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

　　清竹跟那小妾尝到了甜头，便常来往了。中间都是由我放风。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园子里很快就有人传他们之间的事儿。在外头，这属于不要脸的淫1乱行为，在园子里却是常事。

　　我从来时就瞧见过一桩又一桩，一件又一件的所谓“常事”，如今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日他们又从阁楼上下来，那小妾笑着倚在清竹身边。

　　望着她那副醉酒似的姿态，我内心的妒火熊熊燃烧起来。
　　想象着手里有一块石头，那便立时要将她的脸割开，将她打晕，撕碎！

　　“小哑巴。多谢你。”动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盈盈一笑望着我，才令我回过神来。

　　我摇了摇头，将自己低入尘埃。

　　我恨此刻的自己，完全成了妒妇的模样。
　　我不该是如此的人，我以为“君若无情我便休”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真的体验过，才知道好难。

　　我苦笑着望着他们成双远去，或许哪天，我就疯了吧。

　　清竹要跟她逃走，这计划算是被我无意听见的。但他应该也没打算刻意瞒着我。

　　他很有自信我不会出卖他，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知道他要逃后，便精神恍惚，总觉得这次他若逃的话，有个□□成的可能是真的能逃走的。

　　他已经逃习惯了，从小就开始跑，城内的路线早被他摸透，以往是一个人逃，现在还有人同他一起逃，助着他逃，他是一定能逃走的。

　　只是他逃时，也不肯带上如此“忠心”的我。

　　那时我便想，阿婆走了，阿离也走了。就连清竹都走了的话，我还留在园子里做什么呢？

　　我虽然是自由身，但我是个哑巴，除了戏园子的主人还肯怜悯我，我又能到哪儿去呢？

　　只是戏园子是我的伤心地，迟早等我存够了钱，也是要离开的。但这次再没有人说要陪着我一起离开了。

　　当初学“人”字，阿离就教我，一撇一捺互相扶持。
　　我居然靠着自己一个人，也走过了一年。

　　将阿离送我的小荷包放到身上，外头有人叫喊，说是清竹又跑了。

　　我趁着夜色，出了门，带上了这些年存下来的钱，恐怕不够我租房子做生意。

　　但若出去了，总有办法活下来的。

　　夜色凉如水，我抱着小包袱，逃出了园子。

　　沿着水跑，过了桥，浸入了夜色里。半路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抬眸，却是清竹。

　　他怀里抱着被吓哭了的人儿，连逃跑时，也没有一件粗布衣裳。

　　如此，不被抓到也难。

　　“小哑巴，你帮帮我吧，算我欠你的。”清竹对我说道。

　　我听他如此说，笑了。

　　其实他不欠我的，我能够有勇气走出那一片天地，受他的影响颇深，此刻我若帮他，就是两抵，哪里欠我了？

　　我脱了自己的外套，将衣服递给清竹。清竹会意，赶紧将那小妾的衣服换了给我。

　　“多谢。”清竹对我说道。

　　我笑着摇头，将他的手抓了过来，在手上写了个“樱”字，随即指了指自己。

　　“你叫樱？”他疑惑地问我。

　　我点头。

　　这是我为自己取的名字，从来没有人给我取过名字，父母不曾，阿奶不曾，连阿离都不曾。

　　那我便自己取一个名字，“樱”是我听过最美的字，比“清竹”还美。

　　“我的本名，叫莲。”清竹对我说道。

　　他不曾对谁说过这个名字，这是我头一次听到他自己介绍自己。
　　这一刻，我才总算觉得，我跟他是平等的。

　　远处抓人的身影近了，我们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我外罩着一件粉色的绸制衣裳，月色那么亮，甚是惹眼。

　　将衣服披在头上，我将它高高举过头顶，向前一跑，那衣服便咧咧作响。

　　“清竹！”我听着有人叫清竹的名字，却是朝我这处跑的，便加快了脚步。

　　此时眼前的路，居然如此清晰。

　　我的速度并不快，很快便被人追上了。那人推了我一把，我便摔在地上。

　　他将我的外衣一掀，发现是我后，怒不可遏。

　　我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想笑。

　　我从来都是低着头看人，所以只瞧见过这人的下巴，从没见过正脸。

　　没想到这次连园主都跑来抓人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当然，这次不光是清竹跑，还有老爷的小妾陪着清竹一同跑。

　　“阿哑！我待你不薄！”园主拽着我的衣领，面目狰狞地对我说道。

　　他是对我不薄，只是对其他人都不好。我的哥哥，清竹，园子里的哥儿姐儿，都是他一手教的。

　　他害的人太多，间接连我也害到了，只是他自己不明白。

　　他身在局内，也看不透。只不过是个可怜的人。

　　我笑着用怜悯的眼光看他，他被我这目光激怒。

　　将我一推，我便狠狠摔在了一旁的石头上。

　　“啊！”站在他身旁的几个侍者瞧见我抬头时的模样，吓得叫出了声。

　　不用看我都知道，我此时肯定是满脸的血。

　　因为我的视线已经红了，就这么一磕，瞬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再有。

　　园主见我如此，便带着手下跑了。

　　一时无人经过，天边圆圆的月亮照下来，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白色的樱花散落。

　　脚下黏着淤泥的根也在逐渐消失，我总算可以解脱了。

　　远远儿的，阿离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朝我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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