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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
*
闹钟“滴滴滴”地在九点准时响起，绿谷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关闭闹钟，然后精神饱满地走下床伸了一个懒腰。
昨天从租屋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换洗衣物，不过在发出一通讯息后绿谷又有了一袋子干净的衣物，从外衣到内裤袜子应有尽有。
冲完澡，神清气爽的绿谷把脏衣服装在袋子里用手拎着，另一手把手机揣进裤袋后就打开房门，下楼去前台那里退房。在前台那边站了一会儿，绿谷接过通过宾馆内部通讯系统确认房间内无物品损坏的前台服务员递过来的押金，转身走出宾馆大门。
外面阳光正好，路边行人三三两两集结着走过，车流穿行不息，他们的崭新一天已经开封，绿谷的一天才要开始。
坐在一间炸物店里，绿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店内的陈设和挂在墙上的菜单和海报。这家店的员工都是六十岁往上的老年人，大家的精神气却很足，招呼绿谷的是一位满头银丝的奶奶，仙人掌图案的发夹把碎发一丝不苟地固定起来，身上的围裙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
“小伙子，想来点什么？今天进的鸡肉很新鲜哦~”
绿谷已经从墙上的菜单和特意标重的推荐菜色了解到这是一家主打炸鸡和蔬菜天妇罗的铺，“那么就半分炸鸡和一份茄子天妇罗吧。”
“饮料呢，想喝什么？”服务生指了指印有饮品的那张菜单。
“芒果汁吧，谢谢。”
吃着炸得表皮酥脆椒香内里柔软多汁的炸鸡，绿谷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解锁开一看，是房东发来的商量见面时间的短信。
绿谷三口两口把手上的炸鸡块塞进嘴里，吮吸了一下沾上晶亮油渍的拇指，又用纸巾擦干净后拿起手机，回复起来。来来回回三四短讯后，绿谷和房东把见面时间敲定在下午三点。这是一个比较恰当的、不会影响绿谷返回东京的时间。
绿谷又吃了一口茄子天妇罗，茄肉在两片酥脆外衣间是出人意料的绵软，咀嚼在一块儿香喷喷得令人胃口大开。
绿谷惬意地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洋溢着愉快和满足，让一直在偷偷注意这边的老人们也悄悄露出笑容。
人总是会为在其他人身上瞧见的自己所做之事的价值感到满足。
这家一开始只是因为一群不甘寂寞的老人而开启的餐厅今天也在愉快营业~
*
在和房东一起检查了屋内物件完好、卫生标准过关之后，绿谷交出了这套租屋的钥匙，同时拿回了之前预付的租金的一半。
同房东礼貌告别后，绿谷朝着车站前进。
十点钟左右吃的炸物们让绿谷现在并不感到饥饿，进入车厢后绿谷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计划等回到宿舍后再煮碗清汤面吃。
手机在口袋里贴着大腿震动了一下，绿谷拿出来熟练地解锁，然后点进邮箱查看。
是来自事务所的邮件。
邮件中紧接着对自己学业的关心和这一周来表现的肯定之后是自己结束实习的准确日期——一周后，也就是下个周日差不多这个时候，自己就应该在返程的列车上了。
昨天新闻门户上关于“怪诞人”越狱的新闻刷爆了大家的终端信息通知栏，又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小林发给自己的内容简单却会撩动某些人神经的邮件，绿谷失笑。
这是把自己当诱饵了吗？
“等我回来以后我会用我的标准要求你。”……吗。
潮爆牛王出差前的话语在绿谷耳边回放，绿谷看着对窗户外面朝后不断飞速倒退的风景，视线朝下滑落然后敛目静默微笑。
*
东京的街头较之其他城市似乎格外繁华，虽然夜幕已深，街边灯光依旧通明，商户们大多仍对外开放。
绿谷在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走进去看了看，拿着货架上最后剩下的两枚饭团和一瓶酸奶结了帐。
拎着便利店袋子，走到楼下，绿谷止步然后朝一街之隔的潮爆牛王事务所看去。
潮爆牛王的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朦胧灯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渗出，在称得上是明亮的东京街头的夜色不算显眼。微弱的光晕顺着缝隙流淌出来、悄无声息汇入盘绕在这座城市中间的光带，然后远离密集的建筑朝着更高更远处飘然淡去。
这是绿谷来到潮爆牛王事务所后第一次看见这么晚事务所里面还有人——潮爆牛王事务所的上下班时间是和公|职单位相似的人性化，尽管由于英雄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即使下班后只要有需要员工们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通过终端办公，但这也反过来说明了眼下这么晚了事务所内还有人未走的奇异。在这个人极大可能是“潮爆牛王”时更显不同寻常。
绿谷站在楼底下，仰头看了那面窗户几秒，好像这样就能看到窗户后面的潮爆牛王本人一样。在又有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后，绿谷收回了视线，转身走进了建筑。
*
谁也没告诉，袴田维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背后百叶窗保持着走之前拉到最低端的状态，干净的杯具整齐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面。宽大的办公桌上放置着一本摊开的文件夹，不算厚的一叠资料上记录着绿谷出久前十四年人生中被录入档案的事迹。
绿谷出久。
这名少年的到来不在自己的预料中——实际上，就袴田维所知道的，没有一家称说得上名字的事务所会容纳一名连中学都没毕业的菜鸟进去。更不用说这名菜鸟身为无个性却拥有和职业英雄一起巡视街区、走在维护社会安定活动的前线。如果不是知道绿谷出久在仅使用刀具的情况下制止住在静冈烤肉店进行无差别攻击的敌人、甚至对其造成了客观伤害，袴田维也不会允许少年跟在自己身边。要学规矩的手段途径有太多太多了，不用走出门就能产生作用的袴田维信手拈来。
绿谷出久……
袴田维合上了这本文件夹，往后一靠，椅背符合人体科学的曲线同脊背贴合，袴田维仰头露出隐藏在高高领子后面的颈线，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这叹息太轻，就像花落地叶入泥，复杂的情感径直向下隐没进泥土。
之后的事情就超出自己的预料和掌控了。不论是在酒吧那次，还是在训练场馆那次……亦或是医院那次。
在那少年身上，常理少见地不起作用了。与之有关的事超乎袴田维的想象，不论谁知道了他的过去，都会发出无言感慨。就像是一团没有线头的冒险团，少年被层层谜团包围，你知道必定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导致了什么，但是你看不见也摸不着那根至关重要的线条。你捏着那团毛球，多么柔软无害的一团线啊，静静地卧在你的掌心，却是一个刀劈不进水泼不入的谜团。
尽管如此，从这份资料里，袴田维仍然理出了绿谷出久为何会被那些大人物关注、出现在事务所和自己交流信息的邮件里又被改变短时间内未来的原因。
是“怪诞人”吧。怪诞人出逃，尽管极大可能已经离开了东京，绿谷出久仍被当做诱饵一样扔出去……去钓那存在于某个可能未来里的罪犯。
袴田维垂在椅子扶手上的修长手指一寸寸朝里收紧，捏成一个不对任何人挥出的拳头。
……只是有点悲哀。
袴田维想到了那个固执的、在某方面堪称偏执的少年，心里的烦躁和愧疚像地热温泉一样突破表层咕噜咕噜冒着泡：“这就是你崇拜并为之奋斗的英雄啊……”
英雄亦有无法挽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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