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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粮
这天夜里，在盛夏和顾爱国睡熟之际，顾老头从家里出来了。
夏日的夜空犹如一块墨蓝色的幕布，上面没有一朵云彩飘浮于上，只点缀着数以万计的星子，星子散发的光辉给整个村子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暗银色。
顾老头就着星光走在乡村的泥路上，一路上除了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外，再无其他是声音，沉寂得让人发怵！
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夏日里的蛙鸣声、虫叫声和狗吠声？这个灾年什么时候才能过去，顾老头一无所知。
他顺着路往大哥家走去，远远就见到他大哥家门前有个身影在走动，他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人影，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他爹，他赶紧向前跑去，老爷子都六十几的岁数了，黑灯瞎火的，万一摔倒了可咋整。
“爹，你大晚上的出来干啥呀！”顾老头小声地冲他顾爷爷喊道，在星光下，他看见老爷子竟然拿着他的那张宝贝弓箭，这是要上山的节奏呀！
顾爷爷被突然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待听出是顾老头的声音才放下戒心。
“老二啊，大晚上的你出来干啥？”顾爷爷不正面回答顾老头，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顾老头是这么好忽悠的吗？他见老爷子这架势就是要进深山啊！现在山里多危险啊！青壮年都不敢单独进山，老爷子这是仗着自己学过功夫就把深山当自家的后花园啊！
“爹，你先给我回去，我今天带了米面和砖红糖过来！”顾老头边说边把自己手上提的十几斤东西提到了顾爷爷的跟前，临出来之际，蒋老太又塞了块砖红糖，是专门给老太太和老爷子补身子的。
顾老头听到这话都震惊了！现在哪来的粮食啊？他要进深山也是因为家里的粮食日益减少，要不这个时候谁会进深山。
顾老头也不管顾爷爷的震惊，赶紧将老爷子拽进他大哥家里。
“爹，这些米面就先放在你屋里，我去叫大哥来。大袋子里的米面是给大哥的，小袋子里的，你和我娘藏起来自己吃！”进了院子后，顾老头把米面都塞到顾爷爷手上，他去敲大哥的门了。
顾大伯这时候还没睡，他肚子饿得直叫嚷，整个脑子都昏沉沉的，也没听见顾爷爷出门。躺在炕另一头的顾大娘也没力气了，她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顾大伯愁啊，家里快断顿了啊！
作为大队长，他家里的情况应该比村民们稍好一些，奈何他们家人丁兴旺，有十四个大人，至于孙子辈，足足有十九个孙子孙女。
他还要背着儿子儿媳偷偷地拿粮食接济嫁到城里的老闺女。
老闺女是农村户口，又没工作，全靠女婿的工资养着他们母子三人，亲家母对她意见老大了。
顾大伯不忍心看着老闺女和两个外孙在城里挨饿，可他能接济得了一次、两次，也不可能一直接济。
除了老闺女那边要他接济，几个儿媳妇的娘家也时不时过来打秋风，拒绝得了一次两次，总不能一直拒绝人家，儿媳妇还在自家住着，要真对亲家见死不救，岂不是寒了儿媳妇的心？
儿女都是债呀！早知道生那么多孩子干嘛？
顾大伯想着明天去公社看看，救济粮什么时候下来！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顾老头的声音，他挣扎着爬起来。老二这么晚了来找他，不会又是出了什么事吧？
顾大伯的心沉甸甸的，他摇了摇还躺炕上的顾大娘：“大姐，老二来了，你去烧锅水！”可他摇晃了几下，顾大娘都没反应，他吓了一大跳。
顾大伯赶紧将桌上的油灯点开，整个房间瞬间被橙黄色的灯光笼罩。他捧着油灯往顾大娘跟前凑，待看清顾大娘灰白的脸色，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说整个家里，谁过得最难非顾大娘莫属，要算计着一家子的吃喝，她还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口粮省下来给几个孙子吃。
顾大伯看着顾大娘这副模样很是自责，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却没能发现她的身体状况。
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让她吃顿饱饭！
他打开房门发现顾老头就蹲在地上，他也来不及跟顾老头解释，就匆匆去敲顾大牛的房门，让大儿媳妇给顾大娘煮顿饭。
李翠芬很为难啊，煮饭容易，但也得给她粮食啊！家里的粮食都被顾大娘锁起来了，她怕钥匙掉了，还把钥匙藏起来了！这个家里谁也不知道顾大娘把钥匙藏在哪，这让李翠芬上哪去找粮去？
顾老头一开始见顾大伯在忙，也没催他，后来见他们在为粮食的事着急，赶紧上前拉上顾大伯去找顾爷爷拿粮了。
顾大伯哪好意思再找他爹娘拿粮食啊！他是知道他爹娘私下里把粮食都补贴给几个孩子了，他就不只一次看到顾爷爷偷摸摸地叫了几个孩子进屋去。
老人家能有多少积蓄多少粮食？还不都是从他们嘴里省下来的。
“咱爹娘也没粮了，还是不要去找他们了！”顾大伯如是说道。
顾老头也明白自家爹私底下藏的粮食应该都吃光了，要不他怎么会大晚上的要进山去。
“建国寄来了一些米面。”顾老头小声地跟顾大伯说。
顾大伯听到建国寄粮食过来，眼睛都亮了。两人加快脚步往顾爷爷屋里赶。
顾爷爷见兄弟两个过来，赶紧把粮食给顾大伯。
顾大伯袋子都没打开，接过粮食就往外赶。
顾奶奶也没睡，她见顾大伯走得匆忙，问道：“老大怎么就走了？”
“大嫂饿晕了，大哥赶去煮饭给大嫂吃！”顾老头沉声说道。
老太太可急了！顾大娘不仅是顾奶奶的儿媳妇，还是她的娘家侄女。
顾大娘自幼失母，她爹新娶的媳妇容不下前头的女儿，要把顾大嫂卖进娼馆做丫头！
顾奶奶那时刚结婚没多久，不忍心侄女掉入火坑，又无能为力，后来还是顾爷爷把人拦住，将顾大嫂买回家。
幸好顾奶奶没有公公婆婆，顾爷爷又和顾族长分家了，否则婆家也容不下她养娘家侄女！
顾大娘到顾家没多久，顾奶奶就怀孕了，后生下顾大伯。
四岁的顾大娘从小就开始照顾顾大伯，洗尿布啊，喂饭啊，哄他睡觉啊，把顾大伯照顾得无微不至。
后来顾奶奶又生了顾老头，顾大娘一个小孩照顾两个孩子。
等顾大娘到了适婚的年龄时，顾奶奶又舍不得她嫁出去。自古婆媳多有龌龊，顾奶奶自己没有和婆婆相处过，但她见多了村里被婆婆搓磨的媳妇。她不忍心顾大娘受婆家的搓磨，就把顾大娘留在家里等顾大伯长大，让两人结为夫妻。
姑侄俩在一起五十几年，感情非常深厚！
现在听说顾大娘饿晕了，老太太要亲自给她煮粥去。她摸黑着下炕，顾老头赶紧去搀扶她。
老太太出了门，顾爷爷就问：“你是从哪拿的米面啊？咱可吃不上那么好的东西！”
“建国寄的！”顾老头把事情推到建国身上，谁也怀疑不了。
在顾爷爷眼里，他家建国是顶顶有本事的解放军。
虽然听到是建国寄的，但顾老爷子还是不乐意：“你说你咋这么混呢？家里的事还要孩子操心！建国在外保家卫国，咱们就不应该让他有后顾之忧！你看你给的那米面哪是普通人吃得起的？你可不要让建国犯错误啊！”
顾爷爷越说到后面越觉得问题严重，要是影响了建国在部队的发展，他非得扒了顾铁柱的皮！
可怜的顾老头还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跑来孝顺老爷子，老爷子非但不领情还要扒他的皮。
不过顾老头见老爷子不高兴，赶紧说道：“爹，你也知道咱家建国随了您天生神力，又是从小练武的，部队正适合他，这不他就立功了。
领导就问他要什么奖励，这孩子也孝顺，说爷爷从小对他们几个孙子好，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孩子吃，自己舍不得吃。他现在长大了能孝顺爷爷了，就想让你尝尝大米饭和白面的滋味。
人家领导也是个好人，把自己的分得的一点粮食分给了建国，这不他给寄回来了！”
部队的事谁也不知道，顾老头怎么说，顾爷爷就怎么信！
顾爷爷双手发颤，双目喊泪，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动容：“这孩子怎么能跟领导提这样的要求呢！老头子我都快进棺材的人了，哪能吃这些米面呢！领导好人啊！你下次可不要再说家里的事了，建国在外不容易，你可不要给他添麻烦！”顾爷爷说到最后整个人都严肃了。
“我是没告诉建国，主要是他自个儿孝顺！”
对老爷子来说，夸建国就是对了！
“建国是个好的！”老爷子念叨了几句建国，突然说道，“明儿叫爱国过来，我给他煮白粥！”
老人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孩子。
“爹，你放心吧！我给爱国留着呢！你不要上山了，太危险了！”
“不去了不去了，孙子孝顺，我还要多活几年看到建国生孩子，到时我教我重孙子练武功。”顾爷爷这么多的孙子重孙中，也就顾建国有练武的天赋，现在建国去了部队，老爷子就想着让建国赶紧生个大胖小子，他好好操练操练重孙子！
“爹，我去看看大嫂怎么样了？”顾老头见天实在太晚了，家里就蒋老太和两小孩在，他不放心。
“等等，”顾爷爷连忙摸索着走去柜子旁边，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块破布，他打开那块破布，里面包着三块地瓜干，“就剩三块了，都留给爱国吃！”
顾老头嘴上念叨着：“给那个臭小子吃啥吃！”但双手还是接了过来，爱国就爱吃地瓜干，家里的地瓜干也不多，那孩子都大半个月没吃上这零嘴了。
顾老头去看了顾大娘，见她缓过劲来也松了口气！
哎，这年代不容易呀！
顾老头回家后见盛夏醒了，蒋老太正为她给她冲奶粉喝。
“爹娘怎么样了？”蒋老太问道。
“爹娘都好着。就是大嫂差点饿出事了，好在现在能喝了碗米汤，人缓过来了！”
顾奶奶和顾大娘俩人脾气好，蒋老太和她们关系也处得好，听说顾大娘差点出事，也是吓了一大跳！
她忍不住抱怨：“你说大嫂也真是的，自己饿倒了，要真出事，有几个人会记得她？
孩子们到时候哭上两声，外人感叹一句‘哎呦真可怜，自己舍不得吃，全给了家里人吃，太不容易了！’。除了这些还能得到啥？时间久了，记得她情的人也没几个。
只要大嫂前脚一走，后脚肯定有女人乐意跟大哥过日子！”
顾老头听到后面的话越发觉得不像样子，他大哥是这样的人吗？
蒋老太见顾老头不服气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你还别不信！别看大哥年纪大了，但他是大队长，就冲着这身份，附近几个村的寡妇都乐意给几个侄子当娘！这个年份名声算啥呀，有粮比什么都强！”
“大哥是什么人咱还不清楚？再说了，大嫂现在好好的，你可别瞎说！”顾老头说完就躺炕上了，大晚上的跑出去一趟，得消耗多少力气呀！
蒋老太逗了逗盛夏：“老娘才没瞎说呢！是不是啊盛夏？”
盛夏咧着嘴流着哈喇子，挥舞着双手回应着老太太！没错，蒋老太真是真知灼见。在现代，好多老头子死了老婆，就立马迎接第二春，有些老头连子女都不要了，一心伺候着第二春。
原配在世时，他像个大爷似的被原配伺候着，原配去世后有了新的对象，他像个孙子一样伺候着新对象，这样的老头比比皆是。
感受到了盛夏对她的认同，蒋老太立马说道：“你看，盛夏也赞同我说的。明天我得还好跟大嫂唠嗑唠嗑，要不等她双腿一蹬，有的是年轻寡妇来摘她的桃子！”
“都说了大哥不是那种人，你少掺和！”顾老头觉得脑壳疼。
“大嫂人不舒服，我总得去看她吧！”
顾老头不管这事了，他已经劝过了，到时候爱咋咋地，他还是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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