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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沐兰性情温和，是个很好的老师。
她那十根手指算不上纤细修长，可一旦拿上针线后，就跟变戏法一般，来回不停的编织着，勾、弄、挑、拨、拢、合，根根丝线行云流水的穿梭着，最后落在布上，绣成一只活灵活现的锦鲤。
盛南晴看直了眼，“沐兰，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是什么神仙手啊。”
听到她的夸奖，沐兰将线送到嘴边咬断，笑容羞涩，“这种绣法还算是简单的，若要绣双面绣，那才费工夫。”
她说着，手指轻轻摸了摸红金色的鲤鱼，眸光似有触动，“我阿娘教我绣的第一个图案便是鲤鱼。我绣的不算什么，我阿娘绣的鲤鱼才叫漂亮，若再绣些水花波纹，阳光下远远看去就跟活的一样。”
盛南晴轻声道，“你这么好的绣活，全是你娘教你的？”
沐兰颔首，这绣活似是勾起了她的回忆，她的话难得多了起来。
“我们蜀郡的刺绣可是名满天下，我娘是我们村里最好的绣娘，每绣一副，不论是乡绅家的小姐，还是官家的太太，都抢着要买。”
“那你家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你怎么会从蜀郡来了京城，还到了掖庭？”
沐兰眸中光芒黯淡了两分，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笑意，“本该过好日子的，但谁能想到突然发了一场地震，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家里的房子塌了，我阿爹护着我阿妹，没逃出来。我和我娘跑到外面，眼睁睁看到房梁砸在他们身上，人就那么没了……”
她眼圈泛红，深深呼吸了一口，又继续说，“那场地震没多久，又闹了蝗灾，没有粮食吃，没有地方住，大家都往北边逃。我娘带着我和弟弟也逃了过来。阿娘的手在那场地震中压坏了，一拿针就抖，没办法再刺绣。这世道，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没有手艺赚钱，就只能出卖身子。我怎舍得让娘亲落到那般情况？便十两银子把自己卖入宫中为奴……”
听到沐兰的遭遇，盛南晴心底很不是滋味，“我本以为我一个官家小姐被抄家，贬入宫中为奴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苦。”
“在这宫中为奴为婢，哪个不苦呢？都是可怜人罢了。”沐兰摇头，脸上挤出一抹淡淡笑容，“我现在还是挺满足的，在宫里不愁吃穿，每年有六两俸银和纱一匹，绢三匹，逢年过节还有赏钱。攒一攒，也足够让我阿娘和弟弟在京城过活。我闲时再做点针线挣点零花，应该还能攒齐我阿弟上学堂的束脩。”
盛南晴这下算是理解了沐兰平日里话不多，只独自坐在灯下打络子做针线的原因了。
“瞧我跟你扯了这么多闲篇，来，南晴，你凑过来些，看看我这针法……”
沐兰几乎是手把手的教着，她教的这么认真，盛南晴也不好意思含糊，倒真的端正态度，好好学起来。
教了快一个晚上，今日刺绣小课堂也差不多要结束。
沐兰笑着说，“其实刺绣很简单的，南晴，今天的针法你应当学会了吧？”
盛南晴，“……”
她的眼睛说：会了！
她的手说：不，你不会！
沐兰看出她的窘迫，柔声安慰，“没事，这些也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多练练就好了。如今天黑了，倒不用练了，别坏了眼睛。”
看着这样可爱温柔的小姐姐，盛南晴心中一暖，“我要是男人，绝对娶你回家。”
沐兰一怔，随后娇嗔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两人正笑聊着，鸢尾她们也下值回来。
见到盛南晴和沐兰有说有笑，几人都是见了鬼的表情。
那鸢尾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盛南晴淡淡瞥来的一眼，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巴，半个字没说。
-
翌日清晨，天还泛着青色，盛南晴就出现在冷宫门口。
周嬷嬷向来起得早，刚走到院子里活络下筋骨，就瞧见宫门口那张殷勤的笑脸。
这是来了？
周嬷嬷眸中一亮，旋即又冷冷淡淡瞥她一眼，收回目光背过身。
盛南晴一看，心想坏事了！
面上却笑眯眯凑过去，热情打着招呼，“周嬷嬷，您老早上好。”
周嬷嬷斜她一眼，“说好的昨儿来却没来，今天还来干嘛？”
这语气，盛南晴觉得很熟悉，想了想，不禁恍然，这腔调不就跟自家奶奶傲娇的时候一模一样么！
盛奶奶七十岁，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环绕膝下的感觉。好几次过节，盛南晴因为工作加班，没办法赶回去陪奶奶，事后探望时，奶奶总是半睁半闭着眼，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
每次这般，盛南晴总要上前一顿好哄，老人家才会消气。
如今这周嬷嬷虽比自家奶奶年轻十几岁，但放这个朝代，也是当祖母的年纪。她这般态度对待自己，换个角度来想，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做亲近的人了？
认知到这点，盛南晴心情灿烂起来，赶紧拿起上辈子哄奶奶的本事，凑到周嬷嬷身边一阵好哄。
直说到口干舌燥，周嬷嬷的脸色总算没开始那样差。
盛南晴又委屈巴巴的诉苦，“谁知道送个花都能遇到那档子事，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我两条腿都是软的，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挨仪嫔三十棍呢。”
周嬷嬷抬眼瞧她，面前的小姑娘正眨巴着一双灵动眼眸满是歉意的看向自己。
她心底那点子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了。
“行了，不气你了。”周嬷嬷轻声道，“后宫的女人都不是吃素的，你以后见着她们绕远了走，尤其是这个仪嫔，没长脑子的家伙百无顾忌，反倒最不好惹。”
没长脑袋的家伙……
盛南晴咂舌：周嬷嬷真不愧是第一个目标人物，竟敢这样说仪嫔，平日里自己都是偷偷在心里说的。
周嬷嬷见她还傻站着，出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花种拿出来，咱们尽早种下了。”
盛南晴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拿着那包花种就跟周嬷嬷忙活了起来。
因着误会解开，这一日周嬷嬷对盛南晴的态度也和颜悦色不少。
盛南晴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干活也更卖力。
从冷宫出来时，周嬷嬷还给了她一小包白糖糕，让她带回去吃。
回去的路上，盛南晴捏着那包白糖糕，忍不住问系统：“系统，我这样算是攻略下周嬷嬷了嘛？”
系统，“经检测，攻略目标人物进度80%，请玩家再接再厉。”
盛南晴皱起眉头，“这都不算完全攻略？离完成目标的期限还有多少天？”
系统：“离两个月的期限，还有十天，玩家请加油。”
盛南晴嘴角一抽，“十天……我可以问一问，任务失败的后果吗？”
系统沉默片刻，才幽幽出声，“如果连第一关都过不去，就直接进入结局36——你将因为一次失误得罪某位妃嫔，挨了五十杖刑，最后伤口感染，在掖庭宫中悲凉死去。”
“什么！”
盛南晴一下子不淡定了，“这就死了？你别吓我。”
系统，“之前不想给你太多压力，所以才没把失败惩罚告诉你。你也不用太紧张，还有十天的时间。”
盛南晴，“……”
她都快要死了，能不紧张吗？
系统也不再说话，让她自己消化去。
**
一想到那个结局，还有那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的20%进度，盛南晴胸口一阵堵得慌。
她失魂落魄的走着走着，经过一个小竹林的时候，不禁停住脚步。
想到气氛并不和谐的宫女寝室，盛南晴决定一个人到竹林里静静。
她往竹林里走去，却发现曲径通幽处，里面竟然有个小池塘和一个精致竹亭。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这小小池塘里栽种着睡莲，正值四月，花没开，叶子倒是绿油油的长势甚好。
看着这静谧清新的景色，盛南晴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本想去那竹亭里坐着的，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竹亭和池塘修的这么雅致，肯定是给皇帝嫔妃赏景的。自己一个下等宫女，哪敢去那种地方坐着？若是被人撞见了，拖出去打死都可能。
想到这吃人的阶级，盛南晴心底更郁闷了，还是现代好，随处可见的小公园哪哪都能坐着歇。
放弃那条铺得整齐的小路，她朝右手边的竹林钻去，找了块离池塘有段距离的大石头，一屁股坐下。
有层层竹子和这大石头当屏障，盛南晴放松全身靠在石头上面，盯着那方安静的池塘，拿出周嬷嬷给自己的白糖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傍晚的风轻轻吹拂着池中的荷叶，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她嘴里是甜的，心里却苦的很。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家，好想爸妈，好想回现代，为什么自己好好的会猝死呢？如果早辞掉那工作就好了，没准还能活着。
越这么想，她吃白糖糕的动作越发凶猛，像是要用食物填满难受的心一般。
冷不丁，身后响起一道沉沉的声音，“谁在那！”
盛南晴身子猛地一抖，塞满嘴的白糖糕直接噎住她的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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