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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血
(是这里么?)
遥远的方向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懊恼的碎语。
(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呵呵,声音的主人似乎没有了耐性,急躁的火焰把话语都燎热了。
大概是我不小心拔高的笑声里面嘲弄的意味太重了,宵竹瞪了我一眼。
终于压下了继续笑下去的冲动,我抬头看看天。
(今天的天气很好啊……)
每天都如此的话,或许这个绵绵不绝的生命也可以忍受下去了呢。
(那么,今天还是工作吧。)
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舒展的臂膀中酸痛的感觉让人舒适。
葱郁得像是能挤出汁水的碧绿中,一个淡蓝色的阴影正在缓缓靠近,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却能从那消瘦的轮廓中看出,这是个大概十一二岁的男孩子。
(最近找我的人只有孩子吗?)
有点恼怒,大力地挥着手臂。
(喂,宵竹!你说我就这么像小孩子的倾诉对象吗?比如说幼儿园的阿姨?)
宵竹是什么?
只是一尊磐石,如果是个人的话,应该是可以称得上骨瘦嶙峋了吧,明明只是石头而已,却似乎沾染了什么灵性,在某日突然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硬逼着我唤他。
(……你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倾诉了?明明是个大嘴巴。)虽然有着丑陋得不经看的外表,但是你看到了吧?
如果能够切开他,里面肯定是一肚子坏水!
(咦……咦?刚才明明只是一片竹林的……)那孩子的声音里面全是惊恐。
我挥了挥手,一片淡粉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徐徐地环抱住一片郁郁葱葱的良景,连天空都遮掩了。
(如果不把这孩子的事情解决了,就真的可惜了今天的好天气了。)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吧?
其实无关紧要的。
因为你需要看到的只是那些烦恼者的故事,我这个人无关紧要。
包括我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因为我哪里也不会去,我永远都离不开脚下的土地了。
如果你非要有个称号来唤我,那么叫我袅琴吧。
可以飞翔的禽鸟,那是我的梦想。
这是个清秀的孩子,碎碎的软发搭在肩上,一身浅褐色的衣服映衬着这个孩子小小的脸。
明明是一身稚气,就像是柔嫩的绿,但是却平添了一种苦味的气息。
仔细嗅嗅,一股子清淡的茉莉花的味道钻进了鼻子。
{噢噢……宵竹啊……}我在心里对着脚下的苯石头说着。
{唔唔……看来这次你总算猜对了。}宵竹丢过来一句话,用脚后跟都能知道,他,在嘲笑我。
可能是自己的扭曲的面目被孩子整个看进了眼里。
他抱紧了怀中的什么东西,警觉地退了一步,脚下湿润的泥土把他的脚步声隐藏了起来。
(啊啊,失礼了失利了!)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示意孩子不要惊慌。
眨了眨晃晃地宛如茶盅一样的眼睛。
(你就是〈心鬼师〉么?)孩子的声音很清脆,但是里面却掩盖了一层虚弱。
……心鬼师?
这次的称谓又变了呢。
在心里掰掰手指头。
最开始是{喂},然后是{老师},后来是{医生},再然后是{调律者},这次又变成了{心鬼师}了。
再这样下去,我自己的名字估计是没有人叫了。
妥协了一样,哗地垮了肩膀。
(那么,你来找我干什么呢?)
我低头看他。
这孩子遮遮掩掩地,怀里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在他的臂弯里滚动了两下。
嘴唇都被咬白,却没有下文。
(鸡同鸭讲吗……)苦笑了一下,我伸出手去抚摸孩子快要被咬破的嘴唇,不意外地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眼神。
(如果是你是来找我帮忙的话,不说明白的话是没有办法的。)
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他们……)终于出了声,却在紧张地颤抖着。
(他们都说在鬼林的心鬼师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请你一定要帮帮我!)孩子像是紧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把一件东西直直地向着我的怀里扔过来。
手忙脚乱地记住,定睛一看,是一个脏兮兮的圆滚滚的小茶壶。
(噢哟……看来你又接了一个好活。)宵竹的声音闷闷地窜上来。
咬着牙跺了他两脚。
(这个茶壶……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了!而且……上面的灰尘越来越厚!不论我怎么擦……它就是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他撇撇嘴,一串晶亮的泪珠滚了出来。
(你该不会……是想要我来修这个?)嘴角有点抽搐。
(他们说鬼林的心鬼师---!)孩子拔高的声音突然刺耳了起来。
(可是啊,我并不是心鬼师啊,再说,心鬼师,是驱除人类心灵的梦魇的通灵者。)打断他的话,我好心地解释着。
孩子的原本明亮的脸突然暗淡了下去。
(而且,就算我是心鬼师,也没有办法驱除你的噩梦。)
伸出食指点住了孩子的眉心。
(沁入这个茶壶的茶香……你也不是人类吧?)
(!)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我。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身装扮,味道,还有这个壶。
虽然壶身已经污秽不堪,但是味道却和这个孩子一模一样。
(醒来吧。)
在孩子反应过来之前出手,将掌心抚在孩子头顶。
孩子渐渐睡去。
合上的眼帘有些透明,能够看到他不安稳的转动了两下眼球。
(你已经在梦里睡了很久了。)
(要我为你唱只催眠曲么?)
接住孩子逐渐瘫软的小身子。
(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母亲。)
(宵竹小心我把你磨成方砖去砌墙!)
我才不是什么心鬼师。
那么高贵的职业,我才不是。
拯救人类的心智?这样令人称颂的的心我一点都没有。
{拯救别人什么,这些不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恶意的嘲讽吧。}
{我们可以使劲碾过一朵曾经芬芳的花,我们可以在别人在顶楼迈出脚步的时候围观唏嘘,我们可以做很多事,但是拯救这样的事情,却很难做到。}
这个孩子,并不是人类。
而这个茶壶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去很久了。
对于茶壶来说,他爱的人是他的拥有者,是水,但是茶却是例外的东西。
他和壶融为一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茶壶的一部分,他拥有的感情,同时被啜饮他的人侵占了一半,又注入了一半。
随后剩下来的,浸入壶体的香气,就像是一缕孤魂一样。
依恋着壶,又依恋着主人。
一个人可能会失去他的样子,但是不能失去的是味道,这个是身体记忆的一部分。
其实香气也是有生命的,他们选择他们认定的人。
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了一时。
(这个孩子的主人已经去世了很久了,这个孩子不知道,但是壶却知道。)
宵竹悄声说着。
(壶用身体记录下了流失的时间,但是因为自身是香气尤其是浸入壶体的茶香的关系,这孩子不清楚。)
宵竹没有继续说下去。
(啊啊,你早知道了是不是,看到那孩子抱着什么的时候。)
我从宵竹的身上跳下来,把孩子放在地上。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不是?)
宵竹的声音里面蕴含了一些别的东西。
(是啊……这孩子的寿命要尽了。)
因为他把某些东西灌入了进去,一点一点地,他会消退。
孩子渐渐转醒之后,他的眼睛通透而冰冷。
他偏头望着我,望着我做出要把茶壶摔碎的动作。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下了结界,主人的血不会流出来的。)
念到"主人"两字的时候,他的眼神说不出的柔软,里面似乎映出了什么人的样子。
(其实还差一点点,我就要和他融为一体了。)
有些自嘲,孩子的脸上显露了与他的外貌不同的成熟和脆弱。
(其实你自己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我小心地调整那个小小的茶壶的方向。
浑圆一体的轮廓甚是完美,略微黯淡的海棠红似乎不是这个世界的颜色。
悬在苍穹上的日轮铺盖下的光幕被竹叶切碎,留下的斑斑点点,在壶身上却映出了一抹一抹圆润的光点。
(真是一件珍品,是不是?)
我悄悄地笑了,看着眼前已经憋红了脸的孩子。
(这壶是在呼唤着水的,而不是装这"死物"。)
打开了壶盖,一股新鲜血液的味道从一角迫不及待地钻出来。
轻轻摇晃一下,里面完全没有改变甚至红艳得可怕的血液在中心拨动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就再也不动地静止了。
(而你,并不是来找什么心鬼师,而只是想让我这个说话从来不会遮拦的人,再把你每天都念叨的话再说一遍。)
轻微的抽泣声响了起来,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勾起了我的愉悦。
(知道错了么孩子?)
我这么叫他,看着他不断抽动的肩膀和坏掉的机械一样不断抖动的双腿。
(孩子,回答我,你知道自己错了么?)
但是沉默却回来了。
他只是这么站着,一点点的,战栗迟缓了下来,他又恢复了平静。
这次的平静有些不同,是死水一样的平静,带着些决绝的味道。
(看来你有了自己的答案了。)
不再催促着什么了,我向着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可能是刚才的咄咄逼人让他对我心生了怯意,脚步在原地顿了几下,才缓缓地走过来。
把壶重新放回他莹白的小手中,温暖的红在他的手掌上画出了一个美丽的红轮。
(不后悔么?)
宵竹突然出声,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他向着宵竹望去,突然一脸的惊愕和敬重,坚定地点点头。
我疑惑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能看到宵竹一团灰色的身子。
小手指突然被拽住,沁人的凉从指尖通向了心里。
(谢谢你。)
孩子突然抬起头来,明晃晃的笑容让我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突然,孩子的轮廓淡了,最后只剩下一双新月一样温存而温暖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我。
(其实,你也知道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夜深了,好天气已经一去不复返,这个深山老林里面,明朗的日子屈指可数。
(啊啊,但是那个孩子得到了满足。)
宵竹的声音难得的褪去了冷漠。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啊!那个孩子看到你的眼神简直跟看到了神一样!)
我坐在宵竹身上,拖拉下来的双腿一荡一荡。
(……晚安。)
(喂!你又装傻了!从我和你认识的69271天前开始你就一直在装傻!)
狠狠地揣了他一脚。
(喂!你个转移话题的给我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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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如果仅仅是“一壶血”的话,就非常不雅了是不。
《白昼夜话》是咱一直都很想记录下来的东西。
虽然自己的文笔并不怎么样而且故事也编不出来。
其实这里的故事并不都是编出来的,有很多都是咱看到的东西。
然后加入了一点灵性。
其实灵性一直都在。
水有生命,石有生命,一切都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