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鬼

　　谈执下意识地接住白魇，手上的重量轻得不可思议。他不由地收紧胳膊来确定，自己怀抱的不是幻觉。

　　身后是幽幽鬼火，眼前是晕倒的郁舒雅，谈执的神情由迷茫转为深思。

　　被忽视了的许愿愤愤开口:“不肖子孙！”

　　“高祖父，”谈执抱起白魇，向梯子走去，“您怎么跑出来了？”

　　谈愿跟在他们身后，“还不是为了救你，早跟你说过了，郁家人对你没有真心。”

　　“真不真心重要吗？”谈执绕过郁舒雅，把怀里的“人”换到背上。

　　“不重要你还来这干嘛？”谈愿翻了个白眼。

　　谈执开始往上爬，边爬边道:“一出戏唱了这么久，总要来看个结局。”

　　他把白魇安置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留下谈愿看着，又转身去接郁舒雅。

　　“她可是帮着她爹的，你救她不怕被她反咬一口？”

　　“我懂您的意思，可姨母只有她一个孩子了。”

　　“唉……”思及谈执的母家，谈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叹气加摆手，随他去了。

　　谈执背一个抱一个，顺着来时的路线顺利地返回了房间。此时天空还暗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他关好里屋的门，靠坐在一张沙发上闭目养神。

　　壁炉上的照片被黑暗蒙上了一层阴影，每张面孔都变得模糊，仿佛被风卷过的时间沙漠，所有痕迹都被掩埋，看起来就像消失了一样。

　　白魇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昨晚谈执躺过的地方。被窝里温热，这温度来源于他身下的毯子。真神奇，白魇一边感慨一边伸了个懒腰。

　　“表哥……”

　　门外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原来有人在，白魇恋恋不舍地爬起来，走到门后偷听。

　　“我还是没办法相信……叔叔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一直把你当……”这声音是那个叫舒真的姑娘。

　　“这件事我不想谈。”谈执打断她，“我叫你来是想提醒你，郁家以后会交到你手里，你要做好准备。”

　　“为什么，还有舒雅啊……”郁舒真有些慌乱。

　　“郁家几百年的好名声，不能毁在她手里。如果今天我真的死了，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可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叔叔也走了，只要你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郁舒真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来自己也意识到这话的可笑。

　　谈执没有计较，只是语气变得微冷。

　　“看在姨母的面子上，我可以放过她。但是如果由她接管郁家，她会放心让我继续活着吗？”

　　“……”郁舒真想反驳，但她说不出口。他们三个从小就认识，对彼此都太了解了。

　　舒雅一直把各种情绪压抑在温柔大方的面具下，为了得到叔叔婶婶的认可而拼命努力，变得优秀不够，还要更优秀、最优秀。她和谈执都明白，所以总是把表现的机会让给舒雅，但还是没办法改善与舒雅的关系。

　　“到时候，我和她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可以不参与，郁家却不能。”谈执撂下这话便起身朝里屋走去，他曲起手指敲响房门，“高祖父，您醒了吗？我们要走了。”

　　白魇转了转眼珠，从容地打开门。

　　“这么快就走？我还未见过你姨母呢。”

　　郁舒真惊得站起来，她上上下下地扫视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高祖父”。表哥的高祖父怎么会从表哥房里出来，而且还长得这么年轻、这么帅……

　　白魇看向郁舒真，笑得既端庄又慈祥。

　　“这是郁家那个和你交好的小丫头吧。”

　　“高，高祖父好。”郁舒真磕磕巴巴地喊道。

　　“姨母最近恐怕抽不出空，舒真会替您把问候带到的。”谈执态度恭敬地取了外衣来给白魇披上。

　　“现在就走？”郁舒真着急地问道。

　　“对。”谈执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是啊，郁家已经没资格留下他了，姨母此刻守在舒雅那，也分不出心来处理这边。与其这么尴尬着，不如让大家都冷静一段时间。

　　避开谈执的目光，郁舒真挤出笑容，“那让我送送你们。”

　　家主失踪，大小姐昏迷，郁家上下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院子。若没有郁舒真护送，他们想离开还得经过一些波折。

　　谈执不怕麻烦，但也不喜欢自找麻烦。

　　“接我的车在后门，”他停顿了一会，尽量和缓地说，“辛苦你了。”

　　“表哥你别这么客气，我怪不习惯的。”郁舒真手忙脚乱地穿上外套，掩饰住内心的不舍和矛盾，带着他们直奔后院。

　　路上。

　　郁舒忍不住好奇：“您这遮阳伞是哪儿来的？”

　　白魇：“随身携带，我不能晒太阳。”

　　郁舒真：“这样啊。我昨天来怎么没看见您？”

　　白魇：“谈执让我进屋了。”

　　郁舒真：“表哥可能是怕我犯花痴冲撞了您，我是个超级大颜控，您长得就特别符合我的审美！”

　　白魇：“谢谢。”（虽然没太听懂，但好像是在夸我）

　　谈执：“看路。”（拉住差点踩空的表妹）

　　郁舒真：“吓死我了，我就说这儿的台阶修得太窄了。”

　　白魇轻笑。

　　郁舒真：“表哥，高祖父笑起来好好看啊……”

　　谈执：“我呢？”

　　郁舒真：“有高祖父的基因，肯定也好看啊。”

　　来到长廊，白魇收起伞。

　　郁舒真：“高祖父，您是怎么保养的啊？我看您皮肤这么白，毛孔又特别小，是因为防晒做得好吗？除了打伞以外，您还有用什么护肤品吗？”

　　白魇：“护肤品？”

　　郁舒真：“就是水啊乳液啊霜啊这些……所以果然是天生丽质吗，好羡慕！”

　　白魇不知如何回答，便端出迷死人不偿命的宠溺笑容，看得郁舒真眼冒绿光。

　　【心念频道】

　　白魇：令妹为何对我如此热情？

　　谈执：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白魇：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对你念念不忘。

　　谈执：……（⊙_⊙）

　　郁符后院外停着一辆越野车，昨日在机场出现过的小伙子夹着烟靠在车门上。见到郁府的门开，他熟练地把烟扔在地上，踩灭后踢到车底。

　　“谈哥，”尧凤年迎上来，笑得灿烂无比，“我接着您的电话，立马开车过来候着了。”

　　“尧凤年？”郁舒真抬手就要揍他，被谈执及时制止。

　　尧凤年往后退了一大步，可怜巴巴地辩解：“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已经负荆请罪，向谈哥请求改造了。”

　　“表哥，你收他还不如收我……”郁舒真幽怨地拽住谈执。

　　“别忘了我说的话，在家好好待着。”谈执冷面无情地回应道。

　　“一个女孩子怎么老喜欢往外跑……”尧凤年跟着小声嘀咕。

　　“你一个大男人说话敢不敢再小点声。”郁舒真双手叉腰，凶巴巴地瞪他，“在我表哥身边老实点，别做什么小动作，不然我一个电话打到尧家，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啦姑奶奶。”尧凤年举手投降。

　　“行了，回去吧。”谈执轻轻拍拍她的背。

　　郁舒真毫无预兆地扑上去，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我听你的话，但你一定要经常给我发消息。”

　　“好，”谈执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答应你。”

　　郁舒真松开手，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她向白魇尊敬地道了别，然后三步做两步地跑进郁府，把门从里面关紧。门合上后，眼泪才失去控制地从她眼底涌出来。

　　郁家大太太就站在她右侧的廊下，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孩子。”她轻轻唤道。

　　郁舒真飞快地扎进母亲的怀抱，呜咽道：“妈，他走了……”

　　“好孩子，哭一会就好了。他有他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但只要你们还挂念对方，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再见的。”大太太/安慰着女儿，目光落在外头。

　　谈执若有所感地回头望去，却只见一堵厚重的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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