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

　　“啧，这小子。”清苏屏住气息，在门扉悄悄地听着，发现洛淮瑾果然还是跟来了，而且竟然也找上了苏子晏。

　　除了将自己的底暴露了一干二净之外，自己还来不及担心，接下来会不会被苏子晏过度关心时，两人竟然还莫名其妙地达成合作了。

　　清苏微微皱眉，再听到他将一年前的事情缄默不谈，并主动将事情真相的权力交到自己手中。

　　心中感觉有点微微涟漪飘起，但比起这些道不清的情绪，清苏很快将思绪重新拉回现实。

　　所以在听到合作愉快之后，清苏便再度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回自己的房间。

　　他觉得自己似乎得先提前走了，不然照他兄长的情况，估计也会想让他好好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哪里也出不去。

　　清苏还得再回一趟江湖，他明白洛淮瑾和苏子晏达成合作是为了什么，战场不只有江湖，还有更加险恶的朝堂。

　　他们的小师弟也早已被人盯上了，这是一场有所预谋的诡计，而他们必须一一除去。

　　正好自己的行囊也还没摊开，还可以彻夜离开，清苏将包裹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走出门，但说尴尬，却在刚离开房间没多久，便碰上了他的父亲。

　　两人就在一片漆黑的走廊相顾无言的看了一会，证据确凿大概就是在说这样的情况，清苏一身准备外出的装备，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只不过苏望玨好像比起计较他要出门这事，还有其他事情想同自己说。

　　苏望玨像清苏比了一个跟在自己的身后的手势，便不管他有没有跟上，自己就先掉头走了。

　　清苏看了会已经消失于黑暗的身影，无奈的耸了耸肩，还是先跟去比较好。

　　毕竟还没和父亲说上什么话就离开，也不太有礼貌，而且就这么离去，也容易让人误会。

　　到了书房以后，苏望玨就已在里头等他。

　　这是清苏第一次清楚看见了苏望玨的容貌，或许是过了不惑之年，青黑头发带着一丝白丝，看起来已经有了几分岁月流逝过的痕迹。

　　清苏抬头悄悄地撇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长那么大，其实对于父母的概念都还有些模糊。

　　顶多小时候见过枫鸣阙、陆潇和他们各自的父亲相处，虽然那两人也对自己很好，但是总归还是有一些不小的差距。

　　而清苏和师父更是，离父母这个距离有非常不小的距离，虽然那可以是亲情，但父母终归是无可替代。

　　清苏在同苏子晏来时就已有些担忧，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几乎可以算从未见过的父母相处，急促不安，还有说不上来的焦虑，只是他不想让苏子晏担心。

　　所以他装得挺好的，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只不过在苏望玨面前还是暴露了些许。

　　“……父亲。”清苏开口换了声，然后解释着：“我只是还有些事情尚未完成，离开的唐突，还请勿怪。”

　　“其实你不必多做解释，我明白。”

　　苏望玨摆了摆手，心中倒有几分感叹，错过了太多年，孩子一转眼就变大了，也变得不在需要依赖他们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可以借此机会询问，我都会告诉你。”

　　“疑问吗？”

　　清苏低声自言自语着，答案近在眼前，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或许是想问得太多了，导致不知该从何处先问，但也不能一股脑儿的问出来，很容易乱了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父亲知道最后一块千机落于何处吗？”
　　“千机的碎片？难道曦末一直没告诉你们吗？陆宇宁和枫鸣阙也同样不知情？”

　　苏望玨不答反问，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像远比清苏还要惊讶不少，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叹口气：“最后一片碎片就在陛下手下，他估计不会交出来，而景沐辰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到头来也只会是一场空。”

　　“师父当年存有一块，但被洛冥前教主夺走，我原本手中还有听风楼与陆家庄的碎片，但现在都已落入景沐辰手中。”

　　清苏皱眉，越是细想，越是不对劲，还有景沐辰尚是迷雾重重，他的父亲应该知道些什么：“当年景沐辰不是同您们一起辅佐陛下夺得皇位吗？但我为什么总觉得他的野心远远不仅于此。”

　　“景沐辰同我们几个不是一夥的，他是在我们很久之后才出现的，陛下很相信他，因为是他在其中牵线，将曲家势立递到陛下手里的，他也曾救过陛下一命，他对陛下付出了太多，所以陛下绝不会怀疑他的忠心，哪怕他从中煽动了我们与陛下的交情，又一再的联系江湖势力助长太子殿下，陛下也只会继续视若无睹。”

　　苏望玨听到景沐辰，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从以前就觉得这是个充满野心的男子，不会一直安分的臣服于其他人之下，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但他也非常清楚顾若熙绝不会相信他的猜测，所以他只提过一次，失败之后便一直沈默着，只能在暗处继续守护着陛下，守着本职。

　　哪怕心中尽是无尽的怀疑，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我知晓你回江湖是为了将景沐辰手中的抢回来，如果你执意如此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成不了也不必背水一战，给他就是了。”

　　苏望玨语气平淡的解释，他就像看着小孩打算独自去闯荡天下一样，没有劝阻，只是淡淡的叮咛几句，毕竟也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陈年老将，生死攸关的事情早已看得不尽其数。

　　但看在自己儿子的份上，还是不想让他过于较真：“千机不是万能的，得千机，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得到天下，这些传说，只是被神化罢了。”

　　传说如谣言一样，人言可畏，在一传十，十传百的情况之下，早已窥不清它的原貌，仅存的冰山一角，也早已不同从前，知晓真相的人，也都缄默不语，因为被神化的传说，已经是不可控制的。

　　正因如此，最初传出这则谣言的曦末君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将一切收回来。

　　只要将千机藏起来，就可以保证这项谣言，没有被证实的一天，也可以让当初的所作所为，继续安然，为了天下的安定，也为了让江湖不要再因千机的传说而不断争夺，他都有这些责任和义务必须收回，而这项责任现在也已落到清苏身上。

　　“景沐辰从最早之初的目的就已不是太过单纯，虽然我已提醒过陛下，但陛下自有想法，并不让我继续插手干预，我也只好做作罢，但可惜还是没防过他与轩辕宫联手，才造成让你流离在外十多年。”

　　苏望玨说着说着表情也锐利几分，不自觉得戴上了几分杀气：“这等仇，苏家迟早也会讨回来的，我会给你报仇的。”

　　“不用让父亲如此操心，这些仇，子清会自己一笔笔讨要回来的，父亲只需静待我的好消息便可。”

　　清苏微笑地回绝苏望玨的好意，有些东西，只有自己动手才有意思。

　　他会同洛淮瑾对那人一笔笔的好好算清楚，这些分不清楚谁对谁错的帐，反正自己也不管那么多，通通算在景沐辰身上即可，他相信洛淮瑾也不会太过于在意这些之微末节。

　　“果然都长大了，一个个都很有想法，子晏也是，你也是。”

　　苏望玨再度扯起有些无奈的嘴角，也再度感受到了自己的年华老去，他们当年的辉煌已经慢慢落幕，现在轮到了他们的孩子，很多事情也无法重来，时间过去了就无法回头。

　　清苏感觉苏望玨像是察觉了什么，只是也不清楚他究竟对于自己的事情了解多少，他感觉他的父亲深不可测，就如同他师父一样，面对面的压力，远比面对景沐辰时还大上不少。

　　只是他也一直很心安，他相信他的父亲不会伤害自己的。

　　同时清苏也感觉父亲对他说的话，也不仅仅只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他不在场的兄长说，他的兄长似乎也在做不少事情，同样也没告诉他，或许他们都不想让在乎的人过于担心吧。

　　每个人都有一样的毛病，固执又倔强的不得了。

　　“枫无眠再去世之际，做过一次预言，他告诉我，朝堂和江湖将各迎来一场翻天复地的动盪，我朝的气数将因此而有所增减，所以每个选择，都将会成为改变命数的痕迹，不管对错福祸，从心便可。”

　　苏望玨突然想起了他和枫无眠最后一次的对谈，或许那个机关算尽的老狐狸，早就看透所有的未来，才会引来这些杀身之祸吧，所以也才会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心理有数的将事情，拐弯抹角地透露给自己知道。

　　他也在这几年经历了不少事情才反应过来，那些别有深意的话，自嘲地笑了笑，难怪知道太多的总是死得早，这大概也是陛下迟迟未对自己下手的原因，除了自己是功臣之外，自己始终一无所知。

　　“反正我老了，也奈何不了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记得苏家永远对你们大门常开，撑不下去了回来就是，我还可以再活好久的。”

　　他可不会像枫无眠一样，将所有的烂摊子都留给他的孩子，他还可以撑上许久，给他的孩子当上走投无路时的最后一盏明灯，天塌下来都还有他能扛，只要胆子放大的勇往直前，受伤时记得回到这个遮风避雨的家便是了。

　　苏望玨从很小的时候便一直守在顾若熙身边，所以他的观念从来不像京城一样迂腐，他们在江湖一样早就野惯了。

　　即使重回朝堂时，将一切本能伪装于身份之下，但依旧遮掩不了那江湖的随心所欲，或许顾若熙已经变了，但他却从来没变过，所以也不会为此去束缚他得来不易的孩子们。

　　“……谢谢您。”

　　清苏突然结巴了起来，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毫无保留的温暖，虽然苏望玨神情依然严肃，但却能明显感受到他想表达的意思。

　　只是最后干巴巴的说了句道谢，然后朝他深深一鞠躬，便决定踏上属于他自己的道路，或许还有迷茫，但却不在动摇。

　　因为从今天开始，他也是有家的人。

　　“你弟离开了，你不去见见你的殿下吗？我想他现在需要你，毕竟他也只剩下你了。”
　　待清苏离去之后，苏望玨转头对依靠在门边的苏子晏询问，这对兄弟估计一整晚都在互相偷听对方的谈话，而苏望玨也早已察觉长子一直藏在后方，也没戳穿，只是顺便将他想告诉苏子晏的话，一起说出来：“你如果下定决心想效忠烨王殿下，那么苏家也会誓死支持所有烨王殿下想做的一切决定。”

　　不管成王败寇，是非对错，都放手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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