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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糊味
徐锐是个五十岁上下，性情随和的中年男人。尽管这种随和背后藏着些许锋芒，然而稍微接触下来便能察觉，他与魏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由于林澄邈还被旭日的合同约束，他们聊得并不深入，而是约定旧约到期后再详谈。
“老实说，你的外形非常出众，旭日会采取近乎雪藏的方式，我也觉得挺意外的。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起。而你的演技虽然是野路子，但如果能维持一个稳定的水准，未来可期。”
临别时，徐锐笑着说。
这话就让林澄邈有些惊讶了。
毕竟他最近唯一能看出演技的，就是参演《燃烧吧，舞台》这档综艺。可那是两天前的事情。
徐锐在圈里的关系再硬，也不可能从草莓台拿到录制的母带，那也算商业机密吧。
没人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一眼看穿他的疑虑，徐锐解释说：“我跟万杰是旧友。他对你评价颇高，令人有些意外。”
从一见面开始，徐锐就从没有掩饰过对林澄邈之前的履历不太满意的态度。
万杰对他评价高是一回事，徐锐联系他是在综艺录制之前……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见他呢？
根本无需他读心声，徐锐已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哈哈”笑了两声，“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找上你？”
“是。”漂亮的脸，圈子里从来不缺。好用听话便宜的新人更是层出不穷。他从来不是徐锐的最佳也是唯一的选择。
“你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沉吟片刻，有些故弄玄虚地说：“你就当是……缘分？”
缘分？听起来太玄妙了。
林澄邈灵光一现，福至心灵。
傍晚时分，沈辰刚回到住所就听到门铃声响起。
电子屏里少年的脸凑得极近，被猫眼的曲面拉得圆滚滚的，显得格外孩子气。
他怀里抱着只砂锅，“您的外卖到了，请开门！”
这时候，除了这孩子，也不会有别人了。
一打开门，少年机敏地窜进来，将鞋子随性左右一甩，“辰哥，想来想去，都只可能是你！”
“什么？”
沈辰正在换衣服。他边扣扣子，边垂眸向那双掉得相当有个性，左右间距极大的鞋。
依稀记起头一回见面，这孩子小心翼翼、规规矩矩摆放鞋子的情形。
恍惚间，他想到老宅养的那只橘猫“将军”。
初到时小心谨慎、连吃东西都避着人，没多久就大摇大摆巡视领地，占山为王。
这窝里横的性子。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耐的笑意，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细细软软的发丝，可不跟猫毛有几分相似？
“辰哥……你难道没听说过，男儿头上有黄金啊！”林澄邈被揉得哇哇乱叫。
他一面躲闪一面说：“问你正经的事呢。辰哥，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怎么徐锐那么厉害一个金牌经纪人会联系我？今天见面我可算想明白了。”
“你是寰宇的，他也是寰宇的。按你的说法，你们之前还有过交集。”
他凑近他。
鼻尖满是男人身上没有褪散的冰雪香氛味。安全、安定，无须设防。
“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我了？现在21世纪，不流行雷锋很多年了。”
沈辰盯着少年长长的睫毛。
那些睫毛随着他眼皮开阖，上下轻轻扇动，每一下都像刮在他的心尖上。
真奇怪啊。沈辰心想，这种莫名的信任与依赖，还有自己的不厌其烦。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做事情的时候往往看重结果胜过过程。可是这个意外闯入他生活的少年，总能成为例外。
一直没等到回答，林澄邈抱起手臂，睨着他问：“徐锐……是辰哥推荐的吧？”
“是。”
他打算一直隐瞒的，从来不是这件事情。
被点破之后，看着少年一脸“你敢撒谎试试”的警告，索性痛快承认了。
“那之前还假模假样给我分析徐锐的名片是真的。辰哥，看不出，你演技不错啊。”
林澄邈叹了口气，“辰哥，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拒绝吧？”
沈辰想了想，斟酌出一个更温和的词，“是怕你不自在。”
“不会不会。你想多了。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圈子里脸皮厚也是生存技能。何况没有了陆姐的护航，现在生存条件恶劣了那么多。
“你这样的金大腿，不抱白不抱啊。”他表示自己毫无心理负担。
他笑弯了眼，真诚的感激，“谢谢啊，辰哥。本来也是萍水相逢。总觉得遇到你之后，我的运势就一路走高！认识你真好啊。”
少年的头高高昂起，直视他。那截脖子白皙得耀眼。
沈辰别过眼，说不出是什么心态。嗓音略有些沙哑地回答：“不必这么郑重其事。举手之劳而已。你的资质值得更好的去处。”
或许老师调侃的对。
他对这孩子先入为主，终究还是偏心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用来孝敬沈辰的板栗焖三黄鸡，有一大半进了林澄邈自己的肚皮。
他靠坐在沙发上，摸摸自己滚圆肚皮，对收拾碗筷的沈辰抱怨道：“辰哥，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怎么不行？”
“跟你当邻居之后，我起码胖了两斤！”
“两斤很多吗？”
“对一般人来说两斤不多，但对艺人来说肯定不行啊。”他掩面哀嚎。
“最近你除了告别演出，暂时也没别的通告吧。”沈辰挽起袖子，双手浸泡在泡沫里。
从林澄邈坐的位置，正好看到他侧身弯腰的背影。嗯……美男洗碗，赏心悦目。
不是因为沈辰帮了他才吹彩虹屁。
辰哥其人，实在盘靓条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扎心了喂，辰哥。我是个十八线不需要你提醒我。”他懒洋洋挥挥手，“算了，看你这么帅的洗碗造型就原谅你吧。”
沈辰扭头看他一副跟没长骨头似的，失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趁现在没通告多吃点。等真签了寰宇，你怕是没这样的好日子了。至少天天这样大鱼大肉是不行的！”
“哦。对耶。”林澄邈笑得十分狗腿，“辰哥所言极是。”
为了将这一宗旨贯彻始终。他趴在沙发上，开始啃辣条，“对了，感觉好几天没见到菲菲了。”
“也就不到一个星期。”
他掰了掰日子，“还真是。大概是她存在感太强了。几天不见，还真不习惯。”
沈辰眯眼回想那通恨铁不成钢的电话——
“呵，就凭沈菲菲同学最近一个学期的‘表现’，我建议还是不要离校！我跟其他几位科任老师打算对她进行保姆式的辅导。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教不好的学生！”
更不幸的是，这位班主任也是他高中时期的班主任。于是身为哥哥，他也逃不过一顿排揎——
“沈辰啊，我知道你们沈家家大业大。但是家业再大，也禁不得子孙不成器啊。”
“你说说看，你们沈家这一代的脑子怎么就长到你一个人身上了呢！”
面无表情地回忆完。他拎起一只碗清洗，“没关系，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林澄邈：“……”
现在的高中生，实惨。高三学渣简直就是鄙视链的最底层。
他默不作声吃了会儿零食。吸了吸鼻子，总觉得屋内飘着股淡淡的焦味。
世纪花园落成也有近二十年了。虽然是位置极佳的中档小区，但楼梯间的装潢与隔音效果都已经陈旧，打开窗户时，闻到从邻居家飘来的饭香也不奇怪。
可是这种令人不愉快的焦糊味还是头一次。
再度用力地嗅了嗅，确定这焦味越来越浓。
他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辰哥，你有没有闻到焦糊味？”
“焦糊味？”沈辰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身子闻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有一点。大概是哪家做饭把东西烧糊了吧。”
“不会。如果这样，味道不会这么大。”
“大吗？”
“对！”
沈辰调侃道：“那是你的嗅觉比较灵光吧。我觉得还好。”
“辰哥，说正经的！有没有可能是电路或者什么家电太陈旧，短路了？”
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定了。
“不会。入住前让人检修过。家电也都是新的。而且这味道更像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
林澄邈循着那股味道一路走到公寓的露台。最近天冷，这个区域很少使用。他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焦糊味之后，刺鼻化学品的味道在空气中逐渐弥散开。
昏沉宁静的夜色被橙亮的火光映红。
热浪积攒起来的力量沉默堆叠，最终冲破了窗玻璃的桎梏，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刹那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起。青黑的烟雾熏得探头出去的林澄邈睁不开眼。
他快步倒退回屋内，“辰哥，楼下着火了！”
话音刚落。像是印证他说法似的，楼道内刺得人头发发麻的尖锐警笛声被拉响。即便隔着门板，也惹得人心慌不已。
沈辰手滑了。一只碗应声碎裂，在地面炸开一地残片。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稳，但面庞蒙着一层晦暗不明的色彩。
他的眸光落在那些碎片的尖角上，冰冷得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辰哥？”
“我们走。”
高层建筑物起火，甭管火势大小，先撤就对了。
混在人流中，林澄邈盯着一圈圈的楼梯，一阵心累。
幸好刚吃了饭，不然还不得累死。
最近……真是跟楼梯特别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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