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

　　1.

　　“师傅，为什么我没有爹娘？”送走了为哪吒来道歉的托塔天王李靖，我问师傅。

　　师傅放下手中的西瓜，手指苍天，说：“这九重青天，便是你的父亲。”接着带我飞下九重天，脚踩瓜地，说：“这茫茫大地，便是你的母亲。”

　　“那，若是有朝一日，我像哪吒一样犯了错，他们也会像李靖一样原谅我并且替我乞求别人的原谅吗？”

　　师傅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一个西瓜，他敲了敲西瓜，侧耳听到清脆的响声，才笑着回答我：“通臂猿猴，你超脱于六道之外，能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这已是天地的厚待。还望你好自珍重，不要辜负了天地万物对你的这份恩眷。”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只无父无母的顽猴罢了。到底还是有些难过的。虽说师傅与师兄对我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师兄黄眉老祖，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但是，有些人总归是无可替代的。比如师傅师兄，比如父母家人……

　　许是看见我眉间些许落寞，师傅接着说：“你倒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三人与你同源而生，他们分别是灵明石猴、赤尻马猴、六耳猕猴。你们四人以天地为父母，吸取四月精华而生，又为同族，姑且可以算是兄弟了吧。”

　　听了之后，我连翻几个跟头，对着师傅笑道：“哈哈，师傅，我通臂猿猴也有兄弟啦！”

　　之后，我去找过赤尻马猴，那家伙和我差不多时间来到西方拜师，论武功法术不及我，佛理却比我精深许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过是读读佛经说禅论道。和师傅师兄的感觉差不多，不像是金吒木吒哪吒在一起的感觉。

　　之后，我又去找其他两人，但天上地下，竟无一人可以告诉我他们的行踪。许是老天看我心诚，我翻遍藏经阁，终于在一册古籍上找到线索：

　　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

　　想必这巨石便是灵明石猴了。

　　2.

　　我让师兄给我打掩护，偷偷下西天来到花果山，一眼便看到了它。我仿佛能透过巨石看见他出世的样子，那定会是一只机灵可爱的小猴子。我一跃到他身上，感觉到他有些晃荡，似是不甘人下，真是只骄傲的猴子。我故意跺了跺左脚，说：“小石猴，你再骄傲也得乖乖听大哥的话。我可等着你出来叫我一声大哥呢。”他越是晃荡，我越是开心，我以后一定把他调教成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弟。

　　回到西天的时候，气氛有些奇怪。

　　看师兄一直对我使眼色，我便知定是师傅知晓我偷偷下凡。却也不甚在意，以往这种情况也不过是抄抄经书小惩一番。

　　然而今天不一样，师傅竟然下令让我闭关反思五百年，连累师兄也跟我一起受罚。任我和师兄怎样求饶，师傅也不肯松口。

　　师傅说：“那石猴，会害了你的。”我不以为然，日后再想起这话，竟颇有些夙命之感。

　　洞府开始石门合上的时候，我所踏之处竟然开始震动，用神识探测到起因竟然是那石猴，心中竟涌起一股自豪。这可是比九重天远得多的西天，那小石猴将来造化可不小。

　　“砰！”石门完全合上，震动声也终归沉寂。

　　真可惜不能看着小石猴出世。

　　这念头一闪而过，我拍了拍脑袋，可不是嘛，立马使出玄光镜。

　　玄光镜里，巨石里有金光直射天际，之后巨石碎裂引得地动山摇，石猴出世。如我所料，这是只聪明机灵的猴子。

　　此后每一天，玄光镜里的他就成了我一日枯燥里的一点鲜活。我看他占山为王，出海求名师，学通天法术，夺取金箍棒，与别人结八拜之交，最后大闹天宫……

　　师傅这次重罚，怕的许是这次被连累吧。

　　我摸了摸下颌，吹了口气：“这石猴，怎么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

　　原本静心修炼的黄眉老祖忽然睁眼，嗤道：“得了吧，师弟，看你那得意样，真不知道你乐呵些什么？”

　　我乐呵些什么，别人自然不用知道，就连我自己，也不甚清楚。

　　可是这样没有理由就傻傻地乐呵呵的日子马上就没有了，因为我决定不再看他。

　　在孙悟空被如来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时候，我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这便是，我苦苦追求的佛吗？用这种卑鄙的伎俩来对付一只小猴子就是所谓的佛？五指化山，孙悟空坠落那一瞬愤恨不甘的眼神时时盘旋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此后五百年，我再没有用玄光镜看过他，可他日日夜夜出现在我的脑海，每每闭上眼睛。我都能看见他饿食铁弹，渴饮铜汁霜吹雪打的五百年。这一切，都成为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师弟，五百年过去了啊。”出关时，师兄禁不住感慨。

　　我不像师兄，有这许多时事易移世事沧桑的感慨。我的脑海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要见他。

　　3.

　　不管不顾地飞到以前的神猴将军亭，却没看到他，只有他的塑像立在我原来站立的地方。神猴将军亭变成了大圣庙。

　　他已经走在了前方。

　　我本可以再追上去，却忽然没了勇气，追上去又能怎么样呢？

　　想想又不甘心，便将怒火发泄在了这些忘恩负义的村民身上。正准备教训他们一顿却接到师傅的召令。哼，算他们走运。

　　“孙悟空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他胡作非为，居然还可以取经立功！”我和师傅争得面红耳赤，师傅被我气得不轻。不知若是师傅知道我骗了他的时候，还有没有胃口吃得下西瓜？

　　师傅罚我抄经，他说抄经能让我冷静。

　　呵！那不过是从前罢了。

　　我终于还是和师兄黄眉老祖偷偷出了西天。我用法术幻化出一座小雷音寺，而我便化作如来，在前路等他。

　　果然，他和唐僧师徒进来了。尽管察觉这里有蹊跷，最终拗不过唐僧的满腔虔诚的拜佛之心。

　　孙悟空走进大殿，没有唐僧他们一分的虔诚，甚至颇为放肆地飞到我的肩头，嚣张地问道：“如来佛祖，快说，五百年前我在你的手上写过什么字？”

　　“不愧是孙悟空。”我心里暗道。看唐僧呵斥他不住就要念紧箍咒，我低咒一声，现出原形：“孙悟空，亏你还有火眼金睛，竟然认不出我？”说实话，这让我有些恼怒，即使明知我们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他不可能认得我。

　　在我说话之前，他早已飞身离开，此时正挡在唐僧身前，一副保护的姿态。

　　我见状更是怒火中烧，耍着手中银鞭到他面前：“孙悟空，你敢不敢和我比试？你要是输了，便滚回花果山。这西经，就由我来取。”

　　我取出师傅的金铙，接着说：“你要是能在三个时辰之内从这金铙里出来，便算你赢。”

　　孙悟空说了声 “好”，便化成轻烟钻进金铙。

　　4.

　　他命沙僧找来众仙帮忙，却俱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我不愿听他们叽叽喳喳，便和师兄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山顶上。

　　俯身望去，还可以看见众仙围着金铙转转悠悠却无计可施。我心中有些烦闷，起身耍着手中银鞭。想他齐天大圣当时何等威风猖狂，如今却求助于这些无名之辈。今天看见他的时候，样子没怎么变，但那眉眼神情，却分明像是另一个人。不同于以往的顽劣无惧，倒是变得有些谦逊乖觉。他已经不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石猴。

　　不过，倒还是一样的聪颖机灵。看着他叫火神不停地烧火，我心中赞道。

　　果然，在我飞回那里的时候，孙悟空已经借着在金铙里叫出的猴子猴孙受热蒸发的水汽召唤出了筋斗云，让唐僧师徒三人坐在金铙上飞去搬救兵了。

　　师兄见师傅的金铙飞走了，慌得不得了，拉着我四处寻找。可是我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坐下休息的时候，竟然也昏昏沉沉渐渐失去知觉。我道是最近闹心疲惫得厉害，却原来是有人想要我的性命！

　　我通臂猿猴的性命，又岂是你们说要便要。说我阳寿已尽，我便是化作妖魔，也要完成心中执念。我用手中银鞭除尽地狱厉鬼，撕毁阎王手中生死簿。呵，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孙悟空，你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从我身上散发出的巨大妖气连师兄都吓了一跳。

　　“呼”，我跃上一块石头，深吐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复又看看之前在地狱里被业火熏黑的银鞭，是该换个兵器了。

　　孙悟空用的是东海定海神针，我又怎么可以输给他？听说，渤海可是有根擎天柱呢。

　　“不可以啊，这擎天柱一旦被拿走，周围百姓都会受到洪水泛滥之祸啊！”渤海龙王苦苦哀求想让我放弃擎天柱。

　　笑话，自己的东西护不住，惯会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若这满天神佛当真如此关心民间疾苦，那民间哪里来得这么多洪水大旱。

　　“师弟，这……”

　　“师兄，连你也要阻止我？”我对他怒目而视。

　　“唉！”黄眉老祖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些什么。

　　我收回目光，师兄，你是知道我的。看向渤海龙王，我右手捂耳，边走边说“什么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走到他面前时，耍了一手擎天柱，掀起水浪翻涌。是根好棒子。

　　“孙悟空能拿定海神针，我通臂猿猴为何就拿不得擎天柱？”说罢没再看吓得跪在地上的龙王一眼，和师兄飞离此处。

　　5.

　　左边是千年寒冰冷彻骨，右边是万年天火灼煞身。我置身于无量大海里沉沉浮浮的这几日，每每想起孙悟空的时候，竟都像是前尘事，此时，竟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值不值得。

　　我夺得擎天柱，感应到孙悟空的玄光镜的时候，已经准备就绪。身后是师兄和万千猿猴，我一袭战衣站在山顶，写着“超天大圣”的旗帜在我身旁猎猎捕风。

　　“通臂猿猴，你本为弥勒佛座下神猴，何以弄致如此地步！”见我浑身妖气，孙悟空似颇为痛心。

　　我心中窃喜，但嘴上却说：“我弄成这样，全是拜阁下所赐。”

　　“那你想怎么样？”当时只以为说出这句话的孙悟空定是已对我极为不耐，现在想来，那无奈的口气竟像是在迁就一只小猴子。

　　孙悟空，你对每一个妖精都是这么宽容仁慈吗？

　　孙悟空想用头上金箍和金箍棒混淆我的视线，当我手举擎天柱在空中的时候，分明看见了金箍棒往他耳中钻去。但是，手中不停，挥棒下去，是金箍碎掉的声音。

　　金箍套上头的那一刻，我看见孙悟空冲我眨了眨眼，像极了五百年前我在玄光镜里看到的那只小猴子。

　　那时，我才彻底醒悟：孙悟空，他已经不是五百年前那只顽劣调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猴子了，他早已经成了一心向佛除妖伏魔的取经者。

　　“我都是为了你好。”当时我戴着金箍被唐僧念的紧箍咒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孙悟空的声音幽幽传来。我忍住痛向他看去，他的脸上全是悲悯的神色。

　　“啊！”突如其来的摇晃使我一阵眩晕。

　　“姑姑，姑姑，你看……”

　　“哎呀，什么事啊？”

　　“这儿有个葫芦！”

　　我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牛魔王的情人乌鸦精和她的侄女小云雀。乌鸦精有只听谛神兽，可以踩碎一切坚硬之物。

　　罢了罢了，孙悟空，这是最后一次了。

　　“姑娘，我精通三十六变，还在弥勒佛座下看守过藏经阁，只要你叫听谛踩破这葫芦放我出来，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6.

　　尽管乌鸦精因为牛魔王受了情伤，不愿再相信男人。但我最终还是利用了她对铁扇公主的嫉妒之心，诱使她放了我出来。

　　她不知道，牛魔王也曾对着葫芦里的我说过她，用的是情意绵绵的口吻。果然，世间情事最为伤人。想起给了我万妖金丹的万妖女王，我又是一阵烦心。得知她是千年前陪伴我的鸟仙，我是极为高兴的。看她为我事事操劳，我又何偿不知道她对我的情意？只是……

　　“我都是为了你好。”说着这句话的孙悟空和当年玄光镜里的小猴子身影不断重叠。万妖女王，等我心愿得偿，我便与你在万妖国长相厮守。

　　我借着万妖金丹将牛魔王、乌鸦精、铁扇公主吸进了肚子。但是，想要凭此打败孙悟空，却是不够。这只小猴子，确实是比自己厉害得多。但一想到还有万妖女王在等我，便等不及完全吸收牛魔王三人的法力，又吞了听谛神兽，出来与孙悟空对战。

　　结果可想而知，我因为急功近利，在与孙悟空对战之时被万妖金丹反噬，孙悟空趁机将我捉下。看来，这回是要被打回原形了，我苦笑。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会被猪八戒等人百般羞辱已是我预料之中，孙悟空会再放我一马也不算意味。唯独我被猪八戒逼着说出“我通臂猿猴知错了”的时候，孙悟空脸上的不忍让我心惊。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为什么要让我一次又一次有如飞蛾扑火般扑上来？明明之前我就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了啊。

　　万妖女王再一次给我，她以为我想打败孙悟空是为了报仇，甚至把她的千年内丹给我消化万妖金丹。在她吐出内丹之时，我与她手掌相贴。我率领万妖去找孙悟空的时候，她在青草河畔送我，失去内丹的她，连站着，都需要侍女搀扶。原本杀遍四方的万妖女王变成了弱不禁风的女子。我在心底立誓，万妖女王，此战结束，此后定不相负。

　　7.

　　这真的是最后一战了。我凭借万妖金丹和女王的千年内丹，已经吞下听谛兽并将它的威力完全化为己用，孙悟空已不是我的对手。

　　沙僧到处求助，满天神佛没有一个愿意帮忙，就连号称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这次也撒手不管。

　　我了然，但是看到孙悟空心灰意冷的样子，还是禁不住会难过。我答应孙悟空放了之前被我吞下的人，轮到他的时候，众人皆以为我定要打死他，他们错了，我怎么会打死他？我只是废了他的法力，取经之行，前路漫漫，继续也好，放弃也罢，我不过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帮助他涅磐重生。

　　他回花果山去了，我则代替他护送唐僧师徒取西经。

　　猪八戒沙僧的曲意逢迎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每每想到孙悟空曾像黄眉老祖关照我一样地关照他们，便也由着他们来。

　　有一次，师兄和猪八戒一起去河边打水起了争执，猪八戒却回来恶人先告状说师兄看不起我。

　　我突然兴起，想吓吓他，便用玄光镜将他们取水的画面回放，包括猪八戒骂我的话也一字不漏。“你当时有没有感觉一只蚊子在一直咬你？”我说。

　　“那只蚊子是大师兄你啊！”这只猪倒是聪明，我甩开衣摆坐下，冷哼，决心不再理他。

　　却在听到他的嘀咕声时怔住，“怎么你们做大师兄的都这么喜欢偷窥啊？”

　　一开始认定孙悟空为兄弟，不就是在他尚未出世之时就觉得日后与自己定会志趣相投吗？现在看来，我和他似是背道而驰，却总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我们的种种相似。想起在玄光镜里看他整天和小猴子捉虱子，何偿不知道他是在强颜欢笑。我有我的执着，他有他的骄傲。想要他在花果山平安喜乐度一生怕是不能了。

　　那我便，送佛送到西吧。

　　说起来，放出金箍棒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它找到孙悟空了没有。

　　我放出话来，说唐僧师徒三人欺我，要将他们煮了吃了。

　　8.

　　果然，翌日，猪八戒诱我走到三岔路口，牛魔王、乌鸦精、铁扇公主便埋伏在此。他们不足为惧，很快便被我打成重伤，落荒而逃。

　　“东海龙宫九千岁道！”，喊声随着一阵敲锣声响起。

　　我站在原地不动，就让他们在龟壳里躲躲吧。

　　直到一阵轰鸣声响起，霎时风云变色，天地晃荡，又有人练成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功。

　　是时候了，我使出听谛的麒麟腿，“砰”地踩在九千岁的龟壳上，地上已经渗出了一丝血迹，带着一股咸咸的潮水味。

　　“砰！”又是一阵巨响，地上的血更深了。

　　“九千岁……”

　　“九千岁施主，你为了救我们大家而牺牲，真是……”

　　我听见了龟壳里的骚动，因为只要再被听谛的麒麟腿踩上一脚，龟壳就要碎裂，九千岁会死，没有龟壳护身的众人也会死。

　　可是这时候，孙悟空还没有来。

　　“东海龙宫九千岁到！”又是一阵敲锣声响起。那只从来都贪生怕死的老龟，如今也喊完了对这世界的最后一句留恋，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是孙悟空还没有来。

　　难道之前天地变色的原因不是因为他？

　　忽然，脚边的龟壳被移开了，一支金光闪闪的棍子横在脚边。

　　“孙悟空！”我惊喜地叫出声。

　　“是我，不仅是孙悟空，还是取经四人组的大师兄呢！”他笑着说。

　　不同于在花果山捉虱子笑时双眼无神，他此刻眼睛炯炯发亮，和火眼金睛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骄傲，自信与责任。

　　这就好了。

　　他发现了我脚心的伤疤，那是听谛之前留下的，是它的命门所在，而现在，我已经与它合二为一。

　　在金箍棒刺穿脚心的一刻，我狼狈倒地，看着孙悟空笑，都结束了，真好。

　　9.

　　我用尽最后的真气飞回万妖国，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树下，便让守门的妖精前去通报。

　　没过多久，万妖女王就来了。我靠在树上，看着她从远处向我奔来，红裙曳地，却印得她面色苍白。即使变成了妖精，她还是没的。

　　说起来，我竟然没有好好看过她。

　　她跑到我的面前，跪下，双手捧住我的脸，手指在其上抚摩流连，“大王，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我都快忘了，我已经当了万妖国的大王了。

　　浑身的力气像是河水般流失，却不像河流一样有水源补给，“我，我终于能见到你最后一面了。”真好。我也没有遗憾了。

　　“孙悟空，”挣扎着说完这三个字，我终于花光了所有力气，离开了这世间凡尘。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熟悉的地方，是我曾待过五百年的藏经阁。

　　“通臂猿猴，你犯下大错，寿命已尽，又撕毁生死簿不能入六道轮回，本该化为尘土。但我佛慈悲，本座念在你生性善良聪慧，修得诸多功德，犯错乃是一念之差，特向如来求情，用千年佛道救你一条性命。”

　　“师傅，我……”生平第一次，我竟然泣不成声。

　　我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我问过师傅“若是有朝一日，我像哪吒一样犯了错，他们也会像李靖一样原谅我并且替我乞求别人的原谅吗？”当时师傅是怎么说的呢，他叫我不要辜负了上天对我的厚待，要我好自珍重。

　　可是如今，他辜负了上天的恩眷，而这个脑袋像西瓜肚子像西瓜浑身就是一个大西瓜还整天抱着个西瓜像个瓜农的师傅，像他向往许久的父母一样原谅他，并为了他乞求佛祖的原谅。

　　“你便在此，好好参悟佛道吧，不要再辜负了为师的一番苦心。”

　　10.

　　前尘事本应化作尘土，可我知道我仍有牵挂。

　　“师傅，我……”

　　师傅叹了口气“痴猴啊，痴猴！”

　　接着，师傅给我看了一些我没有看过的东西，还有一些我希望看的东西。

　　玄天镜里，孙悟空对唐僧说：“通臂猿猴与我份属同类，他行善积德，建立神猴将军亭受万人景仰，修得半仙半佛之身。我……”对兄长的崇拜之情也不过如此吧。

　　那是在第二次决战前夜，他说“无论是哪一个打赢，总有一个要被打回原形，我真的不想。”

　　“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那是我被师傅关在阴阳两极葫芦里，孙悟空为我诵念心经。

　　最后一幕，是万妖女王也洗尽血腥，拜入佛门。孙悟空站在雷音寺大殿上，受封成为斗战胜佛。

　　够了，够了，能这样，真好。

　　“通臂猿猴，如今孙悟空已经修成正果，不枉你诸多付出；万妖女王也得善终，你亦无须愧疚。前尘种种皆放下吧。”

　　是啊，经过我布下的劫数，孙悟空已经重生，能凭着自己走完西行路，不再事事求人。我负万妖女王太多，甚至在临终前也骗她让她为我报仇以凑成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如今，到都有了一个好结果。

　　我曾因对孙悟空的兄弟情背叛我佛。如今，却是佛，成全了我。孙悟空，师傅，师兄，万妖女王。通臂猿猴也算不枉此生。

　　至此，世上再没有通臂猿猴，只有的伏虎罗汉，世人皆知他的身边，永远站着一个好兄弟叫降龙。万年后，降龙罗汉化作风和尚下凡，若是有人记得前世种种记忆，定会发现，他和万年前取得真经普渡众生四人组中的那只猴子的样貌有九成相似。

　　（至于最后那个降龙罗汉，是我在这篇文的时候刚好在看陈浩民版的济公，算是演员前世今生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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