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制造

　　睡在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迎接他的是透过薄薄窗帘的阳光。
　　手表上显示时间六点零五分。
　　陆平洲发出轻微懊恼的声音，随即掀开被子起床。
　　陆平洲住的是一栋七八十年代就建起的老式公寓的三楼。一个小厨房，一个厕所间，一个淋浴间，一个小客厅，还有两个卧室外加一个阳台。
　　二十分钟足够陆平洲把自己收拾成可以去学校的状态。套上够丑的蓝灰色外套，背上书包。
　　锁门的时候，陆平洲依稀听见对门里面发出轻微声音。对面租出去了？
　　来不及多想，陆平洲走到楼下，去煎饼果子那里买了一套。正好飘下来一片半绿半黄的梧桐叶子，陆平洲伸手接住它。
　　将近七点，学校里满满都是朗朗读书声，陆平洲穿过高一的楼，又穿过高二的楼，最后来到高三二班的教室面前。
　　教室里的人对此见怪不怪，陆平洲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发现边上的位置空着。
　　“张行，曹铭人呢？”陆平洲拍了坐他前面的人，问道。
　　张行微微转过身，说道：“今天起床的时候，曹铭死活叫不醒，我们都以为他出事了，赶紧去叫人。就差把他送到医院去，大概六点的时候他醒了，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
　　张行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这会刚被老沈叫过去骂呢。”
　　大概七点二十的时候，曹铭才垂头丧气地回来。
　　“怎么回事？”陆平洲目光从手上的书转过去，轻声问道。
　　曹铭趴在桌子上，正要说话，余光扫到出现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突然精神一提，看着书本大声念出来。
　　大概五分钟以后，看到教室门口的人影已经消失，曹铭才松下来，只见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张行他们说叫我我就是不醒，快到六点多才醒过来，老沈以为我是装死存心的，就把我叫过去，说都高三啦让我端正学习态度，不要让我没有陆平洲的脑子还要做陆平洲才做的事。”
　　“他什么意思？”陆平洲挑眉。
　　“夸你特立独行。”曹铭赶紧解释道。
　　陆平洲是十一中的学习标杆，但说起他的行为却是所有老师都不愿意看到的。
　　他迟到早退，上课有时候还睡觉，去食堂打饭没两句话都能把打饭的阿姨气哭。不仅如此，高一的时候，不少姑娘被他的外貌打动，来找他说话不出两分钟就会像绿巨人上身一样，气呼呼地走了。
　　截止到今天，能让陆平洲正常交流的只有曹铭还有周围几个人。又因为该特殊体质和陆平洲做了两年多同桌，有几个姑娘看着陆平洲和曹铭的眼神就这样变质到了第三年。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做梦？”陆平洲问道。
　　“做梦？有吧，好像记得一点，怎么了？”曹铭不解，“好像梦见我们去秋游了，去哪里了来着？”
　　“没事。”陆平洲摇摇头。为什么曹铭一点都不记得，而他却对那个梦境里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难道做梦的其实是他？
　　早自修结束的时候，曹铭正想打个瞌睡，就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江雪慢慢朝着他走过来。这一刺激立马精神起来了。
　　“曹铭，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江雪说道，即便是穿着十一中最土的校服，这姑娘看上去依旧与众不同，清新脱俗。
　　坐在前排的张行听到了立马“哦”起来，然后整个班里就都知道发生什么了。
　　江雪倒没什么反应，这姐们向来高傲，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是曹铭红了脸，像个西红柿一样。
　　陆平洲支着脑袋看着这一切，他记得上个礼拜曹铭给江雪写过情书，然后就悄无声息了。之前也不见江雪对曹铭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怎么今天突然这么主动了？
　　陆平洲轻“哦”一声，果然是曹铭的梦。他想到，要是第二个梦境没有破解，江雪大小姐是不是就会恢复之前的冷漠，曹铭会伤心吗？
　　上班主任课的时候，老沈时不时总是盯着曹铭看，有几次还捎带上陆平洲。
　　饶是心理素质强大如陆平洲，也被盯得不好睡觉，难得精神了四十五分钟，听完了老沈极其无聊的PPT历史课程。
　　才下课，张行就转过来抱怨，“曹铭，老沈是不是只是看你啊？我这几天没惹祸啊，我被他看了一节课，心里都发毛了。”
　　曹铭因为江雪的事情没在意，“是嘛，我没注意也。”
　　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就曹铭这种还没进门的，就已经预订上傻瓜行为了。
　　张行露出单身狗对谈恋爱人鄙夷的目光，怒斥一声。
　　吃中饭的时候，江雪果然拿着盘子走了过来。
　　这姐们因为长得漂亮，高一入学的时候就引起轰动过，只不过她是真高傲，来者皆拒，久而久之漂亮姑娘一个人吃饭就成了一道风景线。
　　当一个传说遇见另一个传说，吃瓜群众总是会快速靠拢的。
　　在窃窃私语中，身为电灯泡的陆平洲主动往另一边挪了个位置。
　　然后就见相貌普通的曹铭和江雪面对面坐着，前者深情激动，后者神色冷淡，但靠近的其实可以看见江雪双颊有淡淡红晕。
　　然而唯一一个凑的够近的曹铭，眼里都只有江雪。
　　陆平洲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食盘里五颜六色的蔬菜，对上面前表情各异的人。
　　若不是昨天的反常，这不过是陆平洲最普通的一天。
　　然而这普通的一天终归还有其他显示它不普通的神迹。
　　七点零五分，学校停电了。
　　在三栋人声鼎沸中，陆平洲收拾好书包，径直回家了。
　　临走前，陆平洲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曹铭一脸痴迷地看着江雪。
　　走廊的灯是唯一没有灭的，靠坐在窗边的江雪，一半身体浸在黑暗里，一半暴露在昏黄灯光下。
　　是曹铭运气好，遇上这样的外挂才能攀上女神。
　　穿过才热闹起来的街道，陆平洲粗略地扫过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人生太普通，普通到他觉得自己过的是日复一复完全一样的日子，遇见一样的人发生同样的事。
　　楼道里的灯是触摸的，陆平洲私以为这是老古董建筑和现代化设备的最完美结合。
　　“啪”得一声，陆平洲抬起头。
　　及肩的长发，右边的碎长发被拢至耳后，浅浅黑影里，照下挺拔的鼻子，一双薄唇，映出一对恍若星子的眼睛。
　　那是一件衣领口敞开两颗纽扣的卡其色衬衫，衬衫主人穿着一条修身黑长裤。手腕处随意折拢的袖口，露出里面细白的手腕。
　　“你是，新搬来的？”陆平洲发誓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陌生人说话。
　　冯远声点点头。
　　陆平洲看出他在等待，会是谁呢，和这样的人一起住在这老房子的人会是谁？
　　“要不来我这里坐坐吧？我就住你对面。”陆平洲扬扬手里的钥匙，怕冯远声不信他，还越过冯远声快速地开了门。
　　冯远声很是自然地走了进去，容易地让陆平洲以为自己是挥手招了只年幼无知的狗崽一样。
　　略微发黄的墙面，杂乱无序被随便摆放的书籍，被揉成一团的白衬衣，永远不能被看到是一双乱放的球鞋。
　　“家里有点乱，不好意思啊。”陆平洲不好意思地揉揉后脑勺的头发，说道。
　　但见冯远声目标精准地坐在唯一没有被污染的小沙发上，处在杂乱处的他，看着像是意外降落在杂乱人间的谪仙。
　　“那个，我叫陆平洲。”陆平洲递过去一小瓶矿泉水，“你是前几天搬进来的吧，我说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听见对门里面有声响。”
　　冯远声看了眼那件蓝灰外套，“你是学生？”
　　吐字清晰，字字圆润，尾音语气微微上扬。
　　“是，就前头的十一中，我今年高三。”陆平洲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激动，“我看你的样子，不会是搞艺术的吧？”
　　陆平洲脑中，颓丧即艺术气息。
　　“差不多吧。”冯远声说道，“我叫冯远声。”
　　陆平洲点点头，心想说好名字。“对了，小冯哥，我可以这么喊你吧？那个你是忘记带钥匙出来了吗，等你女朋友回来开门吗？”会是怎样的女孩子，才能拥有面前谪仙一样的人物？
　　冯远声微微皱眉，然后摇了摇头，“没女朋友，我自己一个人住。钥匙落家里了，我刚给开锁的打了电话，但他说已经下班了。”
　　陆平洲以前的对门是个大学毕业生，因为找不到工作变得很颓废，当然找不到工作让他很穷，这大概也是让他变得颓废的原因。
　　毕业生平常丢三落四，总是不带钥匙出门。然后要不是敲陆平洲的门，借他的阳台爬回去，要么就是拿张没刷烂的卡片唰的一下开门。
　　当陆平洲拿着自己的饭卡给冯远声示范了这项开门技巧后，陆平洲发誓他看到冯远声眼底流动一瞬的光芒。
　　当陆平洲躺回自己的小沙发后，他想起刚才好像看到了一面墙的水晶球。
　　难不成这哥们是做水晶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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