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胖头鱼，超凶！

　　“大人尽管放心，咱们这儿的蚌娘都过得很好，每一个都能跟名册对上号，夜晚她们会吸纳月光精华，白日就沉睡孕育蚌珠，所以咱们的珠子都又大又亮，灵气比别处的都要充足。”

　　月菏泽的督官一面殷勤介绍蚌娘们的情况，一面偷偷打量身旁这位贵人，他身形挺拔，着一袭绣有流云暗纹的牙白锦袍，乌发齐整披在身后，玉冠之下是一张出尘脱俗的面孔，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清贵之气，督官不由在心里暗道一声好相貌，但转而又悄悄拧了眉。

　　这位丞相大人怎会突然大驾光临，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正想着，黎江已主动发问：“不知可有近日采集的蚌珠，好让我一观。”

　　督官一愣，忙道：“有的，有的，下官这就派人去取，大人还请移步下官府邸稍作歇息。”

　　“不必，我就在此转一转，你且去取蚌珠吧。”

　　见黎江缓缓踱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督官咬咬牙，跟手下递了个眼色，转身匆匆离去了。

　　没过多久，督官又捧着只木匣归来，将木匣呈到黎江面前打开，恭敬地道：“这些都是半月内摘的珠子，还请大人过目。”

　　这只木匣里装的全是个大饱满的蚌珠，色泽莹白柔和，个别还泛着隐隐的金色，黎江拿起几颗放在掌心细看，片刻后将珠子放回去，颔首道：
　　“果然品质上乘，督官辛苦了。”

　　督官连道不辛苦，心中松了口气，将黎江请到府邸设宴款待，宴后又将他带去客房安置，这才清静下来。

　　深夜，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出了督官府，府邸内外的守卫无一人被惊动，那道影子离府没多久就到了月菏泽边上，于一座巨型珊瑚树旁落下，化为一道颀长人影。

　　黎江此时已换了一身苍色衣袍，黑发依旧披散在身后，却没带那顶玉冠了，他望着泽中张壳吐纳生息的蚌娘们，眉头微微蹙起。

　　太安静了，夜晚的月菏泽不该这样安静，蚌娘是一种低等弱小的精怪，本性天真活泼，每当夜晚吸纳月华的时候，就是她们彼此交换讯息，也可以说是闲聊逗趣的时刻。

　　正常情况下此时的月菏泽应当充斥着蚌娘们的欢声笑语，而黎江一眼望去，泽中泛着一片柔和的光芒，蚌娘们依旧在吐纳生息，但四周却安安静静，除了偶尔能听见一两个气泡碎裂的轻响，其余时间都沉寂得仿佛一潭死水。

　　再思及白日督官取来的蚌珠，当时他拿在手里能隐约感受到一股不太正常的灵气，这样想来此处果然有异。

　　这时几道黑影从远处遁来，纷纷停在黎江身前，为首的男子身着玄衣，脸侧生有耳鳍，短发服帖梳在脑后，双瞳呈翡色，正是丞相府的侍卫首领青鲛。

　　青鲛单膝跪地，向黎江呈上一物：“大人，这是属下在那督官别院中找到的名册，还请大人过目。”

　　黎江拿起他手上的册子，翻开粗略一扫，语气微沉：“白日那本名册果然是伪造的，恐怕这本才是真正的名册。”

　　“大人的意思是，现在月菏泽的蚌娘并不是咱们实际上看到的这些？”青鲛出声询问。

　　黎江合起名册：“是，也不是，现下月菏泽的蚌娘的确都在名册上，但除此之外，还有一批蚌娘消失了。”

　　他轻扬手中的册子：“白日那本名册只记载了当前月菏泽能见到的蚌娘，而所有的名单只有这本册子才有记录。”

　　青鲛表情凝肃：“即是说有一批蚌娘可能被那督官藏匿或者转移，又或者……”

　　黎江眸色发冷：“又或者已经死了。”

　　月菏泽乃西海最大的蚌珠产地，这里产出的蚌珠品质上乘，是西海与别国交易往来的重要货物之一，此地原先由一位老王爷所有，后移交于太子敖禛，太子接手后很长一段时间疏于管理，直到听说了一些消息，便委托黎江帮忙调查月菏泽的事情。

　　黎江走到离他最近的一只蚌娘跟前，蹲下仔细查看那只蚌娘。

　　这只蚌娘看起来应当刚成年，蚌壳不过尺来宽，张开的壳中静静躺着一颗淡金色的珠子，而在那颗珠子背后，是一个双手抱膝的小女孩人形。

　　那是蚌娘的精魄，因为太过低等，很少有蚌娘能修成完整的人形，大部分都只能显现出半透明的精魄，她似乎对黎江的到来毫无所觉，依旧闭着双目抱膝而坐，只有偶尔冒出来的一两个气泡能表明她还活着。

　　黎江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住那颗珠子，蚌娘轻轻动了动，然后又没了反应，他收回手，重新站直身体，
　　“果然，这儿的蚌娘被用了药。”

　　青鲛几人一直伴随在他身侧，闻言俱是一愣，青鲛拧眉道：“难怪有消息称蚌娘离奇失踪，而坊间频频有疑似月菏泽产出的珠子出现，原来是用药催熟蚌珠再私底下售卖么？”

　　想通这其中的关联，青鲛立刻问：“大人，可要即刻回去禀报太子？”

　　黎江摇摇头：“为时尚早，此事没有表面上这样简单，还需进一步查探，你们今夜先将名册誊抄一份，再原封原样还回去，盯紧督官府的所有人，将他们每日去了何处，做了何事，都一一记录下来向我汇报。”

　　“是，大人。”

　　事情交代完，黎江正欲回督官府，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青鲛立刻按住腰间佩剑，警惕地道：
　　“何事喧哗？”

　　他话音刚落，留在周围把风的几名侍卫就飞身前来，在黎江面前落定，恭敬道：
　　“大人，这条小鱼在附近鬼鬼祟祟，刚才被属下捉住，还请大人发落。”

　　几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说话这名侍卫手里拎着一条青色小鱼，这小鱼不过巴掌大小，生得圆不溜秋的，此时被他捉住尾巴，脑袋向下悬在空中，青鲛正想说不过一条小鱼罢了，就见一道水柱喷在那侍卫的脸上，他手里抓着的小青鱼边挣扎边张口骂道：
　　“呸你个丑八怪！好大的胆子敢逮爷爷我！还不快把我放了！否则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愣住，没想到这样一条还没化形的小青鱼居然如此凶悍，即便被侍卫捉在手中也不示弱，张嘴噼里啪啦一阵狂骂，直骂得侍卫脸色铁青，用手里的三叉戟狠狠往它肚皮上一敲，那小青鱼才啊的一声停止了咒骂。

　　不过它也只停了一瞬，紧接着就骂得更起劲儿了，边骂还边噗噗乱喷水柱，小小的鱼鳍在身周扇个不停，圆滚滚的身子挣来挣去，就是挣不脱侍卫的钳制。

　　看它不识好歹，那侍卫拿着三叉戟还想给它一下，黎江却突然开了口：“你们在哪里捉到它的？”

　　侍卫一愣，忙向他回禀，原来方才这侍卫守在不远处那块大礁石旁，忽然见到这条小青鱼从一个沙洞中鬼鬼祟祟探出头来，原先他以为只是条普通的小鱼，没想到这小青鱼从里面钻出来后开始自言自语，说什么这下应该没人了，然后就朝黎江所在的位置游了过去。

　　看见是条开了灵智的鱼，侍卫立刻觉得它形迹可疑，上前逮住它想要质问一番，没想到这鱼反应十分激烈，甚至张口就要咬他，亏得他眼疾手快先将它逮在了手里。

　　“呸！我好好的出来觅食，你突然来逮我，难道还要我对你好声好气！？”

　　小青鱼听到这里又骂了起来，张口连喷两道水柱，侍卫偏头躲开，又用三叉戟敲了它一下，小青鱼顿时哀嚎一声，扯着嗓子嚷嚷道：
　　“杀鱼啦！杀鱼啦！没天理啊！一群人欺负我一条鱼啊！！”

　　它的声音又脆又响，听着就像个小女孩儿，要不是它是鱼身，众人还真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合起来欺负个小姑娘了，侍卫脸色黑了又黑，对黎江道：
　　“大人，此鱼形迹可疑，大晚上在这附近偷偷摸摸，还刻意等没人的时候才出来，属下有理怀疑它是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黎江从刚才开始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这条小青鱼身上，他表情如常，并不因小青鱼的言行而恼怒，只向它发问：“你是哪一族的后辈？”

　　被黎江问话，小青鱼这才停止了咒骂，喘了两口气道：“关、关你什么事！？”

　　说完它两只圆溜溜的鱼眼往黎江身上扫了个来回，眼珠子转了转，闭上嘴不说话了。

　　黎江只当没看见它的小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上瞟，认真感知了一番小青鱼身上的气息，又问：“你可是蛟族的后人？”

　　小青鱼露出警惕的神情：“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是见我可爱，想做拐子？”

　　众人安静了几息，三叉戟的枪头又落到了小青鱼身上，小青鱼一阵鬼哭狼嚎，黎江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方才的话并没有冒犯到他，他看着小青鱼道：
　　“你身上有蛟龙的气息，想来不是寻常的鱼族，为何深夜出现在月菏泽？”

　　他一发问，小青鱼就像被锯了喉咙，立刻闭紧嘴巴不吱声了，黎江眸光动了动，也没追问，对拎着它的侍卫道：
　　“把它带回去吧，今晚的事不宜为他人所知，暂且将它拘着，待事情了了再说。”

　　小青鱼一下子就急了：“你凭什么抓我！我不过想来偷颗珠子，你又不是这月菏泽的主人，有什么资格抓我！？”

　　“嚯，原来你这小鱼是想来偷蚌珠的，难怪鬼鬼祟祟大晚上出来。”

　　侍卫晃晃手里的小青鱼，用三叉戟戳了戳它的肚皮：“依我看，就该把你送去衙门，以盗窃罪处置！”

　　小青鱼立时恼了，破口大骂：“我又没真的偷！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盗窃？还不快放开老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侍卫听它言语粗鄙，早不耐烦了，举起三叉戟就想敲晕它，黎江却开口道：“你若是安分些，待事情过了我便放你自由，如何？”

　　小青鱼口中的咒骂戛然而止，两只鱼眼往黎江身上扫了几圈，半信半疑地问：“真的？你什么时候能放了我？”

　　黎江神色淡然：“短则几日，长则不超过半月。”

　　“这么久……”

　　小青鱼嘀咕了几句，又瞅瞅黎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那好吧，不过我要跟着你，这个丑八怪身上好臭，这么会儿都快把我熏晕了。”

　　侍卫气了个仰倒，他明明天天冲澡好不，怎么就臭了？这鱼真是口无遮拦，张嘴就胡说八道！

　　黎江淡淡一笑：“可以。”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问小青鱼：“你可有姓名？”

　　小青鱼闭着嘴不想说，侍卫用三叉戟抵着它的肚皮：“还不快回答大人！”

　　小青鱼怒了，凶巴巴地道：“老子叫鱼大爷！”

　　侍卫手里的三叉戟用了用力：“大人，还是把它送去衙门吧！”

　　小青鱼立刻发出杀鱼般的叫唤，在侍卫手里扑腾了好几下，见他不把三叉戟拿开，自己又挣不开他的钳制，只得忍下这口气，不情不愿地吐了个泡泡：
　　“本、本大爷叫鱼小鳐。”

　　话音刚落，拎着它的侍卫就噗地笑了出来：“鱼小鳐？瞧你这圆不溜秋的，哪里像是鳐族？”

　　小青鱼顿时怒不可遏：“你这丑八怪也敢嘲笑本大爷！？老子今儿就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说着它就弯起身子要去咬侍卫的手，侍卫赶紧拿三叉戟去挡，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小青鱼身周突然出现一个透明的气泡，将它整条鱼包裹在里面，从侍卫手中飞了出来。

　　那气泡装着小青鱼晃晃悠悠飘到黎江身前，他对几名侍卫道：“下去办事吧。”

　　刚刚还在看笑话的侍卫们赶紧敛了神色，抱拳躬身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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