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鹿

作者:雀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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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保洁阿姨口中不似什么正经人的社会男青年囫囵一觉睡到了正午。

      他其实是被野猫给蹭醒的,加上宿醉,醒来后大脑一片空白,足足缓了好半天才支起身。
      野猫见他醒了,瞬间窜进草丛里消失没影。

      太阳光芒刺眼,饶是昨天,天变成那副鬼样,居然愣是没下一滴雨,这会太阳都冒出了头。随着青年坐直身体,一条浅黄色的毛毯从他胸口处掉落,他瞠目微惊。

      为什么,他娘的会有个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啊?

      男青年默默盯着这个完好盖住自己裤.裆的毯子看了一会儿,两秒后果断将它掀开扔远,动作嫌恶。他双脚着地,抱住有些胀痛的脑袋。

      缓了一阵,抬手间鬼使神差的,他情不自禁又将那毯子拿过来凑近了些脸——
      一股扑鼻的腥甜的奶味儿。

      青年虽然蓬头垢面,但细看之下五官十分俊俏锐意,一张脸轮廓分明。桃花眼微垂,沉眉间横生几分散漫与不羁,抓住毛毯的五根手指头修长骨感,任谁也不会将他和穷困乞丐联想到一块。

      毛毯中央是一只经过无数次浣洗而微微变得模糊的小鹿。除了奶味儿冲,摸着倒还挺干净。

      青年眉心微动,在那短短的零点几秒内,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最后他突然改了主意:不仅不准备把毯子丢掉反而选择将其随身带走。

      他将毛毯前前后后翻弄了好几下,然后往头顶一搭,站起身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

      之后青年拖着疲惫饥饿的身体,一路晃悠悠地离开了这里。
      而不远处的时鹿,趴在窗边上,目睹了一切。
      除了男人那张自始至终都被树干遮住的脸。

      时鹿将自动铅笔的笔帽烦躁地连续按了好几下,发现最后一根笔铅也用完了,没来由的一阵小性子,她将笔摔向地面。木质地板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继续探出身体想最后看一眼那个远去的男人,但是男人腿出奇的长,不一会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了。

      *
      头顶毛毯,男人从小区里面出来,随随便便往路边的水池里掬了一捧水,抹了抹衣服上已经风干了的硬巴巴污垢的痕迹,还有裤子上的烂泥。清洗完他抬头冲一个盯着他呆呆不动弹的小孩龇牙笑了笑。

      小孩子惊弓之鸟一般的跑走,男人蓦然耷下眼,他觉得十分无趣,走之前还踢翻了边上小毛孩过家家用的塑料铲。

      一米九的身高走在马路上十分扎眼,并且他的头顶还搭着一条跟外表极其不搭的浅黄色毛毯,这样一来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招摇突兀了。
      但路人并不会分出更多的精力去仔细考量这个异类,只会匆匆好奇的瞥弄一眼,然后收回视线。

      这条毛毯明显是刚刚洗完后又被晒干,男人估摸着八成是什么路人之类见他潦倒善心泛滥给的,因此半点儿没放在心上。并且至于这毯子的用处么,几乎没有,要说将它留下来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中央那头小鹿看着怪招他稀罕的。

      他丝毫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被一个小丫头给盯上了,还被冠以乞丐的称号。

      这会儿他手持金卡进了银行大门。
      由于外表太邋遢,差点还被管理员拦住当庭问话。

      “姓名?”银行工作人员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录入。

      男人双臂抱胸倚在柜台前,模样吊儿郎当的,见柜台小姐问话,手里的身份证转来转去,一字一顿道:“林,择,深。”
      原来他有名字。

      “林先生是吗?”

      林先生虽然一直在笑,但眼底却寡淡无波,生怕她不识字还怎么的,不仅说的慢,甚至还逐字儿讲解:“对,林择深。深山老林的林,饥不择食的择,深不见底的深。”

      他的指节在玻璃台面上轻点,无聊极了。

      银行小姐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他的装束,面露鄙夷,试了试卡,再看向他,遗憾地摇摇头,“不好意思先生,这张卡,兑现不了。”
      “?”
      ...
      林择深头顶毛毯从银行出来,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双手叉腰,陡然笑出了声。
      将所有的银行卡一股脑儿地丢进垃圾箱,他扭头就上了公交车。

      ?还真就不信了。

      *

      小客厅单调且一成不变。朝上看是陈旧的木质吊顶,朝下看是蛛网团陈的缝隙死角,墙边那一盒鸡蛋就快要发臭吸引苍蝇。

      除了时鹿这个小活人之外,整个小屋几乎没有一丁点儿的人味。

      时鹿一整天都坐在窗边写周末作业。

      她将写好的作业整整齐齐罗列在桌边,在桌子底下不停晃动着小脚丫,一边检查试卷,一边听着厨房间的滴水声,百无聊赖。

      不过她的内心跟之前无数个日夜相比较起来,却增添了别样的迂回情绪。缘由无他,只因那名楼下突然出现的乞丐。

      乞丐走得潇潇洒洒,而时鹿却像被他下了蛊,每隔几分钟就朝窗下看一眼,如此反复多回。可是楼下除了那只惹她心烦的野猫来回走秀,就只有路过的居民。她眉眼恹恹,不过依然不死心。

      直到天渐渐暗了,似乎意识到乞丐以后或许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
      时鹿紧紧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断裂,她扔掉笔,猛地起身,哗啦啦将窗户用力关上。

      弄出的动静太大,发出的噪音使得楼下的野猫惊窜而过。
      做完这一切她抱着书包回到自己屋,将门咚的一声猛得反锁。

      晚上时鹿被间月柔监督着吃掉半碗米饭,她随便乱炒的韭菜鸡蛋,一盒酸奶。韭菜已经从根部开始变黄了,是厨房里仅剩不多的蔬菜。

      还没时鹿高的小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确保她短时间内不会被饿死,有三颗苹果已经快要烂的不能吃了。

      吃完饭简单洗了个澡,准备拿毛毯擦拭身体的时候才恍然想起来,那条毛毯已经被她丢给了那个可怜的乞丐。
      她在逼仄浴室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时鹿不死心,睡前还是出来跑出来看了一眼楼下边,但那张长椅上,依旧空无一物。

      已经彻底入了夜,月朗星稀,楼下低矮灌木与阔叶高树彼此和谐的繁荣生长。除此之外只有一个豆子大小的小娃娃被他母亲牵着,在长椅旁逗留了会。

      时鹿面无表情关上窗,回到卧室,熟练地设定好闹钟,盖上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明天是周一,还有升旗仪式。

      时鹿当然看不见那个乞丐,晚上七点,男人还在外到处奔波消遣。肚子太饿他需要搞钱。

      第一站是酒吧,是他在方圆一公里以内找到的一家半吊子酒吧,酒吧建在地下负一层。
      银绿色细管灯拼接成的不大不小的招牌,这酒吧名为‘森’。

      老板是个半吊子文青,仨月前脑子一热开了这家酒吧,平日里也没什么人,生意好点勉强凑够三两桌麻将。

      男人依旧随身带着那条毛毯,坐着跟老板对吹香槟。

      “小哥长这么帅,为什么不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你这样貌一打扮,套个皮衣皮裤直接甩人家爵士栏男招待十条街啊!”
      老板原本对于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邋遢男子还抱有几分提防,喝爽了后直接称兄道弟起来。

      “不瞒你说,我是个孤儿,刚进社会啥也不懂,正愁吃饭呢,哪还有功夫收拾自己。”他连喝了五六瓶,听着话语含糊不清但是眼底一派清明。

      “对不住啊兄弟,嗝,哥不是有意的,今天这顿哥请了。”老板醉的稀里糊涂,一边道歉一边朝兜里掏钱:“拿着兄弟,拿着钱买几身好衣裳。”

      男人笑了笑,他原本眼睑靠鼻梁骨这块儿就比较像她的母亲,细长而又上挑,尤其是这样不怀好意邪笑的时候,模样就更吸睛。

      “这怎么好意思——”他推脱道。
      “诶哎,哪来的话,我就当交了你这朋友了,有空常来啊,一定要常来啊…”

      凌晨一点半,又是拖着一身的酒气,林择深鬼使神差地又躺在了那张长廊椅上。
      野猫随意乱叫了两下,周遭再度化为寂静。

      从酒吧临走前,热心肠的老板还给他留了电话号码,虽然是稀里糊涂醉酒状态下留的,林择深今天没花一分钱就白嫖了12瓶香槟还有一瓶威士忌,并且还有六张人民币。

      他回身摸了摸毛毯,将毯子凑近了些鼻子,似乎原先上面的奶味淡了很多,反而更倾向于自己的身上的气味了。

      再度,带着对于明天一丝迥绝的颤栗期待,他慢慢合上眼。

      *
      时鹿的闹钟设定在六点。

      一响就准时从床上爬起来,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将鸡蛋洗干净放进锅里煮,用昨晚剩下的热水洗漱,完毕后就默默坐着等待间月柔的电话。
      至少在打电话这方面,间月柔很少失约。

      时鹿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不那么失落,明明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来看过自己了。
      “是的妈妈,我煮了三个鸡蛋,还有一盒热好的酸奶。”她一边打开监控摄像头,一边对着碗里的热气腾腾的鸡蛋吹气。
      时鹿打开免提,开始认真剥鸡蛋。

      “妈妈…”她突然叫了间月柔一声,语带撒娇。
      “怎么了鹿鹿?”
      “我想带两颗鸡蛋到学校吃可以吗,我今天有些迟了。”她端正坐着,扯谎时脸不红心不跳。
      “是的妈妈,今天有升旗仪式,我是护旗手。”

      间月柔望着她一口一口慢慢悠悠吃掉了一颗水煮蛋,不疑有他,爽快道:“好,记得放到书包里免得冷了,喝酸奶吧。”

      “是的妈妈。”她嘴里正满满塞着软蛋白还有干涩的蛋黄,将酸奶也一股脑全部倒进嘴里,嚼了嚼直接一口气囫囵咽进肚子里。
      “妈妈,我关摄像头了。”她踮起脚尖。

      电话那头的间月柔仔细看了眼监控镜头下的时鹿,确认她喝光了那瓶酸奶:“关吧,路上注意安全,门仔细锁好再走。”
      “我知道的,妈妈。”
      啪嗒,电话挂断。

      时鹿嘴巴里还留有混合着腥甜酸奶的蛋黄,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跑进厨房又重新漱了一遍口,回去望见桌面上剩下的两个已经剥好的,乳白光滑的鸡蛋。又是一阵反胃。

      时间还早,且今天也不是她当护旗手,她回去卧室又重新趴了一会儿。
      六点四十,她准时套上校服,背上厚重的书包,锁门下楼。
      经过昨天的长廊椅时,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那不是——

      男子依旧是昨天那副模样,帽子遮脸,身体蜷缩着,小腿肚奇异般的稳稳当当搭在椅子扶手上。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怀里多出了一条时鹿熟悉万分的毛毯子。
      她眼底眸光深颤,慢慢凑近了他。

      他看起来似乎比昨天要更干净了些,身上的味道也淡了许多,没有那么难闻,只是他依旧看起来无比可怜。
      电光火石的照面,时鹿突然萌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她从书包里掏出来刚才出门前放进去的还热腾腾的两枚鸡蛋,刚想往男人的身侧一放,突然,男人动了一下。

      时鹿面色一白,他似乎要醒过来了,时鹿表面镇定万分但是迅速逃离的步伐暴露了她心底的慌乱,她并不想跟这个可怜的男人来个面对面的坦诚相见,扔下鸡蛋就迅速跑走。

      男人睡的迷迷糊糊,怀里的毛毯格外的聚热暖和,他像是上了发条似的突然醒了过来。
      视线尚不能聚焦,伸出手覆盖在额头好一会,终于视线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坐起身,啪嗒——
      又是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他弯腰一看,是一个用塑料袋紧紧包裹着的,两枚还冒着热气的鸡蛋。

      他四处望了望,天还没亮透,更别说什么活物了,只有一只绿眸的诡异白猫从灌木丛里喵呜着出来,模样高贵地跟他对视了一眼。
      “……”
      只是这鸡蛋…
      男人一边低头吃,一边皱起眉。

      ***

      时鹿几乎是使出了全力在跑,一直跑到小区门外才稍微减下速度。
      站着喘了一会,确认那个男人没有跟上来才扶着墙调整呼吸。

      然后冷不丁的,有人从她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见鬼似的转过身,对上一张俊秀万分的脸——

      “时,鹿?”见她宛若见鬼一般的神情,秦放尴尬的缩回手:“你怎么了?”问完低眉后退了几步,语气温和。

      他穿着跟时鹿一样的校服,但是比时鹿高出很多,周围还萦绕着淡淡的薄荷香气,黑色皮鞋擦得程亮,整体干净而又清绝,似乎一尘不染,透着无人能亵渎的光。

      时鹿还以为是那个男人发现了她并且追了上来,她慌张的朝身后又看了几眼,并没有。
      秦放也顺着她的目光朝后看了看,除了摆摊卖早点的大妈,就是上学的人。

      “你不舒服吗,时鹿?”他将自行车推到前面跟时鹿并排,时鹿这会还在深呼吸调整扑通乱蹦的心跳。

      “没有,我只是,跑动跑动。”时鹿并不看他,调整好呼吸,握紧了书包带子只闷头往前走。

      前边不远就是她的学校,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宣市一中。
      秦放呆了一瞬,回过神,时鹿已经距离他好远了。

      他并不恼,抿唇浅笑,沉默着颔首接受。默默推着自行车,继续跟在时鹿身后。
      固执盯着那宽大蓝白校服包裹下,她纤细但是格外笔直挺拔的小躯体。

      今天她穿了浅褐色的袜子,白色运动鞋。
      秦放默不作声地看,一遍又一遍。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上学几乎一百六十天,他每天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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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小哥哥是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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