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

　　清苏拿起挂在腰间的玉牌，让它静静躺在手中，苏子晏也拆下自己身上的玉牌，一并放在他手上。
　　而这次终于看见苏子晏的玉牌全貌，的确如想像中的一样，同自己手上这块别无二致，唯一的差别就是自不同罢了。

　　而他的那块全无半点痕迹，看来也是被主人保护得十分小心。

　　清苏心情没有特别的激动，或是欣喜若狂，他就是有种踏实的安全感，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没有那么重。

　　只不过清苏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的事情，等他们进城，他们就要去苏家，也就是自己的家，然后他就得面对他所谓的父母。

　　以前的记忆早已记不清，他没想过除了千机阁以外他还能有第二个家，有些措手不及的突然，他表情茫然几分。

　　苏子晏也发现了清苏有些不安，这让他感到有些新奇，因为一直以来，他看见清苏总是从容自在，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想到还有在一面，就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一样，感觉自己又多了一个弟弟了，不过比起多，更该说是终于将弟弟找回来了。

　　“别担心，那可是你家。”苏子晏下马以后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抚地，笑了笑给他一点鼓励：“而且父亲知道更多有关千机的事情，你可以询问他。”

　　然后苏子晏走向前，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灯火通明的主屋，因为已经接获通报，所以他们的父母早早在等待着他们，甚至按耐不住地在听到开门声响时便站了起身。

　　清苏站在苏子晏的身后，但也没被挡住视线，他看到一对夫妇，脸上表情凝重严肃，衣着简约却精致得体，久居上位者的气场自然而然地流露。

　　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除了带着藏不住惊喜，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像是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却又觉得如梦似幻。

　　最后江蓉往前一步，苏子晏识相的退到一边，她走到自己面前，而清苏也抬头看着她，任由对方仔细地打量，他轻轻地笑了笑，将自己腰间的玉牌解下，放在江蓉的掌心中。

　　“还好您们当初做了副玉牌给我，否则我依旧找不回回家的路。”

　　这时江蓉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温热的掌心碰到冰冷的玉牌，却让她悬挂多年的心，和无止尽的愧疚感，有了落地之日。她不自觉得用五指握紧，张开手臂将清苏拥入怀中，彷彿这样才能确切感受到，她的儿子终于回家了。

　　尽管这是不合理数，甚至有些失态的，但江蓉可顾不上来那么多，彷彿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这不是场易碎的谎言。

　　江蓉感到眼泪有几分湿润，但还是费劲自己毕生的修养，不让泪水沾湿了自己难得精心打扮的妆容，只是她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最真实的心情。

　　“……回来就好，我的孩子。”

　　而苏望玨也像是终于克制不住地走到了他妻子身边，伸手轻轻摸了摸清苏的脸颊。

　　“听晏儿说，你现在叫清苏？”

　　“是的，这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不过您们乐意唤哪个就哪个，不用特异改口。”清苏微微弯起嘴角，态度有礼的说，毕竟名字的称呼都只是小事一件，只要他自己知道是在叫自己就行。

　　江蓉松开手后，将玉牌重新系回清苏的腰肩上，动作非常仔细，然后随口一问：“清儿的师父是何人？改天也得好好道谢一番。”

　　“曦末君。”清苏自然是报上他师父的名号，却发现他刚认的父母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顿了顿，脸色也有几分不自然的诡异。

　　“父亲、母亲，子清的师父有什么问题吗？”苏子晏也察觉了气氛的怪异，他先前写家书回报时，因为时间仓促，所以写的简短，只是写了找到了弟弟，并告知了现在的名字，然后处于江湖，其他的事情就并未多言。

　　但从刚刚父母的反应来看，弟弟的师父，能让已不怎么问朝堂之事的父亲变了脸色，恐怕这师父来历不小，而他的烨王殿下同样师曾于这人，必须好好问个清楚。

　　“没什么问题，只是许久未听到这名字，一时有些惊讶罢了。”苏望玨很快变回原本的面无表情，只是语气不自觉得放软几分。

　　“我们以前同他是旧交，清儿，你师父近来可好？”江蓉笑了笑，补充了一些解释，眼神充满了想念。

　　“还好，就是前几年受了些伤，最近都在闭关休养，其他皆无大碍。”清苏如实交代，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估计师父也该出关了。

　　不知道师父出关后，看到空无一人的千机阁，会不会记得看一下他离开前留下的纸条，只不过就算看到好像也没什么用，他早已超过了该回去的时间，等他见到师父，估计又要被算帐了吧，尤其让他知道了这些时日，和洛淮瑾做了不少荒唐的胡闹之事，恐怕不会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

　　“烨王殿下是清儿的师弟，那你俩师父必是同一人，但是烨王已回京，曦末却依旧待在千机阁，这不合理啊，陛下难道突然转性了？”江蓉喃喃自语地说道着，眉头皱了几分，清苏没听的很清楚，只听了几个意义不明的词语，正要开口去问时，却被苏望玨打断。

　　“莫管那两人的事情，恐怕曦末早已知道清儿的身份，而他一直不愿回来，也没给我们透露一点风声，恐怕是预料到了什么，亦或是对朝廷早已失望透顶。”

　　“陛下当年的确是不厚道，但陛下也没料到曦末的决绝，不过他幸幸子也是够狠的，十多年半点风声也不露，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重新找到他的踪迹的。”江蓉点头附和着，当年他们还是年少时，一同游历的经历，让他们都很了解彼此，也了解了当初他们近乎决裂的事情始末。

　　而苏望玨和曦末正是从一开始就一路陪伴见证着顾若熙是怎么从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一步步爬到今日的天子之位的人，那是一条伴随着数不清的鲜血与人命却无法回头的黑暗之路。

　　苏望玨就这样看着曦末与顾若熙吵架，然后负气离开，在看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娶了原本该是先太子未婚妻的曲家长女，而自己的赫赫军功，成了皇帝心中忌惮，千机的失窃和幼子的失踪更让他隐隐约约发现什么。

　　但他依旧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因为他还有他的长子，他的妻子，还有一整个苏家，而且多年来的陪伴与守护，还有已成为天性的忠诚，都成了让他克制不踰矩的限制，直到长子年纪稍长，苏望玨便识相的提出致仕的念头，而皇帝也没有犹豫的批准了。

　　而在好几年以后，看着他因为猜忌江湖势力，而选择与听风楼翻脸，最后枫无眠的死因，成了当初他与陆宇宁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尖刺。从前的王爷顾若熙早已消失了，只剩下冷酷无情的越帝。

　　原本的顾若熙身边总是充满着与他交心的友人，然后随着地位攀高，最后只剩一人坐在龙椅上，拒绝着所有人的靠近，连同自己在内，无人进得去。

　　或许高处不胜寒，就是如此。

　　所以有时候看着苏子晏和烨王走的如此之近，不免会想到和以前近乎一样的道路，自己是算有个善终了，但是他儿子呢？

　　也会如此幸运吗？人都是会变的，虽然现在的烨王看起来依旧是涉世未深的样子，但是一但成功上位了，时间和权力会腐蚀一切，而且若是失败了，站错队的后果，就是整个苏家百年家业毁于一旦。

　　他做不到像曲家一样，卖女求荣，将门世家皆是一条铮铮傲骨，不能让苏家列祖列宗蒙羞，否则他百年之后，无颜面见。

　　“原来师父当年还有那么一段故事，难怪每次问起，总是闭口不谈。”清苏琢磨一会，想起了顾泽生，也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再继续多问，只是了然的点头，体贴地将话题中止于此，毕竟为人臣子，还是不要过于莫论君王之事，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哪怕他混迹于江湖，也要顾及他的家人。

　　“时候也不早了，晏儿、清儿一路奔波应该也累了，今夜先去好好歇息，改明日在给你们好好接风，其他事情日后再谈也不迟。”江蓉看了看早已暗下来的夜色，再看他们虽然依旧精神奕奕，但却风尘仆仆的样子，便将他们赶紧赶去好好休息：“晏儿顺便带你弟弟去房间看看，如果有什么缺漏的再和我说。”

　　“好的父亲、母亲，孩儿就先告退了。”苏子晏点了点头，便领着自家弟弟去了帮他重新打扫完一遍的新房间，确认过没有缺什么以后，苏子晏便将空间留给清苏，自己也回到房间，只不过他还有一件事尚未办完。

　　苏子晏将房间的门锁好以后，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外头一片安静，只有溪水流潺声和不绝于耳的虫鸣，他打量好一会，最后才笑着客气询问：“既然都千里迢迢地追到了京城，怎么不去找我弟弟，而来找我呢？”

　　“许久未见了，洛冥教主。”

　　也没有故弄玄虚，或许是习武之人的飒爽，苏子晏直接地说出隐藏在外的人身份。

　　而在外头若隐若现的人影，也在无遮掩之意，撤去隐藏的伪装，在月色的照耀之下，显露出了身影和脸庞，他穿着一袭墨黑紧身衣，与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

　　“找你只是有事要谈，不找他也只是……”洛淮瑾在面对他人时依旧声音冰冷，一双桃花眼眼里只剩寒霜，但顾虑到面前这人是他师兄的兄长，还是稍稍地敛去一身寒气，在提到清苏时，眼里却只剩一片柔软，声音也不自觉放轻许多，彷彿判若两人。

　　“不愿打扰他休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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