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制造

　　原来所有的早餐都是管家准备的。
　　陆平洲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子，心里感慨早不知道不把管家喂给于清秋了。
　　“是你，是你，你把于洋弄到哪里去了？”于老爷正好也来到这里，看到空着的餐桌，再看看一脸平和的陆平洲，突然对他指责问道。
　　面对年老的于老爷，张行和曹铭可不会怕，只见他们挺直腰板，一脸凶相地看着于老爷，“你要干嘛！”
　　陆平洲则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于老爷，说道：“看来昨天有人吃错了食物。”
　　于老爷闻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看到完好无缺的陆平洲也很意外，当然他也不难猜到管家到底去了哪里。
　　“你，你居然！”于老爷伸出满是青筋的右手，指向陆平洲。
　　“我倒是想知道，于老爷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关于于清秋的事情，是想哄骗我们一个个成为她的食物吗？”陆平洲紧紧盯住于老爷，逼问道。
　　“你们，你们。”看着渐渐靠近的张行和曹铭两人，于老爷手一抖突然甩开了龙头拐，只能靠一旁的桌子勉强支撑住自己，“你们不要过来。”
　　在于清秋沉睡的白天，在管家也已经成了于清秋饱腹的食物后，于老爷失去了所有的靠山，只见他支撑不住终于瘫倒在地，无奈之下不得已说出了他隐瞒多日的事情真相。
　　于清明并不是于老爷的亲生儿子。
　　于老爷在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时，偶然结识了一位舞女。舞女因家道中落不得已下场赚钱，却始终洁身自好，终吸引住于老爷的视线。可舞女并不愿意和于老爷在一起。军阀乱世，舞女最后失去踪迹，等于老爷找到她的时候，她已奄奄一息，只能把尚在襁褓的儿子交给于老爷。
　　于老爷带着孩子回来，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孩子，最后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为妻。于夫人本就爱慕于老爷，听了于老爷说完于清明的真实身份，便将他如同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只可惜于夫人生产时大出血，第二天便去世，留下于老爷和一双儿女。
　　于清明和于清秋虽然以兄妹相称，却早已知道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相貌堂堂的于清明，清秀可人的于清秋，两人相爱了。
　　有一日，于清明突然失踪，于老爷遍寻不到，只得嘱托女儿照顾好自己，然后收拾行囊出发寻找儿子。
　　镇上曾有与于清秋相熟的小姐，她早已对于清明暗暗倾心，偶然知道于家兄妹俩早已暗渡陈仓，一怒之下告到了镇长那里。愚昧无知的镇长带着百姓抓到了于清秋，早已白头的老大夫也确诊于清秋已怀孕两个月。
　　由于于府再无管事的人，管家于洋苦苦哀求下，百姓仍是在一个雨夜将于清秋抓起来沉塘了。
　　于老爷遍寻无果，赶回来那一天却得知女儿已死。
　　善水的于老爷悲痛之下，竟然跳入水中将于清秋打捞了上来。管家亲自在于府门口挂上白灯笼，并对路过的每个人投以怨恨的目光。
　　于老爷为于清秋举行了葬礼，并对于清秋实际上是被所有镇民害死的事实表现出不知道的状态。他先是邀请来镇长和他的家人参加葬礼，后面陆陆续续又邀请来其他镇民。
　　为的就是给半夜会苏醒的于清秋提供食物。
　　是的，于清秋活了过来，就在被打捞起安置在棺椁里的那天晚上，于老爷发现院落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走进去发现自己的女儿变成了怪物，在啃食家里的下人。
　　于老爷不希望女儿成为怪物，可是为了让她继续活着的状态，他也不得不每天晚上为女儿找寻来食物。于老爷也发现，女儿吃完食物后，会有一瞬间的清醒，然后发现她吃了人，发出惨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镇上的百姓被吃完了，于府家里的下人被吃完了，于老爷就召集来以前儿子女儿的同学朋友爱慕者，继续为于清秋提供食物。
　　直到，等来了陆平洲三人。
　　“那我在你院子里看到的关于于清明的牌位是怎么回事？”陆平洲问道。
　　于老爷抬起苍老的脸庞，双眼无神地解释道：“我等了清明这么久他还没有回来，我知道，我知道的，他应该他应该是死了，所以我为清明准备了牌位，我不希望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失去妻子以后，儿女就是于老爷全部的希望。
　　难道是要把牌位拿到于清秋面前，告诉他于清明已经死了？
　　陆平洲皱眉，却怎么思来想去都不对。
　　陆平洲找寻了整个于府，甚至跑出去逛了整个镇子，不仅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甚至真如于老爷所言，没有碰到一个活人。
　　临近晚上，陆平洲这一次心里也是没了底，只能尝试着把于清明的牌位拿了过来。
　　看着哑巴拿着水壶正在那里浇花，陆平洲好奇地凑上去，“大半夜的怎么你在这浇花啊？”
　　哑巴闻声看了陆平洲一眼，又转回去浇花。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把于清秋的事情解决。”陆平洲也不管哑巴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着，“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是救了我吧？”
　　那个时候，他打开窗，立即飞出来一道黑烟。那个时候陆平洲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没有在意，可他白天出去的时候，发现每户人家里虽然没有活人，但是都会有几道黑烟在那里，黑烟像人一样。
　　当初那个应该就是小王的黑烟吧？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陆平洲说道，“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知道你应该和我一样也不属于这个梦境。”
　　哑巴听到这里，停下浇花的动作，微微皱起眉头看着陆平洲。
　　陆平洲绽开笑容，看着哑巴那张裹满纱布里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这不难猜，于府里要是还有除了于老爷自己和管家除外的活人，那不早被送到于清秋当夜宵去了。
　　陆平洲伸手，摘下盛开的娇艳的蔷薇花，上面还沾着点点水滴，最是迷人。
　　“借花献佛，我送你的。”陆平洲把蔷薇花插在哑巴胸口的袋子里，“谢谢你愿意帮我。”
　　看着远去的陆平洲，哑巴抬眼看着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蔷薇花。
　　“难得，那我，就帮你这个忙吧。”低哑的声音回荡在暗暗深夜里，微风吹过带走这几个字，留下微微摇曳的蔷薇枝叶。
　　陆平洲看着于清秋的棺椁，张行和曹铭紧抱在一起，于老爷坐在椅子上守着于清秋的棺椁。
　　白色蜡烛的火焰微微摇动，棺椁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毫无血色的手慢慢伸出来，攀在边缘上。血红色指甲在只有微暗灯光照亮的黑夜里尤其醒目。
　　写着于清明名字的牌位被陆平洲端在手里，如果说之前小丑那一关，他还能自信心十足地揪出小丑，那么于清秋这一关，他心里只剩下一半的信心了。
　　于清秋爬到之前那块她进食的地方，见到空空如也顿时生怒，发出愤怒的吼叫声。
　　“完了，忘记给她准备食物了。”陆平洲一脸平静地说道。
　　曹铭一脸震惊地看着陆平洲，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么危急的时刻，你还能这么淡定地说这话啊！
　　于清秋注意到屋子里属于食物的气息，一双黑色的眼睛望过来，盯着张行曹铭两人不放。
　　可能是她还保存着属于于清秋人类的记忆，不愿意去吃自己的亲生父亲。陆平洲看上去战斗力又太强，于是她把目光放在了张行和曹铭两人身上。
　　只见于清秋手脚并用快速地就爬到了张行和曹铭面前，还没等两人发出“老陆救我”、“陆神救我”的喊叫，却有一支龙头拐阻拦了于清秋的去路。
　　于老爷看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女儿，“等我死后，还请你能够杀了清秋，不要让她出去继续祸害别人。之前的错都是我做下的，是我不愿意让她离去，就算到了地狱，那些罪过都在我身上就好。”
　　于老爷拿出藏在怀里的匕首，目光坚定地砍下自己的右手。
　　鲜血的味道刺激了于清秋，于清秋立刻改道奔向了于老爷。
　　曹铭看着一脸凶狠只知道啃食血肉的于清秋，再看隐忍不发默默承受剧痛的于老爷，不知道为什么留下点点泪水。
　　于老爷是错，错在他为了女儿能够存活在世，牺牲了那么多的性命。可说到底他只是父亲，是个送走黑发人的白发人，所以即便于清秋不再是人，只能以怪物的方式活着，他也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把女儿留下来。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扇门。
　　把手微转，门被打了开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走出来一个衣着鲜亮的人。
　　曹铭注意到那边的不对劲，伸长了脖子仔细想要看清楚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清秋。”
　　男人发出沉稳的声音，正在啃食血肉的于清秋突然停下动作，黑色的眼睛里也逐渐出现清亮。
　　“清秋，我回来了。”
　　“小丑，是之前那个梦境的小丑！”曹铭突然大喊道。
　　也就在曹铭喊完的那一瞬间，小丑褪去那身可笑的衣服，身上穿着的变成一套米黄色的西装，原本涂满颜料的脸也变回正常的，一张俊朗的脸庞。
　　于清秋像是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始终不肯回头，就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看清了抱在怀里的头颅的相貌，立刻害怕地松手，头颅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爹，爹。”
　　于清明走到于清秋身后，厚实的右手触上她的肩膀，温暖传到了她的身上。
　　“不要看。”于清明继续伸手，捂住了于清秋的双眼，然后拉着她站起，在她耳边低语：“清秋，这些都是梦，都不是真的。”
　　“哥。”于清秋发出清脆的喊声，“我，我梦到你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他们抓我，把我丢到了池塘里，绑着我的大石头拉着我坠到了湖底，我挣脱不开。湖水灌进我的嘴，我的视线模糊，我觉得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泪水从于清明的手里留下来，是那么的灼热烫人。
　　“我回来了，清秋，我回来了啊。”于清明从后背处抱住于清秋，“我回来了。”
　　“哥。”于清秋停止哭泣，说道，“我记得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我会不会下地狱啊？”
　　“不会的。”于清明摇摇头，“你是我心里最善良的女孩，那些事情我知道并不是你真心想做的，对嘛？”
　　“不要担心，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保护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独自一个人了，清秋。”于清明低声说道，沙哑的声音迷醉了于清秋的心。
　　只见于清秋的身体逐渐变淡，周围的一切也开始变幻。
　　“她是走了吗？”于清明抱着怀里的白色旗袍，突然说了一句话，却不知在问谁。
　　陆平洲三人不知道于清明是在和谁说话，毕竟他们并不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是，她走了。等他们离开这里，这个梦境就会破碎永不存在。”裹着纱布的哑巴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回答道。
　　“卧槽，不是那个哑巴吗？”曹铭发出低呼。
　　“那我的梦境呢？”于清明抬头看着哑巴。
　　“梦境之主逃离或是解放，梦境都会不复存在。以你的情况，你只能存活在其他的梦境里永远逃离不了了。”哑巴解释道。
　　于清明低声笑道：“我就知道。不过，幸好我看见了她最后一面。”
　　于清明仔细收拢那身旗袍，又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来。他想，找个地方埋了它们。
　　“喂那边的。”于清明朝陆平洲三人招招手，“我们还挺有缘分。”
　　“你，你真的是于清秋的哥哥？”曹铭一脸惊愕地问道。
　　于清明点点头，“是。”
　　于清明当初听闻有关于亲生父亲踪迹的消息，毅然决然地离开镇子出去寻找。偶然间他向上古神树许了愿，却因为破解不了第四个梦境，最后成为了寻找小丑的梦境之主。
　　“如果你没有出现，这个梦境要如何破解？”陆平洲却想到了其他什么，开口问道。
　　“牌位，那个你手上的牌位也可以。不过是讲随机的，清秋并不是每次都能放过那些找到牌位的人。”运气好的会因此通过，运气不好的会被于清秋当场撕扯吃掉，最后成为上古神树的奴隶，永远存活在雨女情这个梦境里。
　　陆平洲抬眼看着哑巴，很明显于清明是被这个哑巴喊来的，那他，为什么要救他们？
　　“那现在曹铭的梦境是不是都结束了？”陆平洲又问道。曹铭闻言也才记起第二个梦境已经结束了。
　　“是。”于清明说道。
　　“希望以后我不会再在梦境世界的里看到你们。”于清明朝着三人摆手，沉稳的声音随风飘进三人耳朵里。
　　看着那三人消失，于清明这才慢慢踱步到哑巴身边，“不是我说，你这身打扮真丑。”
　　冯远声摘下纱巾，露出的一大块烧伤的疤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那个人果然很重要，不然你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于清明看了看冯远声说道，“可别和我说你是来维护梦境稳定的，我可不信这种拙劣的借口。”
　　冯远声眼底仿佛一片深渊，“这些事情你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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