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后记

　　除夕前几日，我意外接到了老余的电话。
　　当时，我正在厨房研究下午是炖鸡汤还是排骨汤的问题，他在电话那端问我。
　　“蒙蒙，听说你妈妈不在，春节要不要跟爸爸一起过？”
　　这个问题让我沉默了几秒，我笑笑说：
　　“不用了。”说完，又觉得太过简略，于是补充一句。
　　“祝您新春愉快。”
　　从我有记忆起，爸爸这个名词便是陌生词汇。
　　大学前，老余的样子一直是活在照片上的，照片拍摄于二十多年前，那时我还只是坐在摇篮里面的婴童。
　　老余和林女士离婚后基本不再联系。
　　他去了邻市，和前女友很快再婚，也有了小孩，后来偶尔听以前认识的人提起他，但大多没什么特别印象，仿佛林女士和他之间的生活只是一段插曲，如今两人各归各位，生活全然没有交叉点。
　　林女士对这次的深度海岛游特别满意，早上日出捡贝壳，晚上日落沙滩躺，我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和秦阿姨美美的玩儿自拍。
　　我把接到老余电话的事情告诉林女士，她不甚在意的回答。
　　“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便算了。”
　　我恨不得立即抱抱温柔贤惠大气的林女士。
　　毛同学回家一周，相亲三次，我在厨房听歌看书炖汤，她在群里面嗷嗷嚎叫。
　　“现在的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渣，今天这个居然开口问我，毕业后能挣多少钱，我去他大爷。”
　　新婚的小丽同学正在欧洲游，很不厚道的发来甜蜜牵手照，毛同学怒气冲冲的说：
　　“群里新规，一张照片，一个红包。”
　　群里面哗哗连续蹦出三个红包。
　　“我老公用我手机发的~~爱心”
　　毛同学哭丧脸：“嗷~~让我退群吧。”
　　我淡定的跟帖：“下周还继续相亲么？”
　　毛同学悲愤万分：“我怎么就没遇见你男人那样的？”
　　我开心的转个圈：“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呀。”
　　独一无二的唐隋同学今日下班比较早，正坐在我对面小口品尝新款排骨汤。
　　春节临近，唐隋忽然就空闲下来。
　　起初，我还不太习惯，毕竟我们认识这么久，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活在手机里面的。
　　现在他下班很早，如果没有特殊事宜，我们会一起聊天以及晚餐，渐渐的，我又适应了他的不忙碌。
　　周天，我们相约去球馆打球。
　　我小时候有个外号，叫体育小能手，跑步跳远样样在行，后来开始接触球类运动，羽毛球和乒乒球也不在话下。
　　唐隋见我熟练的做着热身运动，打趣的说：“看来今天遇见对手了。”
　　我们从下午三点一直运动到五点，期间休息喝水两次，其余时候，我一直在运动中思考，如何将球扣的漂亮又让对方接不起来。
　　显然，我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在实践中轻易实现。
　　唐隋工作虽然忙碌，但他喜欢在小区游泳馆里面夜游，再加上男人天生的体力优势，球场之上，我简直没有半点儿优势可言。
　　按照之前的约定，打完球先去他家，再吃晚饭。
　　唐隋的公寓离市中心很近，处于繁华地段，从停车场出来，他很贴心的接过我手中的运动袋，我想了想，很自觉的挽住他的另一只手臂。
　　我感觉我们现在的样子和周围的情侣已别无二致。
　　电梯上行，看着玻璃镜面的影子，不自觉就弯起了嘴角。
　　唐隋偏头，看我。“开心？”
　　我欢乐的摇摇他的手臂。
　　他又说：“我也是。”
　　我发觉他经常可以一本正经的说很多撩人的情话。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我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大门口，耐心停下，待我走近，边输入密码边小声说：
　　“密码是******，记住了？”
　　噢，第一次到访便窃取到最重要的信息，我满意的点点头。
　　房子的装修风格和他本人很像，简洁利落，色调以黑白灰为主，房子的客厅有一面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样子。
　　他从厨房端来一杯温水，递给我，交待：“客卫在走廊的右边，我去主卧洗。”
　　运动完毕，我们两人皆是满头大汗。
　　运动包里面有换洗的衣服，我提着包走进浴室，里面十分整洁，除了简单的簌口水及毛巾，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我在心里忍不住肖想着唐隋平日的生活模样。
　　他每天下班应该会先走进厨房喝一杯温水，然后去主卧的浴室洗澡，换上舒服的家居服，再回到客厅回复邮件，或许他还会给自己准备热牛奶，但他肯定不会像我一样，经常忘记洗牛奶杯。
　　他大概会把一切整理的很好。
　　温暖的热水让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我换好衣服，忽然发现，挂杆上竟然没有吹风机。
　　下面的浴室柜也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外面有熟悉的脚步声，我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问：“吹风机在哪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熟悉的气息推门而入。
　　唐隋穿一件米色毛衣，下面是灰色居家裤，额头上的碎发还滴着水珠，样子和平日大不相同，慵懒又带着几分孩子气。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了扫，他单手插在裤袋里面，就这样任由我肆意打量，也不说话。
　　我“啊”了一声，又说：“吹风机不见了。”
　　他说：“等一下。”
　　等他折回来时，手上已多出一台吹风机，他靠近，我往旁边退了退，身体四周全是他的气息，浓烈而又吸人。
　　他插好插头，递给我，吹风的手柄上面还有他手心覆盖过的余热，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感觉自己的双颊实在有些烫。
　　“脸怎么这么红？”他的嗓音有些沉。
　　我赶紧埋头解释：“刚才水温太烫了。”
　　又抬起头，说：“你耳朵也红了。”
　　我以为他要借机调侃我，结果他一本正经的回答：“哦，我刚有点紧张。”
　　我将人火速赶出卫生间。
　　晚餐本来决定出去吃青菜丸子的，结果天空忽然开始下雨，加之雾色沉沉，青菜丸子顺利变成清汤面条。
　　唐隋家的冰箱是双开门的，但里面的东西却少的可怜，除去牛奶和纯净水，就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番茄和鸡蛋。
　　哦，据他说，番茄大概是买鸡蛋的时候免费送的。
　　饭后，唐隋坐在地毯上看杂志，见我从厨房出来，他立即从手边的抽屉拿出两个手柄，邀我与他一同游戏。
　　这是我和他相处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难题，我摆摆头，面露难色。
　　他将手柄塞到我手中，像哄小学生一样，说：“没关系，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
　　我立即从善如流：“谢谢，唐老师。”
　　唐老师的教学方法很简单，在不断实操和失败中总结经验。
　　只不过，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游戏这个东西，可能真的要靠敏感度和智商支撑才行，唐老师教学一小时，游戏换了三种，硬是没有找到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我终于死心的放下手柄，劝解唐隋：
　　“我跟游戏机可能八字不合”
　　唐隋也笑了，大概是觉得教学生涯十分之艰难，只好颇为泄气的收回手柄。
　　“春节打算怎么过？”他转过身来，忽然问我。
　　我正在收小桌子上面的东西，头也不抬的说。
　　“你什么时候去老爷子那边啊？”
　　他走到我身边，接过装遥控器的小盒子，又说。
　　“过两天叔叔会过去，这次，我就不去了。”
　　？？？？
　　我手中动作一顿，抬头和他对视，他亦看着我，昏黄的灯光下，目光深邃平静，我别开目光，小声问：
　　“真的？”
　　“好吧，其实是骗你的。”
　　我忽然忍不住推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懒懒的看着我，不知怎么的，就笑了。
　　春节前两天，网购的各类新年装饰用品送到了。
　　林女士虽然不在，但她成功的把仪式感这个东西传给了我。
　　花了半天时间，把自己的小公寓装扮的热热闹闹的，我又将剩余的东西带去了唐隋那边。
　　他恰好不在。
　　我在大门口贴好对联，又去厨房挂红鱼，等我从窗户贴完窗花回头时，玄关门口，正懒懒散散的倚着挺拔的身影。
　　我欢快的跑到门口，献宝似的指着四周，问他满不满意。
　　唐老师环顾一圈，没有说不满意。
　　他换好鞋，自然而然的牵过我的手，在沙发边坐下，问：“除夕那天，我们在哪里守岁？”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
　　“这里吧。”
　　他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不过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家更大啊。”
　　我为自己的逻辑点赞。
　　唐隋的公寓是宽大的两居室，客房很大，衣柜也大，除夕当天因为要守岁，我便不拘小节的收拾了些衣物带过去。
　　箱子拖进客房衣柜时，显得十分迷你。
　　唐隋有煮咖啡的习惯，他端着杯子站在门口贴心叮嘱我：“以后你的东西可以直接放这里。”
　　我觉得这句话也没什么毛病，点点头道：“好啊。”
　　除夕那天，电视里面播放着历年春节晚会。
　　我们两人各自忙碌着，他在客厅辛勤劳动，我在厨房忙着包饺子，中间有一瞬，我站在厨房与客厅相连的门口，回头望去，忽然产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我想，日子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唐隋正在躬身给扫地机器人充电，大概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身，信步走来。
　　“新年快乐。”他说，以及。“以后的每一年我们一起过。”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见过最温暖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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