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风云

　　清苏望向陆潇离去的背影，再将视线转回陆宇宁，神情有些尴尬，却又不能和陆潇一样，直接离去。

　　“不好意思，让清苏少侠见笑。”陆宇宁笑了笑，试图缓解清苏的不自在：”犬子这一路也添了不少麻烦，多谢了。”

　　“没事，苏某已经习惯了。”清苏很快调整过来，不以为意的说：”在说苏某与陆潇是朋友，本也是应该的。”

　　“蛊毒之事，也许真是那人所为，又也许是他人所为，然后借刀杀人，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看陆家庄不顺眼的人有如过江之鲫，难以一个个清算。”陆宇宁开口的有些突兀，但清苏也懂他的意思，可能有些事情要特别交代给他，刚好陆潇负气离开：”我记得那家伙十多年前也收了洛冥教主之子为徒对吧。”

　　“是我二师弟没错，不知陆家庄主突然提起，是为何故？”清苏不由得小心谨慎地回答，面对能与他师父和听风楼老楼主在外游历多年的人，实在是不容小觑，那可是道行远远胜过自己的老狐狸一只。

　　“如果听风楼给的情报没错，洛冥可能已成为皇室底下的一把利刃了，药王谷当初失窃一事，如我推断没错，便是洛冥教主所为。”陆宇宁眼神变得比刚才还要犀利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稍微有精神些：”毕竟洛冥教主洛逍遥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枉费当初洛冥教成立的初衷了。”

　　洛冥教最初就只是一群被冤旺或者被抛弃的人群聚地，在那个战乱时期，家破人亡是很常见的，本是一群乌合之众，还有许多老弱妇孺，秩序荡然无存，直到最后有名洛姓之人，将所有人团结起来，组织纪律，然后才慢慢有了洛冥的雏形，不管正派或反派，只要进入洛冥就不在问前尘出处，很多人都在那获得重生。

　　原本立意是良善的，但到了现任教主洛逍遥手里便慢慢变质，他野心很大，想成为天下第一，便去找寻被封尘封的禁书去修练，又因自身天资聪颖，发现了其中的缺憾而进一步改善，最终修成之后，便广收弟子，一步步的走向□□之路，也是在那时，洛冥成了让许多人闻风色变的□□之地。

　　本来很多人都对当初的洛逍遥抱持着很大的信心，因为他是难得一见的举世天才，更是将心法修至极致，甚至克服了前人所为成功之事，但至从十多年前，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原因，突然性情大变，比以前更加疯狂，更加目无法纪，依旧战输了魔功，以及内心的坚持。

　　现在看来，洛逍遥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从当初夺千机，到现在各处皆有洛冥蠢蠢欲动的风声，甚至与皇家互利互生，都让人不得不怀疑，洛冥教主是否有意得天下。

　　“但洛冥的势力并未达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就算皇室也未必对江湖暸若指掌。”清苏隐去剩下一句话没说，不过在何时都必须小心隔墙有耳，防人之心不可无。

　　洛冥尚有帮手亦或是同盟潜伏在江湖之中，也使得不管是千机还是蛊毒都让他们被动异常，防不设防。

　　“也未必。”陆宇宁摇了摇头，他也算是了解这老魔头的性格，和皇家连手已经算是极限之一了，目中无人的他眼里基本上容不下他人：”清苏少侠，看在我和你师父的份上，我也就倚老卖老几句话。”

　　清苏有个预感，陆家庄主说的话他应该不会太喜欢。

　　“与其向外寻找，不如看看身边，很多失败都不是敌人给予的攻击，而是自己人背后捅的那一把刀，那才是最疼的。”陆宇宁感触良多地说了几句，像是想起年少的时光：”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自己判断吧。”

　　“苏某多谢前辈提点。”清苏弯了弯腰，像人行了礼，尽管自己心底不大同意，但该有的礼数仍不能少：”那苏某也不在打扰陆家庄主的休息，先告退了。”

　　抬头见人点点头，便闭上眼，像是体力耗尽的差不多的样子，清苏不在出声悄声离开。

　　夜里清苏睡得不甚安稳，他夜里睁眼端详洛淮瑾许久，然后深深地叹口气。

　　翌日。

　　清苏起床之后并未看见陆家庄兄妹的身影，看来是去见陆家庄主了，就不知道陆潇的脾气消了多少了。

　　顾泽生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难得的低调安静，苏子晏坐在他旁边，几乎寸步不离，也没有急着出面拜会，大概是已经了解大致的情况，避免打草惊蛇。

　　他俩令人砌了一壶龙井，旁边还摆了几颗新鲜的柑橘，气定神闲的下棋对弈，悠游自在地就像在宫中一样，如果不知道苏子晏是身负任务，可能清苏真的会觉的这人是陪顾泽生出来游玩的。

　　不过这两人相处方式也是十分独特，明明前几天顾泽生还在闹脾气，这才没几天，就又被哄好，这苏将军哄孩子的能力也是一流。

　　“淮瑾人呢？”清苏突然发现少了什么人，转头左看右盼了一会，才发现人不知跑哪去了，出声询问。

　　“二师兄一早就不见了，师兄你要不要出去找找。”顾泽生落下一子，这才抬头回答他。

　　“你俩...... 到底是过来做什么的。”得到问题的答案以后，清苏还是再问一下这两人是不是已经开始不误正业了。

　　顾泽生望向苏子晏，对方犹如被点穴一样，一动也不动，陷入思考许久，最终才落下黑棋一枚，才抬头对清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以逸待劳，而他们也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必不会误了殿下兴致。”

　　见苏子晏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让清苏也想起一段佳话，曲家曲墨丞乃文曲星转世，苏家苏子晏便是武曲星转世，一文一武，年轻气盛，家族雄厚，极其耀眼，也被看成京城未来的国家梁柱。

　　苏子晏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兵法更是无出其右，刚成年就接了父亲的将军之位，能帮皇帝带兵打仗，也能替给皇帝出各种任务，再加上苏家自开国初年便效忠顾家，忠心耿耿不容质疑。

　　除非是曲墨丞亲自出手，否则区区的张湮还用不着他们担心。

　　“虽然我和苏子晏目前的身份都是陆潇的友人，但也不好过于露面，以免之后被人误解为过于偏袒。”顾泽生一脸正经的解释着，看起来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

　　“行吧，那我去找淮瑾了。”清苏耸耸肩，决定出去转传，不然总觉得待在这里好像打扰他们了，有些多余。

　　而他俩战况也进到胶着，顾泽生头也不抬，挥挥手全当送客。

　　然而清苏绕了一圈陆家庄，都没瞧见洛淮瑾的身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他皱起眉头，开始回想洛淮瑾平日喜欢的躲藏地点。

　　本来想说屋檐，但又被自己否决掉，现在日正中午，太阳高挂在上空，在外头曝晒太久都有可能会中暑，他应该也没那么傻。

　　清苏百思不得其解，心不在焉地走路时，迎面便撞上一个人，抬头便发现正要找的人便站在他面前。

　　“你去哪了？刚在找你，你便出现了。”清苏见洛淮瑾一身热气，像是在外头走一遭的样子，开口询问。

　　“无聊出去走走，准备回来找你。”洛淮瑾语气平淡地说，视线正巧偏过清苏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清苏摇头笑了笑，也没再继续问：”要和我去见见陆家庄主吗？”

　　“师兄若想，我便陪师兄去。”洛淮瑾可有可无的说，既然他师兄都开口了，那必定是心里已有想法，便顺着他的话去回。

　　走在清苏后面的洛淮瑾，趁清苏不在意时，将握紧的拳头松开，掌中是一张小纸条，飞快收入暗袋之中。

　　纸条的一角，印着洛一字的血红印章。

　　当清苏二人正要一路走到主屋大门时，便看见所有的侍从仆役好像神色不安，行色匆匆，半步不留的低头走过。

　　陆浔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回头。

　　清苏正要惊讶地喊出声时，陆浔轻轻摇头，暗示他不要出声，并让这两人随她而去。

　　他们绕到后方，从小门进去，发现又回到昨夜的书房，顾泽生和苏子晏也早已坐在那。

　　“你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浔姑娘便将我们带来这，然后就出去找你俩了。”顾泽生开口解释道，然后顺手拿了苏子晏刚拨好的柑橘放入嘴里吃：”浔姑娘，这是陆潇的意思吗？是不是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本来早上陆家庄主有事找我过去，只是过没多久，陆斐宁便来了，我便被赶了出去，临走前听到一些他们争执的内容，陆潇便让我过来找你们。”陆浔轻描淡写地将早上的经过，快速讲了一遍，脸上表情看不出半点波动，彷佛早已习惯。

　　从打算随陆潇回来本家时，心里就一直有些许不安与焦躁，却又不是近乡情却，因为她已经习惯在江湖无拘无束的日子，不用被世俗礼法给束缚住，但当她一脚踏进本家时，看着从未改变过的景物，和那些下人的脸上的惊惶时，更是令自己有些感嘅，还有一丝丝得意，因为现在的自己的确过得挺好。

　　因此昨晚听到陆潇告诉自己，她血缘上的父亲想见她时，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或许会很听到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但自己也不是当年年幼的自己，而且不管何时，陆潇都会给予她帮助，她也能心如止水的去面对。

　　“这是打算撕破脸了？”顾泽生跃跃欲试的表情，像是充满期待：”早点解决完，你也能早点放心。”
　　这笃定语气像是他们一定赢的样子。

　　“不知道，陆潇还没出来。”陆浔说完，望了望木门，半点外面的声音也透不进来：”过去看看？我记得有个地方可以躲人也可以听到声音。”

　　小时候还不会看大人脸色时，她常和陆潇在主屋里做捉迷藏，有时候是为了躲避教书的老先生，更有时是为了躲避她害怕的大人，而陆潇都会陪她一起躲，因为他总仗着自己的少主身份，即使被抓到，也不会挨太严重的骂，让陆浔屡屡躲过一劫。

　　只是她母亲总是不乐意她和陆潇靠得太近，寥寥可数的几次见面，神情总是带着卑躬屈膝的惧怕，像是自己没有资格一样，小时候的不解，都没人解答，即使问了陆潇也被他三言两语的呼弄过去，
　　都是到很久很久以后，才逐渐懂的当年所有的真相，嫡庶的差别有如天地之远。

　　“带路吧。”苏子晏不说任何废话的直接决定，看来鱼儿在不久便会上钩。

　　回到今天早上的时候，陆潇领着陆浔来见陆宇宁。

　　陆宇宁看着自己一双儿女，轻轻叹了口气：”潇儿，你出去等候，让我和她单独谈谈。”

　　陆潇本想反驳什么，但看到陆浔微微摇了摇头，才稍微安分地离开，待陆潇将门关的俨实以后，陆浔将视线重新放在陆家庄主身上：”陆家庄主找我来有何事？”

　　“你和潇儿这几年都还在联系？”陆宇宁看了他们的互动，虽说问句但也肯定的说。

　　“嗯，他帮了我不少忙。”陆浔不知道他问句的用意，只好淡淡的回答。

　　可能一开始在陆潇眼里算是一种亏欠，后来到风花雪月的逐渐稳定之后，便成了他的助力，与左右臂膀，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慢慢平等，不在有谁欠谁。

　　“那个人呢？还在你身边？”陆宇宁开始找起其他话题，想藉由短短几句话，补齐父女俩这几年的空白时间，尽管他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仍想听她亲口说出，彷佛这样才能安心。

　　“我始终相信我的眼光。”陆浔没有任何犹豫的说，脑海中浮现雪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

　　然后便陷入了许久的沉默，陆浔本想开口离开，但在她要开口时，陆宇宁再度问了一句话。

　　“那你恨我吗？”

　　这句话让陆浔有些意外，没急着开口。

　　或许以前恨过，但随着自己在外面生活着，很多曾经不懂的事情，现在也慢慢明白也已释怀，或许有些东西都只是当初一相情愿的误解，每个人都站在自身的角度去看事情的全貌，便也有了偏颇，而偏颇也导致误会的加深。

　　而她当年也是过于偏激，加上不懂事，又为了守护那名如冬日白雪般的少年，才会这样不顾一切得下了决心。

　　恨或不恨，在现在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若没有当初的那些事情，也不会有现在的自己，也因为有雪，有陆潇，才让自己有努力坚强的动力。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陆潇满脸严肃的推门而入：”父亲，陆斐宁要找您。”

　　看来这次话题只能暂时中断，陆宇宁对同样是他的异母弟弟可半点也不敢轻忽，拿起拐杖，准备起身前往正厅，在与陆浔擦肩而过的时候，对她说了句话：”不管如何，你永远姓陆，我也永远是你父亲。”

　　陆潇听到这话，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这两人，不过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这天就变了，毕竟这也不怪陆潇，当时也和陆浔差不多大，只是单纯的心疼这个妹妹，并替他义愤填膺，再加上年少时期独有的叛逆，两者相加，便导致他与父亲永无止境的争吵，才造成他频率越发亦长的出走。

　　陆宇宁对他一直很好，对他要求总是有求必应，只是偶尔因为继承人的事情而要求他几句，他小时候唯一求而不得的便是他父亲对他妹妹的态度，而他妹妹也总是害怕着该称作父亲的男人。

　　陆浔小时候总是对自己甜甜的笑，喊着他哥哥，柔柔弱弱地让他特别有保护的成就感，因此总希望两个最喜欢的人能和平相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慢慢放弃这有些异想天开的愿望，但现在好像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陆宇宁也没盼着这一句话便能化解这多年的误解，毕竟两人都有着难以抹灭的错误，他只是将他曾经的遗憾说出来，在他死亡之前。

　　只不过上天也算没薄待他，在木门即将关上时，陆宇宁听见一句话从门缝处传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我现在过得很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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