说啊。”
“我们决定不上场,所以就你和夜香妹一起唱吧。”
“哇,你们不是吧。”我一惊,要我和夜香妹两个一起唱歌,太奇怪了吧。
“你知道的,这几天阿谦那小子状态不好,更夸张的是,我今天去找他,他躲在房间里,脸上的唇印都舍不得擦,抱着那留声机听啊听的……所以……”守义给我讲他到阿谦家见到的情况。
“不至于吧?”
“说实在的,其实,我这两天也老想着白黛琳那样子,奇怪得很,为什么周围的女孩子都没有她那样的感觉。”守义皱着眉头想,看他那样子,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什么吧。
“你们都中邪了。”我拍他的头。
“好了,赐官,那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哈。”守义这小子还没说完就撒腿跑了。
太过分了这两小子,说实在的,他们不上的话,要我和夜香妹上去唱……还真有点紧张。
紧张,周天赐,紧张个什么啊?切,你难道会怕?
怕倒不怕……不过还是找夜香妹出来练练歌吧。
很快就到下午了。
我犹豫着现在要不要去河边,如果去太早的话,就显得我很在乎这件事,岂不是露个把柄让夜香妹嘲笑我?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小心的探出头看河堤上有没有人。
没人!
夜香妹还没来?我今天中午明明把带纸条的石头扔进她家了,好象砸到了什么东西。
“喂。看你这样子鬼鬼祟祟的。”身后,传来夜香妹的声音,“是不是真的叫我出来练歌,还是有想整我?”
我急忙转身,一转过来就看见夜香妹那张无限放大的脸,“切,凑这么近干嘛,你才鬼鬼祟祟,就是叫你来练歌的。”
“败家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连累我。”
“哪哪,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你记住,不要再叫我败家子。”
“我们走吧。”夜香妹回头。
这时,我才注意到夜香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又是他,怎么老遇见他!
鲍望春!
“你叫他来干什么?”我问。
“管你什么事啊?”夜香妹凶我,径自走去河边。
“你好。”鲍望春笑着和我打声招呼,跟了上去。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每次见了我都这么笑,我有这么可笑?
“唱什么歌?”我问她。
“就唱课本上教的那首吧。”
“那首,那首,哪首啊?”
“恩,李叔同先生的春游?”夜香妹说。
“行,就那首吧。”
我站好,清了清嗓子就大声唱:“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
歌还没唱完就被夜香妹打断了:“你好象唱走调了吧?不是这么唱的,应该是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
“你唱得不和我唱得差不多?”
“差远了。”
“明明就是一样的。”我又唱:“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荠花香……”
“还是走调了,你唱的音明显不对。应该是这样,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荠花香。”
“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我就不信,“那这句?”
“你音怎么老唱错?应该是这样……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夜香妹简直唱得一脸陶醉。
“好了好了,夜香妹,你还真麻烦,随便你了。”我不耐烦了,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挑刺。
就在这时候,旁边突然有音乐声,奏的正是春游的调子。
我循着声音看去,鲍望春正坐在河边上,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放在嘴边吹,这声音就是从那个东西里传出来的。
“鲍同学,你那是什么?”夜香妹好奇的走过去。
虽然我想做出不好奇的样子,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跟过去了。
“这个啊?”他把那东西拿到手上,给我们看。
“这是什么啊?”夜香妹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
“恩,这叫口琴。”他指指自己的唇,“钢琴的琴。”
“口琴?”我从他手里拿来过来,这个叫口琴的东西是长方形,大概比我的手掌要长一点,上下有两排小方格孔,里面好象有金属。
“为什么我没见过呢?”我反复打量着,没道理啊。
“这东西传入上海有一段时间了,这边应该还没传过来吧。”鲍望春想了想,说。
“上海,上海果然是什么都有。你以前是上海人?”我问。
鲍望春挑挑眉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去过。”
“就这么吹,就发出声音了?”夜香妹将口琴拿了过去。
“恩,这首春游,我还不是很熟。”
“那你会吹什么?再吹一首。”夜香妹将口琴递给他,有些兴奋的恳求。
鲍望春接过口琴,偏着头想了一会,道:“送别吧。”
“是不是那个长亭外,古道边?”我在他身边坐下,问。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鲍望春低声念了出来,念的时候他望着对面绿意蓬发的高山,脸上是另一种神情,眼里透出来的是看不见底的愁绪。
他真是一个很怪的人,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人怎么会这样复杂。复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复杂,暂且就用这个词吧。
“算了,你们是来练歌的,我吹春游,你们就跟着调子唱吧。”
他又将口琴放到嘴边,吹起来。
他吹口琴的时候,是闭上了眼睛的,很入神的样子。阳光下,他的皮肤很白很干净。
“喂,败家子,你还愣着干什么,练歌。”夜香妹瞪我。
“喂喂,我说过了,你不要叫我败家子,你个夜香妹。”这个夜香妹,果然是越来越不怕我了,“唱啊!”
“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荠花香,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
练了一个时辰,夜香妹突然很好脾气,很小心地对我说:“今天就到这,你先走吧。”
莫名其妙。
“夜香妹你叫我走啊?我偏不走,这条河是姓夜香的吗?”居然不凶我,有问题,我看了看旁边鲍望春,“夜香妹,你完了,原来你这么坏,背着那个什么棠哥和他幽会。”
“败家子你别乱说!我们,我们,我们只是……”夜香妹变结巴了。
“她只是要我教她跳舞。”鲍望春走过来,替她解围。
“跳舞?”
“初夏之夜舞会,当然要跳舞。”夜香妹的脸微红,自言自语:“棠哥,你等我学会了就和你跳。”
对啊,那天晚上要跳舞的,我都给忘记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跳舞的事,因为没有女同学会愿意和你跳舞的。”
死夜香妹声音又这么大。
“跳舞当然找美女了,夜厅派对多的是美女,还用在学校跳吗?”说夜香妹无知还真是无知。
“你当然不会懂和自己喜欢的人跳舞是什么感觉了。”
夜香妹不再理我,和鲍望春走到了一边。“你教我吧,谢谢!”
鲍望春先教夜香妹将手放在哪里,然后是步伐。
我靠着树干,就老看见夜香妹踩鲍望春的脚,然后不停的道歉,这个夜香妹这么土还跳西洋舞,简直好笑。
不过说起来鲍望春跳舞的样子,还真是满帅的。
以后的几天都是这样,一练完歌以后,鲍望春就教夜香妹跳舞,这让我很奇怪,鲍望春这么闲的话,怎么不去找白黛琳。
说起这个白黛琳,阿谦简直对她着了迷,这几天白黛琳去哪他就拉着我们跟哪,不过还好,她总算回上海了,阿谦看样子好象也算歇停了。
晚会即将在今晚举行了。
对着镜子,我梳了一个自认为还是比较帅的发型,换了套衣服,应该差不多了。
今天总算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夜归了。
“爸爸,我先走了。”
“恩,难得老师会让你表演,今晚我有事就不能去了。”爸爸拍拍我的肩膀,“晚会结束就回来,让阿青跟着你去。”
“是,爸爸。”
“好了,去吧,咳咳。”
“爸爸,你不舒服?”爸爸身体一向健朗,很少见他咳嗽的。
“你爸爸没事,感了点风寒。”玉卿姨端来参茶,伺候爸爸喝。
“赐官要出去?”三叔公在沙发上坐下,看我点点头,就转向问我爸爸:“明轩啊,我说的加入商团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又提这事,我说过我不会加的。”爸爸生气了。
“陈团长可是很希望你能加入进来,这么多商贸行都加了,图个什么,安全。”
“陈廉伯是什么人我清楚,他就是洋人的走狗,不安好心。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们不要整天和他这样的人纠缠,没好结果的。”爸爸叱呵三叔公。
看到爸爸生这么大的气,玉卿姨递了参茶给我,暗示我送过去。
我端着参茶,在爸爸身边坐下,小声道:“爸爸,喝杯茶,你感了风寒,还是不要生气的好。”
爸爸接过参茶,喝了一口,看了我一眼,“还不走?”
“哦,我这就走。”我急忙出去。
7、
天色渐渐暗了,等我到学校时,学校里已布置满彩灯,一闪一闪的,气氛满不错的。
下了车,就见守义阿谦在等我。
我走到阿谦身边,眼睛凑到他脸上,调侃他:“好象还没洗干净,还有好大一个唇印在上面。”
阿谦下意识的摸摸脸。
“哈哈,这你也信?”守义大笑,“我看要不是你妈逼着你洗,你还真不会洗了。”
“你们知不知道,她亲我的时候,唇好软好香。”阿谦摸着脸在回味。
“诶,你都说了几百次了。”我拉开他的手,靠近,“我也来亲一个,你看是什么感觉。”
“啊!”阿谦赶快跳开。“你还是算了吧。”
“准备得怎么样?你和夜香妹的节目。”守义的手揽了过来,“我们可是很期待,哈哈哈哈。”
“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跑了,把我推进屎坑里,她是谁?夜香妹啊。”我狠拍两小子的脑袋。
“对不起了,改天请你吃冰咯。”
“不如这样吧,我请你们吃冰,你们上去唱。”
“做兄弟的,你既然抗了就抗到底吧,反正都和夜香妹练了这么久的歌了。”
我看他们都快笑到地上去了。
这块空地是被一圈小树林包围起来的,表演的台子搭在场地中间,每一棵树都挂上了彩灯丝带,灯光明暗交替。台子左边是一长排桌子,铺着宽大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食物。
“有东西吃啊。”
“不会有酒吧。”
我们三个过去,上面摆的都是点心饮料。
“酒啊,在那边。”我看到桌子的最左边放着酒,应该是准备给来宾喝的。
我们偷偷的拿了三杯酒,拐到不易被发现的暗处。
没有想到,那里已经有人了,不用猜只看见那抹白我就知道是鲍望春了。
他背靠着树看着外面,手里也拿着一杯酒。
“啊,你偷酒喝。”我笑嘻嘻的过去。
“你不是也一样。”他笑起来,很单纯的狡黠的光在他眼里闪烁。
“为什么昨天夜香妹没来练歌?”我问他。
“没有去吗?不过她昨天也没来找我。”他疑惑的看向我。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守义忽然说。
“奇怪什么?”
“没什么。”
阿谦几次欲言又止,我看他那样子就是想问白黛琳,不过说起来,鲍望春和白黛琳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看见夜香妹没有?”我想到这个问题。
同学们今天晚上也好象都打扮得很漂亮,已经有不少在窃窃私语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夜香妹到现在还没出现。
校长已经在台上致词完毕了。
“下面是第一个节目,三班的诗朗诵。”
第三个节目,就是我们班的,夜香妹还不来,不会是耍我吧。
很快,外面掌声一片,第一个节目完了。
“下面是第二个节目,六班的小合唱。”
“哪哪,如果夜香妹还不来,你们就跟我一起上去。”要我一个人上去真的很丢脸,不过转念想想,和他们两上去,总比和夜香妹上去好吧。
“有美女!”守义叫了一声
“哪?”我转头望向场里,却看见两小子蹿进人群里去了。
真是不够兄弟。
“你很紧张吗?”鲍望春问我。
“开玩笑,我是周天赐,省城混世魔王,会紧张吗?”
我反问他,“不过,你好象什么都不怕?”
“我怕呀,怕很多东西,可是怕又怎么,还是得去面对。”
掌声再一次响起,司仪走上台来。
完了,我准备开溜。
“下面,是第一支舞曲的时间。”
音乐声起。
我脚有点软,走到会场里,在桌子上拿了杯酒,猛灌了下去。
“周天赐同学,你在喝酒?”
这声音,我忙把杯子藏在手里,慢慢的转过身来,笑道:“校长,没有啊。”
“没有?”校长疑惑。
我忙让开,让他看桌子上的杯子,“你看酒都是满的,我没有喝。”
“恩,你爸爸刚刚也打电话来,说不能来参加,但是他知道你有节目,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表演。”
“是。”我点头,糟了,不能溜了,如果我溜了不是在这么多来宾面前丢他的脸吗。
“校长慢走。”
校长看看我,然后去和其他来宾打招呼去了,我赶快把酒杯放下。
也不知道守义和阿谦跑哪里找美女搭讪去了。
正在这时,我看见夜香妹了。
哇,今天夜香妹的打扮也太新潮了吧,把头发烫卷了,还穿着西洋裙,居然还露肩膀,我真怀疑我看错了,夜香妹有这么漂亮吗?
不过看她样子,好象有点怪怪的。
不管了,我跑过去,问她:“怎么现在才来?”
“啊?”开始她好象还没反应过来,但是马上她就瞪我:“这么大声干什么?”
音乐声停了,司仪走上了台子,“相信大家跳完一支舞也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下面我们就来欣赏五班周天赐和何双喜同学的节目。”
“愣着干什么?上去啊。”夜香妹突然一把拉住我,纯粹是将我拖到了台上。
“你怎么了?”我忍不住问,在这么多人面前,夜香妹这个举动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唱歌啊。”
“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
夜香妹的声音特别的大,完全将我的声音给盖住了,我看她不象是在唱歌,简直是在吼叫。
仔细看她眼睛,好象红红的,突然,我看见泪水从她眼睛里涌了出来。
“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黄……”
她边唱边哭,我想想,我好象没惹她吧,但是听她哭的声音这么近,简直就在我耳朵旁边,我好象有一点点不安。
“黄,黄,黄……”她黄了好几次,停了下来,身体往台下冲。
“喂……”我伸手,已来不及。
“双喜。”阿花在叫她。
她跑下了楼梯,不知道跑哪去了。
现在台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台下,大家都看着我,校长示意我继续。
“呃……柳,柳,柳……”我柳了半天都接不下去,“花,花委地荠花香……”
走调加忘词,这次糗大了。
台下,已经有人在笑,笑声渐渐大了。
怎么办?也不知道这夜香妹搞什么名堂,我的手开始发抖。
“莺啼……莺啼……”
忽然,我听见旁边传来音乐声,是口琴的声音,这几天练歌都是这个声音,是鲍望春。
学校的伴乐声已经停了,整个空气里荡漾着口琴的调子。
大家的目光转向树林里,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从那传来。
我突然想起阳光下鲍望春闭着眼睛吹口琴的样子,很入神,很安静,仿佛周围的事物都不存在,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光线里……
很自然的,我跟着那调子,唱了起来:
“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
他吹得很慢,好象在迁就着我的速度,跟随我每一个字。
“万花飞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黄,柳花委地荠花香……”
我唱着,从这里朝那边看去,正好看见他斜靠着树的身体,他将自己隐藏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莺啼陌上人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
唱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口琴,他的眼睛冲我笑。
“谢谢。”我动动嘴唇,没有说出声音来。
他看懂了,微微笑着点点头。
下面是热烈的掌声,我跳下台去,守义和阿谦立刻拥了上来。
“刚才真是紧张死了。”守义道。
“走,去吃冰,给你压压惊。”阿谦拉着就要走。
我两手搭上他们的肩膀,拍了拍,“吃冰先等一等,现在马上去找那个死夜香妹,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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