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许楚辞

　　林辞和梁梓默都是在本市三中入学，在同一个班级，因此相识。但他们班上有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学生，这个学生，叫沈琦。
　　为什么说她引人关注呢？倒不是说她漂亮。反之，长得普普通通，还带着个笨拙的牙套。学习成绩一般，还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总之这帮学生对她恶意满满。
　　林辞跟沈琦没有什么交集，或者应该说，林辞除了梁梓默，和班里的同学都没怎么说过话。但要说一次没搭理过那是不可能，林辞替她解围过。
　　一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淘小子，在大扫除的时候用拖布杆拌她脚，如他们所愿，她摔的很狼狈，正好牙套硌到了嘴唇，出了很多血。但他们没有因此感到愧疚，反倒指着趴在地上的她嘲笑。
　　林辞的座位就在旁边，他从兜里拿出一包手帕纸，递给了她。
　　沈琦慌乱地站起，手有点发着抖，轻轻地接过了纸，小声地道了句谢谢，林辞不语。
　　那群淘小子哪能乐意，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领。林辞斜着眼睛看他，左手指了指黑板上方的监控。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睛像是在告诉那小子，“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那小子扬手要揍林辞，让旁边的淘小子们拦住了。
　　林辞有时想想都好笑，自己不过就是递了包纸，差点被打不说，还被老师认为和同学起纠纷，罚了八百字的检讨。
　　后来沈琦转学走了，林辞再没见过她。

　　眼前的沈凤岐尽管美煞旁人，跟以前判若两人，但林辞敢肯定，她就是沈琦。他转头一看，见到梁梓默也一脸诧异，想必他也认出来了。但是接下来他说的话，林辞此时嘴里若是含着水的话，一定会喷出来。
　　“你是沈琦对吧？”梁梓默上前一步，惊讶地问道。沈凤岐人畜无害的笑着，微微的点了点头。
　　梁梓默更是惊讶地问道：“那你现在变得这么好看，是整容了吗？”
　　林辞和旁边的陈佳茗都瞪大了双眼。陈佳茗也上前一步，表面上乐乐呵呵的说年轻人不会说话，望海涵。背地里使劲掐他腰上的肉。看梁梓默憋的脸都红了，林辞微微的笑着，抬头正对上沈凤岐的目光。
　　话说他们现在是不是应该上餐桌吃饭啊，可是沈凤岐旁边的老者丝毫没有让他们就餐的意思。那老太太饱含岁月痕迹的双眼怒视着林辞，就好像林辞砸了她家一样。他被这目光盯的后背发凉，尴尬的笑着，把自己手上拿着的礼盒放在餐桌上，说实话林辞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听陈佳茗说里面是戏子用的胭脂水粉饰品啥的。林辞刚要说话，就听那老太太来了一句：“你放那儿吧。”再一看，那老太太指的分明是包厢门口。
　　旁边的沈凤岐抓住老太太的胳膊摇摇头，道：“丹祖母......”
　　林辞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原来这老者是浮生楼的祖师奶。这丹祖母什么意思，他拿的又不是臭袜子，凭什么放门口，你咋不说扔垃圾堆里？在心里默念了十遍不生气，跟一老太太置啥气。他傻乎乎的笑着，把礼盒放在了门口。
　　梁梓默和陈佳茗也尴尬的笑着，但林辞能看出来，他们也在强忍怒气。也罢，她们没我们这几个菜鸟可以，我们没她们这个大客户可不行。林辞厚着脸皮，把笑着的两人推向餐桌。
　　三人坐好后，叫了服务员。服务员把菜单递给林辞，林辞把菜单递给那位祖师奶：“奶奶，您请。”说完便后悔了。
　　自己好像把她叫老了。那还能叫什么，阿姨？这太年轻了吧。
　　丹祖母脸更黑了，开口点了几个菜：“红黄花瓣水中游（西红柿鸡蛋汤）、燕草如碧丝（海苔丝拌青椒丝）、雪山飞狐（炸虾片），瑞雪火山（凉拌西红柿上面再撒点白糖）......”
　　总之一桌子菜点上来，一点儿荤味儿没有。丹祖母语气像是抱歉：“我们唱戏的嗓子啊，最忌讳食荤，各位小朋友体谅哈。”旁边的沈凤岐皱着眉头。
　　林辞笑着说：“理解理解。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跆拳道，何止是不让你吃肉，连水都不让你喝，厕所都不让你上！那教官说跆拳道精神，礼仪，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只有我们领悟到这跆拳道的精神，才能成为强者。其实跟您们的精神差不多是吧？”
　　林辞哪里学过什么跆拳道，他说的前半句字字胡扯。只有那后半句特意讲给老太太听的，重点是忍耐。我林辞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忍。您今儿就是把这一桌子菜汤都泼我身上，我也能乐呵呵的求您再泼一碗。
　　老太太的脸色很难看，她知道林辞在讽刺她。林辞站起身，倒了一杯酒，梁梓默欲拦，林辞挣开，转身对老太太说：“这第一杯，先敬您。我们三个迟到了，进门之后还做了挺多幼稚的事，还望丹老海涵。”说完，碰了一下丹祖母空空如也的酒杯，一饮而尽。林辞直觉一道凉意划过，随即口腔阵阵辛辣。
　　梁梓默额头上划下三道竖，一脸无语：还搁这耍帅，自己什么酒量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这第二杯，敬沈琦......沈凤岐小姐。我没啥可说的，来这就是喝酒的嘛。”第二杯也进了肚。
　　林辞清楚自己酒量不好。但和魏佳佳分手后，那天他喝了这二十多年以来最多的酒，头疼了好几天。至此之后一沾酒就头疼，他自己都好奇，别人都是酒量越练越好，自己怎么越来越回旋呢。
　　果然视线开始模糊了。林辞摇摇晃晃地坐下，想喝口蔬菜汤清醒一下，可才发现谁也没动筷。他嘟囔着：“吃菜啊，怎么不吃......”便拿起筷子要夹“瑞雪火山”。
　　“林辞先生。”丹祖母道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很有威慑力。林辞有点懵，他放下了筷子。
　　“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请问，贵公司的主要设计师是？”陈佳茗站了起来，道：“是我，丹祖母。”丹祖母故作诧异，说：“是你啊，我方才以为你是助理......那，由你设计的衣服，有得过什么奖么？”陈佳茗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笑着说：“我得的那些奖怕是不能入您的眼呢。”
　　“哦，”丹祖母理了理披肩，又问，“那贵公司的董事，哦不会就是你吧？”
　　她的手指着林辞。
　　林辞笑的有点僵硬：“是我，丹祖母。”丹祖母摇摇头，手放在林辞的肩头，说：“林辞先生，其实刚才你一眼见你的时候，我就以为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也谢谢你，你以前帮过凤岐。但是你也二十六了吧，比凤岐小三岁。看看凤岐，再看看你。方才你给我讨论精神讨论的那么欢，我以为你多年少有为呢，原来，就是‘君额上似可跑马’，脸大啊。”
　　她手捏林辞肩膀捏的越发地紧，“凤岐是什么人？那是我们浮生楼最有名的优伶，未来是要接管浮生楼的。一个月之后便是我六十岁生辰，到时候凤岐如果穿着你们这几个小屁孩定制的衣服来唱戏，戏水台下那么多长者前辈，丢的还不是浮生楼的......”
　　她话还没说完，沈凤岐道了句：“丹祖母！够了，别说了。”她的目光一直在林辞身上。
　　林辞只觉胸闷喘不上来气。他闭着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他哈哈哈地笑着，似是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啊，在电话里我都跟你说了分手分手的，你咋还贱吧嗖嗖的上赶着呢，脸皮怎么这么厚？就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因为你长得能看谁跟你玩儿啊，一天到晚就知道找妹妹，照顾你妈。没事了自己就蹲墙角哭，昂对了，还有一个楚绣。哎呀，知道的我是在跟一个身世可怜的人谈恋爱，不知道的人以为你精神分裂，神经病呢。”

　　林辞一直在笑，笑到蹲在了地上，可他明明是在哭。梁梓默忍不了了，把林辞从地上扶起，回了老太太一句话：“君甚席，家翁可知？”
　　说完蹬了老太太一眼，看向沈凤岐，摇摇头道：“你有这样一个祖师奶，我替你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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