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

　　那时洛淮瑾才刚过四岁生辰没多久，洛绎到洛冥教的第五年，便失去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洛淮瑾那时还不太懂死亡是什麽，他只是矇矇懂懂的知道他的母亲永远的陷入沉睡，不会在醒来，也不会在带著暖暖的笑容给他和洛绎煮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他想安慰哥哥也想安慰父亲，但见到父亲的时间却越来越短，每天像是在忙著筹备什麽事情一样。

　　而他的哥哥则是常常会发著呆，然后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一躲就是一整天。

　　洛淮瑾越来越寂寞，也变得越来越沉默，也开始知道什麽叫做难过。

　　今天好像有外人来找父亲，洛淮瑾看著那始终紧闭的门扉，眼神暗上不少。

　　而洛逍遥则坐在偏厅内，面色不善的看著前来的使者，语气不佳的开口：”来找本座有何事？”

　　“听闻逍遥教主痛失爱妻，我家大人深感遗憾的同时，也有一则重要情报相信您会感兴趣。”使者语调平板，与内容截然不搭。

　　洛逍遥眼皮微微一抬，死气沉沉的如活死人一样，像是完全没打理眼前这人说了什麽，只是单纯看在礼貌上没把人轰出去。

　　流情站在一旁随时待命，然后露出一抹冷笑，洛冥教的讯息似乎传得太快了，那些各个帮派派来的卧底看来非常尽责。刚好趁机会可以清理一下，算是活动筋骨，也将眼神投到面前的人身上。

　　使者似乎察觉了不友善的气息，也看见了洛逍遥眼裡一闪而逝的红光，吞了口口水，想赶紧速战速决的将上头交代的话讲完，然后尽快离开，毕竟洛冥这个不讲道理的地方，他怕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不知教主是否有听过一则传闻。”使者说的神神密密的，想要为谈判多增添一则有利筹码：”得千机者，可得天下。天下的一切只要握有千机，皆能实现持有者的愿望。”

　　他的暗示很浅，虽然没将话说开，但目的性很强。

　　洛逍遥猛然增开眼睛，像是想到什麽，座起了身子，随后却又嘲讽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家主人自己去找，何必要将这条消息奉上，平白无辜增加一个敌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座怀疑你们别有用心。”

　　但洛逍遥却没有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五六年前，当今天子就是因为得到了千机才从其他皇子的虎口中，硬生生地夺下九五至尊之位。

　　对于千机，他知道的比一般人还要多上一些，他知道千机是真的存在的，也知道被分成五块，甚至还知道其中一块在千机阁阁主手中。

　　人死而复生之事虽然荒谬至极，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洛逍遥愿意赌上一切，去追寻那渺渺希望。
　　只不过眼前还有一个麻烦要解决，世界没有不劳而获的利益，眼前的使者并没有自报家门，不过看这穿著打扮，应该是江湖的白道人士，现在却来魔教示好，看来又是一个表裡不一的帮派。

　　“千机难寻，一分为五，我家主人自知心有馀而力不足，特来想与逍遥教主结盟，各自完成心中所想，互助互利，也能节省时间，您意下如何？”使者不慌不忙的解释，心裡早已预料他会问什麽，只是微笑从容应对。

　　洛逍遥没再开口说话，低头沉思使者话裡的真假，以及同盟的可能性。他效率向来快速，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反正教裡全以他的为尊。

　　“为表诚意。我家大人已经得到了一块，将暂时先归您，希望您能相信我家大人的真心实意。”使者拿出一个看似平凡的布袋，双手递过去，流情见状，便先接过，见洛逍遥点头，这才拿出来，是一块不规则但成色上等的玉饰，看似平凡无奇，难以将它与多人轰抢的千机联想到一块。

　　但洛逍遥却知道这是真的，因为他之前也曾看过另一块，长得非常相似，但却又独一无二。

　　“转告你的主人，本座奉陪到底，只不过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搞小动作的话……”洛逍遥盯著这名使者，赭红色的双眼，如鹰准般锐利，他的声音如月色般清冷无情：”就要做好被洛冥报复至天涯海角的准备。”

　　使者觉得他像是一脚跨入地府边缘，被压透了简直无法呼吸，身子也难以动弹，彷彿下一秒就死于非命。

　　难怪大家对洛冥教都唯恐避之不及，使者拼尽全力，才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匆匆告退，样子还有几分滑稽。

　　“主上，不去问他们背后是谁吗？”流情重新将被打开的门再度关上，眼尖的还看见门外不远处有个小不点，微微挑眉，但没说什麽，转身轻轻地询问。

　　“不急，他们很快就会自曝马脚了，和他们合作只是权宜之计，到时候他们也就没有利益价值了。”洛逍遥看向窗外，庭院是一片海棠花，他眼神柔了几分，他语气说得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和外边的空气：”瑶儿在等一会，我很快会把你接回来，不会太久的。”

　　温和的样子并未持续太久，短短几秒后，他转过身，对前面的流情淡淡的下命：”你去和阿绎说，让他即刻动身去送封战书。”

　　“是！”流情很快地应下了，只是还是透露一点疑惑，反正他们本来也没有太在意阶级之分，便忍不住地问：”主上是想去和谁约战。”

　　“怀璧其罪，他怨不得别人，而且这本该就是他该付出的事情。”洛逍遥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来冰冷几分，然后告诉下属他想知道的答案。

　　“千机阁阁主，曦末君。”

　　那个曾经轰动江湖，掀起朝堂震盪，最后消失的人，现在已隐居于山林之中，极少有人知道他在何处，连当今天子都不知道。

　　如他所预料战书并未被退回，然后便发生了轰动整个江湖的武林对决，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中间发生的过程，只知道最后平局，两人皆负了伤。

　　因为那场赌约，洛逍遥独自一人前往，不允许任何人跟随，所以流情沧浪等人最后只接回一个带伤的教主，和他手中的一抹玉缀。

　　在教主归来的隔晚，洛怀瑾期盼已久的父亲终于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话，只是内容却让人如坠入冰窖，为了得到千机阁阁主手中的千机碎片，他就被当做交换，而他没有任何选择权，只能人任人摆佈安排。

　　洛淮瑾彷彿一夜长大，庆幸能暂时离开那个不在美好的家，但同时又有些捨不得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哥哥。

　　只是这份捨不得却在下一次回来后完全消失，洛绎也在那时候长大了，变得不在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哥哥，像是被人夺舍般，带著一种捉摸不透的疯狂，不在亲切的叫他名字，只会一次次地叫著他少主，然后冷言冷语的嘲讽他，将关係拉远到他再也触摸不到。

　　那名他该称做父亲的男人，眼神变得陌生和可怕，次次让他对家充满排斥与抗拒，也不在允许他唤他父亲。

　　从那时候，洛淮瑾就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洛淮瑾再后来常常都会在思考，他去千机阁或许算是上天于心不忍的一点补偿，能让他遇到清苏。

　　但就算千机阁的日子如此的愉快，也只会是场镜花水月的美梦，很快他就会梦醒，然后什麽也不剩。

　　洛淮瑾听完往事后，一时也没开口说话，对于千机的理解也增进几分，食指敲了敲木製桌面，但脑筋稍微一转也就通了思路：”所以教主这些佈局都是为了所谓的千机？”

　　“是的。所以前几日才会派绎堂主去执行任务。”沧浪一丝不苟的回答，他口中的任务便是刺杀陆潇一事。

　　“但教主又将任务撤回了，是有何深意？”洛绎终于搞清楚事情的源头，但疑惑的地方不减反增，或许他们会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是发生了什麽。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千机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连洛淮瑾都知道，就他一个彷彿身处状况外。

　　“任务撤回？”流情皱了眉，像是没料到会发生这件事情：”教主并没有和我们说，那几天也不怎麽在洛冥，只让小玥儿随行，出事的时候，也是小玥儿将主上带回来的。”

　　流情口中的小玥儿，又名洛玥，也是堂主之一，和洛绎一样是被洛逍遥从外头捡回来的，所以洛绎是冤家路窄，相看两厌，但性子冷漠疏离，讲话也带著刺。

　　洛淮瑾和洛玥并不怎麽熟，因为后者从来不搭理前者，但洛淮瑾对她的脸印象挺深，尤其是最近，脑海中浮现另一张脸。

　　“她有说什麽吗？”洛绎听到这名字果不其然的冷下脸，语调平板的问。

　　“她说教主只告诉她会面的时间地点，其他的事情也不知晓，然后就看到昏迷不醒的教主。”流情说著感觉底气都不足，如果不是洛玥没有打倒洛逍遥的半分实力，她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凶手，任谁也不信她这单薄的说词，但却又真实的让人找不出错误。

　　“这是把人当三岁稚儿在胡弄。”洛绎咬牙切齿的说，这女人果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然后望向洛淮瑾，他像是在思考什麽，薄唇紧闭。

　　他突然觉得这小师弟，小教主，好像有什麽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以他对洛淮瑾的认知，这人性子极冷，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冷冷一笑，但因为他五官的关係，总带著一股勾人的韵味，也让流情对他念念不忘。

　　而这次出任务有时候也会看见洛淮瑾和清苏相处情况，一回想起来，就会觉得这人不是被夺舍就是有脑子坏了。

　　如果没有清苏在场，他就是一脸冷漠，彷彿全天下的事都与他无关，但只要清苏一出现，那双眼睛彷彿就像发了光似的，连嘴角都带著浅浅的暖暖笑意，还常常为了维持自己平时的性格，彆扭得不行，前后之差简直让自己难以直视，甚至眼睛都会不自觉发疼。

　　可能他将以前缺失的感情都放在清苏身上，洛绎想到这就有点后悔以前的偏执衝动，将人一把往外推出，明明以前是多麽可爱，现在要让他回心转意，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也不知道该用什麽方式和他相处，那麽多年的隔阂与误解，也不是一时就可以和好如初的。

　　有些事情一但改变了，便无法回到最初的样子。

　　“明天让她来见我，还有千机的所有情报整理好一起拿过来，我要知道洛冥教到底插手了多少事情。”洛淮瑾再度开口，大概是釐清了一切，连续下了几道命令后便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你们可以走了。”

　　听风楼、陆家庄庄、风花雪月还有千机阁，每件事情背后都有好几双看不透的黑手，一次次的险些让他们身陷在其中。

　　想到他在听风楼时看到了带有洛冥标志的人，以及天灯祭暗杀的刺客，洛淮瑾感到有几分厌烦。
　　是时候该解决一切了。

　　“遵命。”流情见洛淮瑾态度认真，便跟著正经地答应下来，转身与沧浪准备告退。

　　“还有，那个使者是谁派来的？”洛淮瑾临时想起了一件事情，开口唤住流情，问了被他们所有人都忽略的问题。

　　流情愣了一下，但很快给出一个答案，让洛淮瑾有些意外，却又不太惊讶，像是早已在心中有所定数。

　　“凌剑门主，景沐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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