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吾

　　“告白”之后，好像什么也没改变，女生们还是喜欢和原一玩，婉如下课时间也总是拉着原一聊天，涂杰依然负责组织课间的搞笑活动，念吾上课走神下课趴桌。
　　如果仔细观察还是有许多不同，比如张玉兰最近都不再打念吾，不仅不打连骂都很少。念吾得以每天安安静静地上学，尽管原一总是在后面悄悄的注视念吾，可他就是故意的忽略原一，念吾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尴尬。有没有朋友对念吾来说，都可以。涂杰曾经问过念吾为什么总是一阵子很有劲一阵子安静，念吾打着哈哈说自己是机器人有精密的控制台，精力的充沛程度取决于控制台的电量，搞的涂杰一头雾水，不再追问。要说念吾自己能感觉到的明显改变，那还是时间越来越快，做事越来越难集中，有时候拿着钥匙找钥匙，老师刚布置完作业，就再也想不起来。语文老师是个瘦瘦高高40多岁，一天三套衣服的女人，最近特别严格，引的班上的孩子们纷纷猜测老师是不是提前更年期了。念吾的语文成绩一般，上课的时候都在走神，被语文老师提醒过不止一次，但凭着聪明劲，每次念吾被留下默写文言文也能看一遍就写对，老师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是时间越来越快呢？就是昨天明明还在周一的上学路上，怎么第二天还是周一，一看日历过了整整一周，对了，还有小溪她最近也怪怪的，念吾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俩人晚上还是会一起睡觉，可沉默渐渐占据多数时间。念吾尝试像之前一样轻松的开玩笑，小溪也不太回应，念吾只能偶尔在小溪脱掉长袖的时候偷偷的瞥一眼她身上的伤痕，有时候小溪推开房门坐在念吾身边悄悄地流眼泪，念吾只能渐渐习惯新的相处方式，无法彼此安慰就彼此陪伴。
　　最近的安静时光对念吾来说真的是不可多得，他终于有时间读书了。母亲卧室里有一个大书柜，里面装满了母亲读过的书，最下面一排是知音、故事会和一些报纸，还有念吾偷藏在故事会背后的阿衰。第二排是一些像飘、傲慢与偏见这类外国文学，第三排则是收藏的四大名著。母亲曾极力推荐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但念吾对于书有自己的喜好，他喜欢张爱玲，喜欢亦舒。这些女性作家的故事不难读，就算文学修养，历史知识不够，念吾好似有一种特殊能力，能在阅读的过程中，把自己交给故事，能完全的能去感受故事。念吾在读挪威的森林时就是完全不明白在这本书在讲什么，但是在读到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这句话时，念吾能感受到心中有些恐惧被驱散。念吾有时候挺崇拜母亲的，她是那么的强势，生活中的一切，母亲能搞定所有。她永远坚强、永远有规划，永远野蛮，当然，也包括永远不会爱他。

　　陈亮元眼里的她呢？乐观、坚强、自信、大方，一个女人带着俩个孩子，不抱怨，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成年女性被生活打磨的不再有一丝少女的味道，可是百折不饶的坚毅也刻在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他爱她，毋庸置疑。她的心意，他不确定。他很快就要回上海去工作了，他想好了，这个周五晚上他要约她出来正式表达自己的心意，他需要得到她坚定的回答。

　　“念吾，明天周五，你放学别回来，我们去吴艳阿姨家吃饭。”吴阿姨，当年上山下乡18岁遇见张玉兰，俩人就成为好朋友。长辈的友情就是能够持续很多年，看着彼此结婚生子，她们几个老姐妹每个月都会在吴阿姨家聚一聚，念吾一直都在想办法逃掉这个固定活动。可是他想通了，吴阿姨家和婉如家是一个方向，念吾想试试，想试试和婉如一起回家是什么感受。饭桌上风平浪静暗，俩人的内心却都泛起一层层的涟漪，张玉兰在想，陈亮元神神秘秘的约他说有重要的事，这段关系发展到现在，她已经很满足了，要奢求更多，她不敢。念吾则在内心安排怎样才能不露痕迹的和婉如一起走，路上应该说什么，他很害怕。
　　当时钟指向九点，小溪准时到达。念吾打算和小溪在家里“彩排”一下明天可能会发生的对话，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你先别睡，我明天要送婉如回家，我们来彩排一下。”念吾尽量压低颤抖的声音不让母亲听见。
　　“送她回家？你疯了？”小溪的反应出乎意料。
　　“你骂我干嘛？”念吾不解。
　　“你想和她成为朋友吗？你不能被看见的，念吾。”
　　“她如果知道你的秘密，你认为还会想和你做朋友吗？”
　　小溪言尽于此，只是静静的转过头去开始脱外套再悄悄的躺进被窝背对念吾。念吾语塞，小溪太了解她了，有这样一个朋友好处在于你说什么都能被理解，坏处在于无论你做什么，她都比你清醒客观。念吾无力的趴在桌上也不再说话。只是思维没躲过这句话，她知道你的秘密，就永远不会和你做朋友，更别说喜欢。念吾有什么秘密？不被母亲爱？在家被打？这算什么秘密，所有的小孩都应该是这样的，只是有些母亲性格温柔一些而已。再说小孩被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那还有什么秘密呢？青春期没长胡子算不算秘密？算。这件事念吾不敢和任何人说，念吾总是为这件事担惊受怕，怕是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
　　“要是你想去我也不会拦着你。我只是怕你…….，算了，自己想。我睡了”
　　念吾没回答，他还没想明白。那个秘密是什么，或者，那些秘密是什么。

　　2010年10月13日 星期五 天气：潮湿、羞耻
　　念吾一大早就对着镜子仔细确认今天的发型没有乱糟糟，特意穿上自认为最好看的运动裤，白色衬衣，一件无袖的黑色毛衣。念吾在电视上看见韩剧秘密花园里一个配角这样穿特别帅，自己也不丑，这样穿肯定也好看。今天是充满未知的一天，最好一切都不一样。深呼吸一口气“走了”念吾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心跳就比平常要猛烈一些，他需要更多的氧气以保持冷静。
　　“来了，走吧，我送你”小溪等候很久
　　“你保持冷静，女孩子都很聪明的，你要是露馅就完了。”
　　“明白，晚上你准时来，我给你汇报战况”
　　“滚”
　　俩人在小路上打打闹闹，念吾不觉得，但是有小溪在身边作朋友真的很好，她知道他最多的秘密，可仍然愿意和他作朋友，她也不嫌弃他衣服总是脏脏的，有时念吾拿着数学题抓脑袋，小溪也会带念吾翻书去理解公式。念吾是真的不聪明，小溪一直都很耐心，慢慢的做作业对念吾来说也不那么无聊了。
　　“别给我丢人，听到没！幽默一点，别像平常板着个脸”小溪叨叨一路
　　“啰嗦，走了”念吾紧张的扯着衬衣袖子。
　　刚走没俩步，念吾还想说点什么，一转身已经看不见她人。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念吾就会发现他今天真的很不一样，脸色一会铁青一会发白，第一节数学课眼睛在发光，第二节英语课就已经像霜打的茄子，眼眶红红的。中午也没吃饭，平时只是趴在桌上，下午简直就是快要钻进桌子里，每月一次的换座位，涂杰现在和婉如约等于同桌，俩人下课都凑一块聊天，模仿秀自然也就从大众节目转为了vip服务。下课后的气氛也没那么活跃了。念吾虽然趴在桌上，可没真的睡着。他在听，听同学们都在说什么。准确的说，听婉如和涂杰在笑什么。婉如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念吾不敢抬头看。只能用耳朵去感受。
　　“你太抠了，上次就是我请你喝的避风塘。今天又要请”
　　“什么呀，我也请你了。好不好”
　　“婉如铁公鸡，婉如铁公鸡”
　　“我看你是想挨打！”
　　“你别跑..........”
　　“铁公鸡疯啦～救命～～”
　　涂杰和婉如的对话被听的清清楚楚，念吾从始至终没有抬起过头，她俩就围着教室跑圈。
　　“别闹了，铁公鸡。上课了”涂杰仍然嬉皮笑脸。
　　“你下课等着”
　　“起立，敬礼，老师下午好，坐下”
　　“复习下质量守恒三个不改变：原子种类、数目、质量怎么样？对，不变”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化学，老师在说什么。念吾已经渐渐听不清楚了。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无名火，他们俩怎么这么幼稚！。
　　念吾在嫉妒，他也知道，自己嫉妒的毫无道理。
　　他们开心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念吾自己选择不和他们一起玩的，又没人排挤他，也没人欺负他。
　　这股火气，只能朝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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