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

　　阿斯托内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传送车，依靠电力，每天在固定航线不缓不慢地开着。后世纪开始，所有能源都变得异常珍贵。大地下虽然还埋藏着巨额财富，但是运输成了一大难题，高昂的运输成本让人们望而生怯。也只有阿斯托这种有几十年底蕴的老城邦，才能财大气粗的为全城人提供传送车。

　　刚从终点站驶出的车上没什么人，洛亚披上风衣，将拾荒者制服遮住，在最后一排坐下，又掏出光板开始看。阿斯托城内还留有旧时代的网络基站，洛亚点进执政官内部网络，戳了戳他哥。

　　没有反应，应该是在忙吧，他哥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留了一句“我去秦医生那，晚上等我吃饭。”又切出去，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统署的网络入口。

　　传送车摇摇晃晃，也没什么人上车。这一条线路是检查站沿着东南城墙开往生物研究基地的，绕开了人流密集的场所，上车的不是去科研所的科研人员，就是去生物研究基地的科研人员。洛亚一身黑衣遮住半张脸，坐在最后一排显得格格不入，浑身散发着我不理你也别理我的气质，努力和他们划出界限。

　　他正独自清闲的刷着统署内部消息，忽然眼前光线暗了下来。洛亚警觉性的将光板立起，余光瞟见一双黑色的军靴。

　　是统署内部制式。“同行吗？”洛亚心想，抬起了头。

　　也是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掩盖住身上的制服，立起的风衣领直至下巴，金发零零碎碎的遮住了眉眼，身形挺拔，给人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脖颈笔直，没有一点倾斜的趋势，颇具压迫感地看着洛亚。

　　这人好高，可能比哥哥还高。洛亚的小脑袋里又在神游天外，坐在前排的研究员好似有些受不了这人的压迫感，不停地在擦眼镜，洛亚见状立马向外让了让。

　　“谢谢。”一声低沉的道谢传来，那人绕进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

　　“不客气。”

　　洛亚掏出光板又开始滑来滑去，他天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哥哥总说他就像只傻乎乎的小猎犬，漂亮，温顺，性格独立。小时候舅舅和哥哥都很忙，他就住在研究中心，除了训练就是配合秦医生做实验。没有同学，没有玩伴，只有来来回回的研究人员。空闲的时候，他就趴在研究室外面看秦医生做实验；看不同颜色的试剂，从滴管滴进另一种试剂里，看显示屏上不同的曲线相互交缠。秦医生有时候空了就会出来，摸摸他的头，把自己的光板给他玩。

　　偶尔舅舅和哥哥会来看他，哥哥就会抱着他说他是只小猎犬，带他去执政府里玩，有研究中心吃不到的甜品和零食，还有真正的小猎犬，跟在他俩后面，在执政府后院的草坪上追逐。

　　洛亚低着头没有去看那个男人一眼，不知道他却用余光静静看着洛亚。希斯也是刚完成上一个任务回来，进城就收到了生物研究中心留给他的通知，让他去配合实验，本来按他的级别可以直接开车过去，但是阿奇在统署被薛帅留住了，没来得及接他，他只有久违的坐了一次传送车。

　　洛亚安安静静的坐着，虽然努力散发着别理我我不好惹的气势，但是在希斯看来就像一只还没成年的小犬一样。拾荒者大多具有很强的压迫感，气势凌人且锋芒锐利，这和人的本身性格无关，都是后天由于实验注入的X改写了基因所引起的变化，因此他们的气势和性格大多相同，只是强弱有所区别。

　　而洛亚在普通人眼里看着虽然看着孤僻，但在拾荒者群体中就显得温和得格格不入，仿佛掉进了狼群中的小猎犬，野兽们龇着牙，凶相毕露的逡巡着，他乖乖巧巧蹲坐在其中。

　　希斯内心有一丝好奇，他在统署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拾荒者，能像个普通人一样，不对外散发出杂乱无序又充满攻击性的气息。这孩子看着也不过刚成年，他开始回忆最近统署内的人事调动，想要找出洛亚的蛛丝马迹。

　　车子缓缓停住，已经到了终点站——生物研究基地。最后几个乘客淅淅索索地下了车。生物研究基地，大概是除了统署和检查站，城内拾荒者来的最频繁的地方了，研究员见多了拾荒者们，也不像大多数的普通人那样惧怕和抵触。

　　洛亚打了门禁，轻车熟路的闪进秦医生的办公室。

　　“秦医生？我回来了。”

　　没有人应，他搬了把椅子，安静的坐在办公桌边等待着。光板是十几年前才在公务人员中普及开的联络通讯设备，无线网络的抢修和再启动耗费了人们几十年的心血，现在也只能实现在人类聚居地的畅通。科研所的老头们还贴心地在光板上添加了几个简易的小游戏，洛亚点开贪吃蛇，小时候他没少在秦医生的光板上玩这个。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门被轻轻推开。秦医生推门走了进来，还在和身后的人轻声说着什么。

　　“你稍微等我一下，这个分析很快，出来了我就，洛亚？”

　　“秦医生，我回来做常规唔，检查。”洛亚坐在圆椅上，一只手撑在膝盖旁边，一只手还端着光板。秦医生笑笑，顺手摸了摸他昂起的头。

　　“有个分析，你乖乖坐着。”

　　“好嗯。”洛亚软软的应着，眼睛不由自主瞄向身后那个男人。

　　是传送车上那个同行。

　　希斯也在看着洛亚，嗯，那个面生的小孩，也是血液提供者吗，希斯有一丝惊讶。研究基地进行血液筛查的时候相当严格，实验参与者大多是统署内的高层。希斯微微勾动了下唇角，少见的朝洛亚笑了笑，便倚着门站着，看着洛亚又低下头开始玩贪吃蛇。

　　仪器嗡嗡的开始转动，血液分析报告很快打印出来，秦医生拿着报告走过来，抽出一份递给希斯。“我们基于你上次提供的血液，已经对实验做出了改进，存活率的提升相应着培养时间也变长了，我记得你的X周期快到了？”

　　“两个月后。”

　　“那你下次直接来基地注射吧，顺便让我再取点血。”

　　“好的。我先走了。”向秦医生微微颔首，又对洛亚笑了一下，转身轻轻合上门。

　　秦医生拿着剩下的报告挥了挥手，坐在了洛亚对面。

　　秦医生拿报告敲了敲洛亚的头，洛亚转过脸迷惑的看着他。

　　“洛亚，不好奇吗，那个人是谁。”

　　“我知道，是统署的人。”

　　洛亚说完这句话，把光板合上，端端正正坐着等秦医生开始检查。不提问，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秦医生内心暗暗叹了口气，洛亚安静得甚至比普通十八岁孩子更安静，完全没有青春期少年的好奇心和探索心，对于他认定的长辈的话完全遵从，但总是缺少一些活力。

　　秦医生忍不住心中又泛起一丝愧疚感，他认为这是小时候让洛亚生活在研究基地这个单一环境中，接触的人事物过少才导致他这种有些孤僻的心理性格，而这大部分责任都归咎于他们没有对洛亚尽到监护人应有的关照。

　　算了，自己家的孩子。秦医生忍不住又这么安慰自己，“这次出去有交到新朋友吗？”

　　“还是和曾一一起出去的，嗯，新认识一个队员，叫冯。”

　　“喜欢他吗，这是新朋友？”

　　“他会写报告，以后是我的手下。”洛亚毫无感情的说着。

　　行吧。秦医生想，慢慢来，这事得慢慢来。

　　秦医生熟练的挽起洛亚的袖子开始抽血，“刚刚那个人很厉害，基于他血液的培养皿可以让你的细胞存活很长时间。”

　　“像薛帅那么厉害？”

　　秦医生笑了笑，“他叫希斯，统署里的人都说他是薛帅的继任者，你们今晚要开会吗，薛迪会让你们认识的。”

　　十二管真空采血管被整齐的放进采集盒，洛亚捏着棉签转着玩，被秦医生敲了脑袋。“走吧，带你看看新的实验室，我好不容易才从你哥嘴里抠出钱来。”

　　“哥哥很大方的。”

　　那是对你！

　　从实验室出来，天已经全黑了。这一带没有普通居民居住的房子，只有林林总总的办公楼和实验楼，这些楼通宵达旦的亮着，里面的人们都在争分夺秒的实验，分析，改进，报告，再重复这一过程。

　　执政府就在生物实验基地的北面，洛亚回家时，洛睿正站在门口抽烟，一头和洛亚一样软细的黑发，五官在昏暗的廊灯下显得柔和了很多，收敛了白天在议政厅内的锋芒毕露，看着洛亚不由自主的温柔笑笑。。

　　“亚亚。”洛睿熄了烟，轻轻抱住洛亚，他高出洛亚很多，洛亚靠着他，鼻子正好卡进他的颈窝。。

　　“哥，不好闻，有味道。”洛亚将鼻子换转了一个方向，撑着洛睿的肩膀小声抱怨。

　　洛睿拍拍他肩膀，嗯嗯的敷衍着，推着人就往屋里走。

　　“今天哥哥亲手做的晚饭，可能，不太好吃，你们回来的报告我看到的时候警卫员我已经让他回家了……”

　　洛睿有些没话找话，“亚亚，交新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秦医生问过了。认识了一个新队员。”

　　这个问题就是秦医生让我问的，洛睿有些无语，平时政治场上的话语太过锋利，下午才因为X的实验进程和众多大臣吵完架，还没有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缓过劲，不太适应这么温柔的和别人交谈。

　　“亚亚，你可以多和统署的其他队员接触下，你以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和他们共同工作乃至是生活，你可以尝试着，和他们在除了任务，会议之外，有更多的共同活动。”

　　洛亚想起了希斯，那个人就是他以后的同事，今天还对他笑了笑，“好像还认识了一个人，在秦医生那里认识的。”

　　“秦医生？又是他。亚亚，吃饭是一种在人类交往中很增进情谊的普遍活动，你和哥哥一起吃饭会感到放松、开心对吗，那你也可以邀请他们一起，让自己处于一个主动状态，更能……”

　　一起吃饭？洛亚懵懵懂懂在脑中选择性的过滤掉洛睿的唠唠叨叨，总结成了这四个字。洛睿一边给洛亚夹菜，还在一边艰难运用他贫瘠的育儿知识胡说八道，殊不知以后会有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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