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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朝见
卯时一到朱祐樘便习惯性的睁开了双眼，此时的窗外还是一团漆黑，他伸手拉开床头遮灯的纱布罩，点点金光便映照在身旁酣睡的小脸上。
大约是感到了耀眼的烛光，舒云不安的翻了个身，背对床灯继续睡。看着妻子如此贪睡的娇态，朱祐樘语带笑意的呼喊她：“舒云，该起了。”
舒云闻声却拉高了被子盖住头，“环儿，天还没亮呢……别催……”，突然间舒云发现，刚刚那好像不是环儿的声音，她猛地坐起来，眨眨眼，总算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朱祐樘饱含笑意的嗓音吹拂在她耳边。
“醒了，什么时辰了？”舒云揉揉惺忪睡眼问道。
“卯时一刻。别急，现在起正好来得及。”话音刚落，他便拉掀开了大红的帷幔。
值夜的宫女一听里屋有动静，便早早候在了屋内，此时见二人起身，一群宫女内官跪在地上磕头请安。舒云这才发现红被褥下，自己身无寸缕。“那个……可不可以等下我再起身……”她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似乎忘了昨晚已经和自己的丈夫袒程相对过。
好在朱祐樘是个见不得别人受罪的个性，他好笑的看了眼舒云，起身到屏风外更衣梳洗。舒云见他离开，才让宫女拿来替换的衣物。
早膳有八宝粥，稻米粥，玉田红稻米，八珍粥、鸡丝粥，有麻酱烧饼、油酥烧饼、白马蹄、萝卜丝饼、清油饼、有豆制品的素什锦，也有卤制品，如卤鸭肝、卤鸡脯等等，十分丰盛。
孔子云：“食不言，寝不语。”婚后第一次早膳，只听得见碗筷的叮咚声。吃完饭后，朱祐樘才交待一天的日程安排，早上要去朝见皇帝，皇后，然后行盥馈礼，明日则要谒庙。
二人各自沐浴更衣，便乘步辇小轿前往乾清宫。乾清宫内，成化皇帝身穿绛纱袍，头戴通天冠，坐在“四边不靠”的虬龙盘螭宝座上，满面含笑的看着太子和太子妃跪地行礼。
旁边的女官递给舒云盛以枣、栗、笄的食盘（1），舒云将食盘恭恭敬敬的递到皇帝面前的桌案上。她抬头看了成化皇帝，心理暗暗吃惊。几个月没见，没想到成化皇帝竟憔悴至此，头发花白了一半，嘴角眼睑都有了细密的鱼鳞纹，一举一动都带着老气。
大约因为今天是太子的好日子，他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绯红，显得很有神采，半晌才笑道：“舒云是吧，快起来，今天你和太子一起来了，朕瞧着欢喜，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说着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太监拿来一柄白玉如意，“这还是先皇赐给朕的物件，如今给了你，望你和太子琴瑟和谐，相敬如宾。”
舒云和朱祐樘连忙又跪下谢恩，成化皇帝摆摆手让他俩起来，“你们俩再跑一趟皇后那里，下午再去太后那行盥馈礼，也就差不多了。告诉东宫那些侍读官，最近几天的课程都免了，皇太子新婚燕尔，让他们都歇了吧。”
说完这几句话，成化皇帝便有些不胜疲倦的舒了口气，朱祐樘想开口问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二人又行礼退出殿外。
坤宁宫内，皇后倒是身穿大衫霞帔，头戴双凤翊龙冠，神采奕奕的看着下面行礼的这一对。
待舒云呈上食盘，身后的宫女早就拿出了回馈的礼物，是一对翡翠手镯，皇后解释说，这还是先帝钱皇后当初增给她的。
朱祐樘笑说：“母后和父皇真是心有灵犀，之前父皇刚赏赐儿臣和太子妃先皇的一柄玉如意，这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皇后一听这话，更加喜上眉头，拉着舒云说了好一阵子话，才放他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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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内正殿和侧殿上百只巨烛高烧，殿内殿外灯火通明，后宫嫔妃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按照辈分大小依次坐在下面的席位上，五十多岁的周太后盛装坐在正中主位上。一边是太子妃布菜，一边是皇太子执壶，一桌子珍馐佳肴堆的满坑满谷。
待吉时一到，舒云和朱祐樘一起跪下行礼，殿外丹陛上女乐大作，韶乐激扬悦耳，词藻华丽：
龙楼凤阁彤云晓，开绣帘天香芬馥，瑶阶春暖千花簇。寿圣母，齐颂祝，御筵奏献长生曲。坤道宁品类咸育，和气四时调玉烛，享万万年太平福。
乐曲声中，一对新人伏身向太后三叩首，朱祐樘亲手接过舒云递给她的酒杯，高举头顶递到皇太后面前：“孙儿知道祖母不胜酒力，但今天是孙儿的好日子，孙儿和孙儿媳也借这杯酒给祖母添寿，请祖母满饮此杯。”
“好好！”大后接过酒来看了看，一仰而尽，用帕子擦了擦嘴，慈祥的笑了笑：“太子妃到我跟前来，让我这个老婆子好好看看。”舒云依言起身，走到太后身边，任太后打量。
只见舒云身穿深青织金云凤文翟衣，头戴棕帽，面容清秀端庄，行事沉稳大方，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是个清秀的好孩子。”
“那是，皇贵妃看上的人，自然是好的！”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女子身穿金云凤文紅色大衫，头戴九翟双凤冠，正捂着嘴吃吃笑着，原来是宸妃邵氏。
这位宸妃娘娘芳菲妩媚，是皇贵妃万氏以下位分最高的妃子，舒云知道她此时已育有三位皇子，最大的正是她去年在元宵灯会上遇见的朱佑杬。
王皇后不满的皱了皱秀眉，万贵妃去世后，她不想后宫再有人擅宠专权，但这位宸妃颇有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意味。她心里想着敲打敲宸妃，严词厉色说道：“这是什么话，太子妃明明是陛下与我亲自选定，几时成了皇贵妃挑得了？我看宸妃今个别是还没喝便醉了吧。”
宸妃脸上一红，她本想借机挑唆太子妃和太后的关系，没成想竟挨了王皇后的训斥。对于这位唯唯诺诺皇后，她根本没什么敬畏之心，但当着太后的面，还是恭恭敬敬回道：“是臣妾失言了。”
太后对底下那些话语视而不见，只是拉着舒云问一些家长里短的问题。问完后，指着下面的嫔妃说道，“这些都是你的庶母，你们小夫妻带吾走动走动，敬个酒，若有不能喝的也别勉强。”
舒云和朱祐樘领命，下场挨桌劝酒。妃子们个个神情激动，不管能不能喝酒，太子太子妃亲自敬酒总是个风光体面的事情，特别是那些终年难得面圣的，更觉得脸上光彩。一时间大殿内珠动翠摇，娇声细语。
舒云一路数下来，有封号的妃嫔就有四五十人，环肥燕瘦，步摇钗环，美艳绝伦。她有些疑惑，人人都说万贵妃专房异宠，但成化皇帝的嫔妃比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若爱她，为何要娶这么多女人，若不爱她，又如何憔悴至此……
舒云又扫了眼身旁温文尔雅的朱祐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有多少嫔妃……
待敬到丽妃那桌，一个熟悉的身影站了起来，浓妆艳裹，珠围翠绕，却遮掩不住那消瘦的身体和眼底的悲哀——正是许久未见的杜珠。旁边的丽妃插嘴道：“听说太子妃和昭仪在西苑的时候就认识了，即是如此，那可更要多喝几杯。”
舒云心理一阵腻歪，后宫这些嫔妃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成化皇帝给儿子选妃子最后还选了一个到自己床上，怎么说都不是光彩的事情，这个时候说出来，简直就是扫太子面子。
朱祐樘倒是面不改色，笑笑说：“是该多喝一杯，不过太子妃不胜酒力，还是本王代她喝了吧。”杜珠脸色有些尴尬，但既然太子和丽妃都开口了，她也只得遵命连干两杯。
丽妃捂着嘴笑道：“果然是新婚燕尔，瞧我们太子多会疼人。”旁边众人无不凑趣叫好，又有说早生贵子云云。舒云适时娇羞的低下头，脑中想的却是，看来这个丽妃不是个好伺候的主，杜珠和她住一个宫，只怕日子不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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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枣”与“早”同音、同声,“栗子”与“立于”同音，寓意是早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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