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制造

　　三号车厢里的其余乘客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冯远声一手干净利落地拧下了小男孩的头。
　　“宝宝，宝宝。”像是小男孩的父母，大声尖叫之余快速跑到小男孩身边，先是不敢置信地抱起自己的孩子，然后一脸怨恨地看着冯远声。
　　身高近190的冯远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是漠然的神色，只见他蹲下去，右手放在小男孩身上。很快，一团火焰从小男孩身上着了起来，不过十秒钟，女人怀里的尸体就被燃烧殆尽。
　　然后，孩子的父母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脸上原本怨恨的表情也成了呆滞。他们笨重地起身，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三号车厢再次回到，每位乘客都肆无忌惮放开嗓子聊天的状态。
　　车厢地板上的血也像是被地板吸收了一样，很快的也消失不见。
　　陆平洲，看着车厢另一头那个戴着帽子戴着口罩的男人，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又被他救了一次。显然，这个人就是上次于清秋梦境里的哑巴。
　　“喂。”陆平洲扬声喊道，虽然车厢里很吵闹，但陆平洲看到那人转身离去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他听到的。“上次，还有这次谢谢你。”
　　冯远声不再停留，他继续向前走着，最后消失在陆平洲视线里。
　　难道这个人和于清明一样是梦境里的人？可为什么他三番两次要帮自己呢？
　　陆平洲眼前突然只有一个颜色，果然是穿着制服的于清明站在他面前，“再看，再看下去可就没有命了。”
　　孙禹显然还记着于清明那标志性的笑容，有些后怕地继续缩在陆平洲身后，哎，面子哪有命重要啊。
　　“你认识那个人吗？他为什么帮我？”陆平洲略有些可惜地问道。
　　“他？我可劝你离他远一点，他可是比这个梦境更可怕的存在。”于清明说完轻哼一声，虽然冯远声帮忙让他离开梦境又见到了清秋，不过该吐槽还是要吐槽的。
　　亲眼见证冯远声拧下小孩的头，陆平洲却觉得这人战斗力很强，比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孙禹优秀太多。
　　背后的车厢门传来一声声指甲划过的声音，孙禹听着毛骨悚然。仔细一听，甚至还听得到咀嚼的声音，至于嚼的是什么，还是不猜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于清明好整以暇地靠在座位上，顺便整理了下制服上细微的褶皱，“现在算是前有饿狼后有饿虎，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在周围无比喧闹的环境下，陆平洲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按照刚才看到的，一号二号车厢除去那些孩子，基本已经团灭了。如果那些孩子是由婴儿在控制，那么他们应该也不能称作“活着”。
　　也就是说，如今三号车厢已经成为他们要去的一号车厢了！
　　“等待，等到她吃到这个车厢，我们就可以离开了。”陆平洲冷静地说道，他还顺带瞅了眼于清明，想要从他的反应里证实自己的想法。
　　于清明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在空中拍击，发出钝钝的细微的声音，他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子，留给陆平洲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然后朝着冯远声消失的方向走去。
　　不对，难道他想错了？
　　好歹和于清明打交道三个梦境了，陆平洲不至于猜不到他这个反应，就是暗示他还有地方没考虑到。可是，到底还有什么？
　　只能再回到座位上的陆平洲，再次陷入思考。坐在一旁的孙禹不时看着吃人车厢的速度，以一分钟回头看陆平洲五六次的频率无言催促他。
　　吃人的车厢就是来报仇的女人，那刚才那个小男孩口中只知道吃的妈妈，难道就是她？如果婴儿能够控制一号二号车厢的孩子，他为什么不来控制三号车厢的？还是因为，他已经控制了？
　　一声声啼哭飘进陆平洲耳朵里，是他后座的乘客带的孩子。一开始就是因为孩子太吵闹，车厢里其他乘客才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发出各种声音，妄图盖过去。
　　孙禹看见陆平洲突然起身，转身朝着后面望去。
　　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怀里抱着裹着天蓝色襁褓的孩子，孩子闭着眼睛哭闹不停，女人却始终耐心地哄他抱他。
　　突然见，陆平洲的衣角被人扯了扯，是孙禹。
　　孙禹靠在陆平洲身边，在他耳边低语，“看女人身上的裙子。”
　　那件鲜红色的裙子，在腰部的颜色尤其深，还有在肩膀的地方甚至有些是白色的。就好像，这其实就是一条白色的裙子，是被染成了红色。
　　从于清明那里拿来的报纸，被陆平洲折叠起来放在了上衣口袋。他回想起了报道里的一句话，“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悲痛，这位母亲穿着代表纯洁的白色裙子，亲手掐灭了自己和还未出生的孩子的未来”。
　　吃人车厢和吃人的小孩子，是死去的女人和她孩子的化身。可眼前的女人，未必就不能再是女人的化身。
　　可是面前，面色柔和地哄着怀中孩子的女人，陆平洲真的难以把她和回来复仇，把列车整成人间地狱的恶魔挂上钩。
　　女人微微抬起头，对上陆平洲的视线，“啊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家宝宝吵着你们了？对不起，我家宝宝还小又是第一次坐火车，体谅体谅。”女人露出歉意的笑容，这个时候她怀中的孩子安静地睡着觉，可仔细一看会发现那小小的身体，根本没有起伏。
　　“没事，小孩子嘛。”陆平洲难得露出亲和的笑容，不顾身边孙禹对他投来的疑惑眼神。
　　怕被后座女人听见，特意把陆平洲拉到车厢过道的孙禹，一脸焦急，“陆平洲，她不就是报纸里的那个女人！”
　　“我知道。”陆平洲说，“可我们知道是她又怎么样，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吃人车厢到这里，我们，或许就能离开了。”可其实当于清明对他笑的时候，陆平洲就开始怀疑自己想法的正确性。
　　吃人车厢前，于清明捂着鼻子走到冯远声身边，“它停下来了。”
　　“时间不够了。”频繁看手腕上手表显示时间的冯远声，言语里夹杂着焦躁，“应该是我刚才动手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你守在这里，我需要回去一趟。”
　　“你相信我？呵，我凭什么要帮你。冯远声，你是树的人，就是树把我囚禁在这里近百年，让我不得解脱！”于清明露出狠戾的表情，仿佛想到了过去那寂寞的时间。
　　冯远声来不及和于清明多说，身形消失在空气中的那一刻，留下了一句话，“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将话听得分明的于清明，先是微微皱起了眉，随后他转身，朝着三号车厢的方向走了过去，微弯起的嘴角显示他的心情还不错。
　　原来传闻是真的，最初一代制梦者冯远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站在树的那一边。
　　可能是因为对恐怖气息太过敏感，大老远的，孙禹就感受到了于清明的靠近。他躲在陆平洲身后，然后眼神提示于清明朝他们走过来了。
　　“那东西睡着了，你们再等下去只会拖到时间截止。你们应该也发现坐在你们后座，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她也是东西一部分的残念，你们可以通过惹怒她，叫醒那个东西。”于清明难得没有打趣两人，一本正经地径直说道。
　　“真的假的？”孙禹发出疑问，毕竟这人吓过他，而且看上去好像是梦境里的人，能相信吗？
　　“你们要快，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清明指了指头顶的电子显示屏幕，上面显示时间六点。
　　陆平洲突然想到，孙禹和他说，这趟列车通往北京，到达时间是早上七点多，原来还是有时间限制的！距离梦境结束大概只有不到一个多小时了。
　　或许是于清明算是陆平洲在梦境里的老熟人了，上一次也是因为有他的出现，于清秋才能真正放过他们。陆平洲相信，于清明不至于害他们。
　　“可那个女人，我们惹怒她的话，确定我们在逃出去之前不会被她搞死吗？”孙禹害怕地问道。
　　于清明松了松筋骨，带着些骄傲地说道：“那我帮忙收拾她。”他好歹当了近百年的梦境之主，总比这才进来几年的脏东西强。不过他的存在如今也是个秘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才打算出手。
　　不过这种事，就不用和陆平洲说了。
　　既然有后勤保障，陆平洲就打算出手了。不过当他面对浑身都冒着母亲圣光的女人，他迟疑了。
　　时间不等人，孙禹一把推开站在他面前的陆平洲，抢过女人怀中正在睡觉的孩子，高高举起就要向地上砸去，可就在孩子摔在地上那一瞬间，女人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刻，孙禹再次站回到陆平洲身后，“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安睡的孩子乖巧地躺在母亲怀里，女人露出浅浅的笑容。
　　孙禹紧握双手，他以为他把孩子摔在地上，会惹怒女人。可他没有想到，所有的一切都回溯到了前一分钟，如果他一想伤害孩子，时间就会回溯，那他要如何惹怒女人？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于清明，显然也没有想到。
　　孙禹不死心，一次次地去尝试，可每到孩子要被摔在地上的时候，伴随着女人一声的尖叫，时间就会回溯到女人还抱着孩子的时候，看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额头已经露出汗水的孙禹，微微喘气。他以为在梦境里都是恐惧和害怕，可他没想到，在这一刻，他会因为就在眼前但做不到的事情而感到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仍旧停在原地的陆平洲，在看着孙禹一遍遍重复动作，一遍遍无果再次重新开始，他终于抬起手，拦住了还想重来一次的孙禹。
　　“我来吧。”陆平洲语气淡淡地说道。
　　电子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六点四十五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女人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孩子，被她视若珍宝的婴儿乖巧地，缩成小小的一团，被天蓝色的襁褓包裹着，露出粉嫩嫩的小脸蛋。女人小心翼翼地抚摸婴儿的脸，就像是在触摸易碎的珠宝一样，那是她的一切啊。
　　陆平洲从女人怀中抢过孩子，他把孩子举到和自己眼睛齐平的高度。
　　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陆平洲高举的手臂，并从他手中接过了孩子。
　　“冯…”于清明看见出现在陆平洲身边的人，不由惊讶地微喊。他不是出去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帽子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有血从冯远声右眼旁边慢慢流淌下来。
　　孩子在冯远声的手中立刻染上火焰，娇弱的啼哭声在火焰中更加微弱，被夺走孩子的女人来不及尖叫，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火焰中变成灰，然后被冯远声抖落在地上。
　　一滴滴血泪，从女人空洞洞的眼眶里，一滴滴落下来，然后落在地板上的血泪慢慢流到灰堆那里，两者融为一体。
　　极其悲痛的哭泣声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样涌向众人。吃人车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三号车厢压了过来，孙禹眼底泛起激动，他终于可以活着出去了。
　　大约五公分长的指甲划破沉寂的空气，陆平洲看着女人一脸凶狠地朝冯远声扑过去，来不及思索就以比女人还快的速度扑向冯远声，先是避开女人的攻击。
　　后座已经陷入昏迷的乘客，小桌板上还放着文件夹和钢笔。陆平洲顺势拿起钢笔，趁着女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使尽了力气戳进了女人露出的柔软的脖颈。
　　冯远声根本没有料到陆平洲会这么直接，女人被戳破的大动脉开始往外冒血，血液在被喷到陆平洲身上的前一刻，就突然冒出火焰消失在陆平洲面前。
　　吃人车厢显然怒气加倍，不过转瞬间就到了孙禹面前。孙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吞噬进去，陆平洲则是抓住冯远声的手，下一秒也被车厢吞噬进去。
　　被灌进血海里的孙禹，倒灌进不少血液，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带着向上方游去。
　　“咳，咳咳。”大口呼吸剩余不多空气的孙禹，勉强恢复了意识，在他面前的是一脸鲜血横流的陆平洲，“陆，陆平洲，这里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过我们坚持住，最多不超过半分钟，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陆平洲说道。
　　血海的水位一点点向上浮，留给两人的空间和空气越来越少。
　　迟迟等不到梦境的结束，陆平洲还握着手里的钢笔。
　　已经感受到绝望的孙禹，泪水落进血海里，他看着陆平洲突然沉了下去，嘴里慌张地喊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努力下沉身体的陆平洲，攀着一排排的座椅向车厢另一头游过去。
　　果然，血海里能够依稀看到，浑身发着微弱光芒的孩子，像块玉石一样依然落在座位上。
　　锋利的钢笔划破了孩子柔暖的肌肤，车厢，停了下来。
　　寂静的月夜，停下来的列车停止了它的杀戮。原本被捆在铁轨上的人们最后也在火焰的帮助下化作尘埃，吹落在泥土里。
　　“你试探过了，相信了吗？”语气有些虚弱的冯远声，盯着于清明，问道。
　　发出光芒，沾满血液的手套被丢弃在地上，于清明脱去身上沾血的外套，毫不客气地承认道：“没错，孩子是我放回去的。冯远声，既然要我帮忙，怎么也得要我眼见为实才行。我看到了，他刚刚真的伤害到了梦境之主，那他确实就是能够摧毁梦境的人。以后若是需要我，我自然心甘情愿。”
　　冯远声在离开前，把孩子放在了一号车厢。按照后来发生的一切，吃人车厢吞噬完列车，陆平洲和孙禹就可以离开梦境。可是，于清明又把它放回去了。
　　梦境之主受梦境保护，只有上古神树的力量能够伤害。而这股力量，也同样可以摧毁梦境，甚至可以威胁上古神树。
　　每一代制梦者都会获得上古神树的力量，但所有制梦者都听上古神树指挥，根本不可能反戈一击。
　　只不过，眼前的冯远声看上去，并不像是对上古神树绝对忠诚的人。而陆平洲，就是于清明可以用来摧毁梦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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