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诺

　　林渝返回京城后的几日，穆如雪便开始采集百药园里的草药，分类整理后，她开始晾晒、研磨、入药。槿之则在一旁帮忙。
　　忙碌了几日，整理好的草药包足足有两柜子。
　　与穆承霖协商了数次，他才同意将洛阳西街的一间杂货店腾让给穆如雪打理。
　　穆如雪接手杂货店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经营生意，而是想把它重新整顿，开一间药铺。
　　在穆相儒和一些穆府家仆的协助下，杂货店被翻新了一遍，药柜、木桌等物俱也相继准备好了。
　　五日后，由穆承霖亲自题名的“和善堂”开张了。
　　那日，洛阳城的百姓听闻后纷纷赶来捧场，热闹非凡。
　　至那以后，和善堂在穆如雪的打理下，开始闻名于外。
　　当地的百姓十分钦佩她的医术，更赞叹她的为人。他们总会推荐其它地方的百姓前来看病，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和善堂每日都人满为患，穆如雪和槿之忙得应付不过来。
　　转眼间，酷热难耐的夏日来到，洛阳城终日笼罩在热浪之中。由此便滋生各类疾病。
　　穆如雪在和善堂接诊的大都是中暍（中暑）的农夫。因烈日干旱少雨，田地干裂，颗粒无收。以从事农业为主的百姓苦于耕作，宁可在烈日下暴晒也不放弃在田间劳作。于是有的农夫便抵抗不住暴晒，中暍后被家人送往和善堂医治。
　　“穆姑娘，你看现下该如何是好？我儿子从中午晕倒到现在都未醒来。”一位老妇人担忧道。
　　穆如雪把几大包冰袋放置在横榻上农夫的额头、手上，接着安慰道：“老人家，您先别担心，等服下了药，过一段时间，他自然会醒。”听了穆如雪的话后，老妇人这才安下心来。
　　和善堂大厅内，几个患者的家属在大声讨论，其中一个男子十分踊跃：“你们听说了么？江东那一带正流行鼠疫，好多百姓因无药可医相继死去了。现在那一带人心惶惶。”
　　这话一出，大厅里的人都露出怖惧之色，一位大婶焦急的问：“小伙子，你这消息可靠吗？”
　　“这事千真万确，官府已经下令严封江东那一带，如今那里已成为隔离区，进不去出不来，那里的百姓正准备等死呢！”
　　穆如雪听了，从药房走出来，循声过问：“这位大哥，你可知这鼠疫的病源？”
　　“听说正是因为进入盛夏，江东那一带酷热无比，老鼠大量繁殖，由此滋生了许多疾病，鼠疫是其中最甚。”男子细心的解释。
　　穆如雪了解情况后，沉思了片刻，在思虑什么对策。
　　自那日起，穆如雪白天接待患者，晚上熬夜翻阅医书。并且平日还去洛阳城有名的大夫家登门造访，讨论关于医治鼠疫的药方。
　　但是半个月之后，成果甚微。只收集到了一些治标不治本的偏方。
　　但因她不放弃研究，和其它大夫几经探讨，总结了一条策略，那就是到鼠疫病发区实地研究，对症下药，从而研制出应对的疗法。
　　将一切打点好之后，她未通知穆承霖便去官府请示前往江东义诊，穆承霖知道后，几日没让她出门，和善堂也因此停止营业了几天。
　　“雪儿！你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爹不否定你的医术，前去江东凶多吉少。爹怎放心你去送死！朝廷早已派遣许多太医前去，结果呢！每一个都是有去无回。”穆承霖心疼的看着穆如雪。
　　穆如雪正打算表明自己的意愿，穆依晴却尖酸的泼一盆冷水“如雪，就你那点医术，还想医治鼠疫？别妄想了，别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什么叫那点医术？如雪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若如雪医术不好，那为何和善堂被经营的那么好？还有！你休要说这些胡话！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分明是诅咒如雪有去无回！同是姐妹，你怎能说这样的话？！”穆相儒极力反驳穆依晴。
　　“好了，你们莫要再说了！雪儿！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穆府半步！”穆承霖甩开袖子，决绝离去。
　　穆如雪失落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穆相儒走上前安慰她：“如雪，别难过，爹也是为你好。前去江东，风险很大，爹那般疼你，怎会让你往火坑里跳？你的意愿大哥明白。医者父母心，大哥能体会你的良苦用心。你再耐心等几天。等爹想通了，我们再好好跟他解释，好么？”
　　穆如雪随穆相儒走出大厅，她平静的回复“大哥，其实医治鼠疫我有五分把握。前段时日，我和洛阳的许多大夫探讨了许多医治药方，也翻阅了诸多医书，但是没有真正了解患鼠疫者的症状是无法下断论的。我前去江东就是为了正面观察鼠疫症状，再对症下药。”
　　“我听说鼠疫会传染的，若你也染上了，岂不弄巧成拙。”穆相儒关心的提醒。
　　“大哥，别担心，只要做好了预防措施染上的机率是很小的，况且我学医这么多年，这点防备还是有的。”穆如雪解释道。
　　“那好，若爹同意你去后，在那儿你要多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们担心。”穆相儒俯身凝视穆如雪，心里暗叹道，曾经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女孩终于长大了。接着他亲呢的环抱住穆如雪，眼神里尽是爱惜。
　　穆如雪也紧紧回抱他，“嗯，大哥，我会的。”
　　穆依晴远远的地看见前方相拥的二人，她大步的走了过来，愤愤道：“大哥，你们在唱哪一出啊？又不是生离死别，这么煽情干嘛？”
　　穆相儒轻轻放开穆如雪：“依晴，你虽比如雪大三岁，但我总觉得你的心智根本比不过如雪。你每次说话做事能不能经过头脑想想，你这样怎么嫁的出去？”
　　“穆相儒！！！你这话是何意？”穆依晴大吼。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好，我对你的前途很担忧。”穆相儒默默解释。
　　谁知，穆依晴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怒吼道：“要你管！”还不忘怒视穆如雪一眼，接着便拂袖离去。
　　穆如雪快穆相儒一步按了按他腿上的痛处，正准备帮他处理一番，穆相儒就将她扶起，笑道：“无碍的，你二姐就这性子。有时候她说的话有点刻薄，但她对你绝无坏心。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大哥，我懂的。”穆如雪微笑的说。
　　穆相儒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好了，不早了，快回去休息。爹那边我去帮你说说。”
　　穆如雪开心的直点头，随后他们二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住所。
　　接下来的几日，穆相儒把穆如雪医治的计划告诉了穆承霖，并多次向他解释，穆如雪定不会有去无回。穆承霖见他这般承诺，心中的顾虑也就少了些许，不过还是不肯答应让穆如雪去江东。
　　这日，穆承霖正打算出门，洛阳的知府程迎前来拜访。
　　“不知程大人来穆府所为何事？”穆承霖将程迎引入大厅，招呼他坐下后问。
　　“穆兄，是这样的，前些日子穆小姐请示我前去江东义诊，这事我已明禀朝廷，朝廷昨日已下令准许穆小姐前去，并为穆小姐配备好一切药物，只等明日出发了。”
　　“程大人，这事已成定局了么？”穆承霖蹙眉道。
　　程迎点头“若不去，便是违抗圣令，你让穆小姐准备好，明日出发吧。”
　　穆承霖只好艰难的答应，满脸愁容送走程迎。
　　夜里，他召集府上所有人。
　　穆相儒、穆依晴、穆如雪纷纷赶来。
　　穆承霖把情况讲述一番后，穆如雪沉下的心终于缓了过来，但是看到父亲疼惜的目光又觉得倍感心酸。
　　“雪儿，此次前往江东凶多吉少，你一定不要辜负爹的期望。好好照顾自己，别让……爹…”穆承霖还未说完便停下来抹眼泪，转过身不看穆如雪。
　　穆如雪拥住穆承霖“爹，雪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穆如雪的鼻子酸酸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
　　这一夜，注定无眠。
　　槿之按照穆如雪的吩咐将许多必须品准备好，便前去歇息，独留穆如雪孤身一人立在窗边看月。
　　京城毅王府：
　　林渝坐在烛光下，凝视着手中的荷包，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林渝总是不理解为何已婚的皇兄们在外地征战会时不时牵挂在京城的皇嫂。或者说自己从未尝过思念的滋味，但是如今，看着这荷包，自己的思绪总会飞到远在千里的洛阳。
　　一想到那个女子自己的心总会不由的悸动。
　　想念她因害羞而低头的模样，想念她因开心而兴奋的模样，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的好，甚至想念那淡淡的药草香。
　　此刻林渝的心绪很杂乱，他呆呆的盯着荷包，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荷包，荷包中散发的淡淡清凉的味道，一点一点的在他心头荡漾，泛起层层涟漪。
　　“王爷，该歇息了，明早我们还要赶往江东呢。”江善清大步走了过来，却见林渝盯着荷包发呆。
　　“善清，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林渝轻声问。
　　江善清在林渝身侧坐了下来，“我没喜欢过谁，但是我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比如，你和她分开之后，你会觉得心里很难受，总会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你喜欢她的一颦一笑，喜欢她为你做的一切。并且你会很想念她，巴不得早点再见到她。”
　　林渝听后慌张的握紧手中的荷包，脸在微微泛红。
　　江善清笑着问：“王爷，你喜欢如雪小姐吧？”
　　林渝别过脸，江善清看不到其实他的脸已经涨的通红。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王爷，喜欢就去追呀，这么扭扭捏捏，如雪小姐早就成别人的了。”江善清提醒道。
　　林渝疑惑的看着他，江善清继续说：“在洛阳的时候，我听槿之说，好多公子哥爱慕如雪小姐，前些年就已去提亲了。你也是知道的，如雪小姐在洛阳义诊美名早就远扬了，并且她又长的那么漂亮，爱慕他的人自然就多了。不过，穆太傅都替她一一拒绝了。说是她年纪还小不宜婚嫁。但是现在不同了，她也到了嫁人的时候，所以王爷！你要努把力呀！”
　　林渝闻言后，陷入了沉思，心里有种念头，害怕穆如雪就这样嫁给了别人。心变得更乱了，满脑子全是她的模样。
　　穆如雪去江东快马加鞭花了两日才到，而林渝却比她早半日到。
　　马车驶过死气沉沉的江东城，一路上尸体遍布，哭声连连。
　　槿之掀开车帘，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穆如雪正准备下车，槿之急忙拉住她“小姐！别…别下车，太可怕了。”
　　“无碍，你先和车夫前往悦来客栈，我下去看看，稍后去跟你们会合。”穆如雪用丝巾将脸遮起，淡淡道。
　　“好，那你小心点。”槿之不放心的说。
　　穆如雪点头便下了马车。
　　她走过尸体遍布的街头，看着路边一个个衣衫褴褛并且哭泣着的妇人，心不由的纠痛着。
　　“娘…爹怎么了？你们不要抛弃雨儿。”一个小女孩的苦声传来。
　　穆如雪抬头，便看到这样一个场景——小女孩趴在一具尸体上痛哭，她身侧的妇人在不停的抹着眼泪。
　　穆如雪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们，心也随之沉入海底，迷茫的隐隐作痛。
　　微风轻拂过，几滴雨水轻打在穆如雪脸上。今日她一袭白衣，乌黑的秀发上别着一朵梨花，未施粉黛却美的动人。
　　她抬起头，看着雾气朦胧的天空，心想，天公为何不作美，救救这些苦难的百姓？
　　她想得出神，却忽略了开始下大的雨，正准备抬步跑去躲雨，头顶却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淡淡的清竹香从身后传来，穆如雪转过身，正对上满脸微笑的林渝。
　　细雨飘，轻风摇，一切如初遇时那般美好。
　　今日，他如初遇时，依旧一袭月白锦衣，只是束发的玉带换成了月白锦带。青丝如瀑，白衣胜雪，好一个陌上公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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