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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价
宁见深自然不是君子,却在谢隐的一番话后,做起了动口不动手的君子。
“阁下方才说你是因为暴雪原因跟商队走失的茶贩子,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宁见深对眼前这少年方才的一番话极度的不相信,这少年虽然行头简陋,但气质雍容大雅,且他面容细腻,毫无风霜雕琢的痕迹,一点都不像出生市井的茶叶贩子,倒像个来边防监察的世族贵公子。
“证据自然有……”谢隐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准了他的心思。
“怎么证明?”宁见深问道。
“你将我放了。”谢隐倒是理直气壮。
“呵……为什么?”宁见深嘴角抽了一抽,现下是谢隐他被人劫持,怎么被这小子搞得像是他劫持了别人一样。
“你要钱财我身上现在没有。但是我的商队要去关外买卖茶叶,身上带了许多盘缠。你若信我,等我与商队会合,必定重金酬谢。”谢隐解释道。
宁见深差点笑出了声,这小子,看着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原来是将他当猴耍呢,放了他?这长爻山绵延数十里,这一放估计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还谈什么重金酬谢?
“放了你?”宁见深拿手指了下自己,嘲讽道:“你当我傻啊?”
“并未。”谢隐不理会他的嘲笑。
“这样吧,我们山贼呢,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的人,既然你诚心,我便也诚意。我可以将你这老仆放回去通风报信送银子来,但是你……”宁见深笑了笑,指着谢隐道:“你得回去给我当人质。”
谢隐顿了了一顿,这才缓缓道:“好……”
“先说好了,你得让你的人给我送二百两银子。”宁见深还记得他方才承诺给自己的二百两银子。
“阁下算错了,不是二百两,而是一百两。”谢隐纠正他道。
“方才你答应的,二百两银子。看阁下也算个君子,总不至于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吧?”
“我并未出尔反尔,不过方才答应的二百两是放两个人走,现在阁下只答应放一人走,银钱自然要减半。”谢隐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宁见深深吸一口气:这他娘的!还能这么算?
宁见深笑了笑,一手抽出腰间的匕首:“若我执意要二百两呢?”
“那便放我们二人离开。”谢隐不为所动。
“若我不放你走呢?”
“那便只有一百两……”
“……”
“老大,我们打家劫舍的,不是做买卖谈价钱的……”易老四小声提醒道。
“你懂个……”宁见深瞪了易老四一眼,又看了一眼谢隐,粗话还是没能骂下去,他想了想,忍痛道:“好,一百两就一百两。”
有总比没有的好,一百两银子,可以换三百石粮食,全村一百多号人半年的口粮,也不枉费他带着几个弟兄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了整整半个月。
更何况,还带回去一个如此俊郎的少年,李嫂见了谢隐这般相貌的少年郎,想必不会再过多的纠缠于他。
一想到李嫂的纠缠,宁见深就觉得太阳穴跳动,头疼的厉害。
只是——
当宁见深骑在红鬃马上被这匹认主的烈马磨得两股生疼!
而谢隐正坐在马车里拥着狐裘大氅小憩的时候,宁见深心里发出一阵悲鸣:这他娘到底谁是人质谁是劫匪啊?!
宁见深先派了小茂去村里报信,他们连夜赶路,走了整整一晚上,等天微微发亮,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宁见深终于带着一队人马以及战利品谢隐回到了白云村。
不出所料,村口果然并没有人前来迎接他们。
习惯了……
宁见深叹了口气,做了这半月的任务总结:“这半个月大家伙儿都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现在解散!”
易老四走到宁见深的马跟前,看了一眼后面静悄悄的车厢,问道:“老大,这姓谢的小子怎么办?要不我把他关到我家牛棚看押起来?”
“牛棚?”宁见深皱了皱眉头,脑中想象了一下锦衣华服,一身贵气的谢小公子冷着一张脸被关押到牛棚里,与易老四家那头老黄牛大眼瞪小眼的场景,不知为何竟觉得十分滑稽。
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行!”
“为啥不行啊老大?”易老四疑惑。
“就你?睡着了跟猪一样,天塌下来都叫不醒的人。”宁见深嫌弃的看了看易老四道:“我敢将这么重要的人交给你看押吗?”
“……”易老四不满道:“那老大你说怎么办?”
宁见深回过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车厢,顿了顿道:“我带回去亲自看押!”
宁家的房子就在离村口最近的东面巷中,宁见深在村口将兄弟几人解散后,便驾着马车慢慢悠悠地晃到家门口。
一到家门口,宁见深“吁”了一声勒住缰绳,那红鬃马这会倒听了他的话,乖乖地停了下来。马一停,后面的车也就跟着停了下来,而坐在车里的谢隐被这么一摇,这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撩开窗帘望去,伫立于眼前的是重重叠叠的高山,这些山峰绵延不绝连在一起,像是臂膀一样将他脚下的这块山坳拥在怀里,山坳上零星散布着几户人家,有袅袅炊烟从那人家的烟囱中缓缓飘出,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鸡鸣狗吠的声音。
谢隐见过繁花似锦,见过歌舞升平,却从未见过这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祥和景象。
没有权力的倾轧,没有肮脏的交易,只有最纯粹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他好像从未拥有过……或许曾经有过,但终究还是如花谢于枝头,流沙逝于掌心,最终也消逝不见了……
谢隐收回目光,缓缓地闭上眼睛。
“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干什么呢?”刚闭上不一会,就被宁见深的声音给吵醒,他皱了皱眉头,又睁开眼睛朝外面看去。
两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孩蹲在篱笆外面鬼鬼祟祟朝里面看着,而那篱笆墙上有个洞,另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同龄小孩从那个洞里身手敏捷地钻了进去,轻车熟路的抱起院子里的一垛干草,又极快地从洞里钻了出来。而他们周围的地上,放着这样两三垛干草,显然是刚刚偷出来的。
原来是几个偷东西的小孩。
而这几个小孩偷的,正是宁见深家里贮存用来喂牛的草料。
宁见深瞧着那几个小孩将他家的草料一垛一垛的往外运,瞬间冒了火,他从马上翻下来,快步走过去,一把提起那正偷草料偷的欢快的蓝衣小男孩。
“阿壮?是你!”宁见深像提小鸡仔一样提起阿壮,质问道:“谁叫你来偷我们家的草料的?你爹还是你娘?”
阿壮被宁见深一顿吼,早吓的眼泪汪汪,抬头一看宁见深正一脸凶悍地看着自己,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眼泪鼻涕直往外冒。
宁见深见阿壮开始哇哇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将阿壮放了下来,转身朝着其余两个被吓得呆住的小孩问到:“你们是跟着他来的?”
“嗯嗯”两个孩子呆呆地点了点头,宁见深回过头:“我再问你,为什么偷东西?”
“再不说,我抓你去找你爹娘,叫他们好好收拾你!”说着,宁见深便要拉着他去见爹娘。
阿壮一听到宁见深要带他去找爹娘,吓得直摇头,连忙哭着道:“我说!我说!见深哥哥,别告诉我爹娘。”
宁见深停了下来:“你说,我听着。”
阿壮拿冻得紫红的小手胡乱擦了把眼泪,抽泣着道:“我家的母羊生了羊羔,没草吃没奶水,小羊喝不到奶快饿死了。我们这才想着偷草料来的……”
阿壮说着瘪了瘪嘴,又想要哭出来。
宁见深愣了一下,没想到阿壮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来偷草料,他顿了顿,松开阿壮的衣领,拍了拍阿壮圆圆的脑袋:“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听到了没有?”
阿壮点头如捣蒜,见宁见深放过了他,忙撒腿就跑,他那两个小跟班也连忙跟了上去。
宁见深叫住他们:“草料不要了啊?”阿壮快跑到转弯的地方,听到宁见深的话,又倒了个头,抱起地上的草料一溜烟儿跑掉了。
“嘁!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说声谢谢。”宁见深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来才发现原本坐在马车上的谢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下来,此刻正定定地瞧着他家篱笆墙的另一侧。
宁见深扬了扬嘴角,调笑道:“别看了,这山里的路弯弯绕绕,七拐八弯的,你就算看一百遍也是走不出去的。”
谢隐回过神来,不理会他的嘲笑:“不过看风景而已。”
“那风景好看吗?”宁见深朝着四周看了看,这长爻山他住了多年了,倒也没怎么认真看过。
“风景尚可。”谢隐转过身来,盯着他道:“但人……”
宁见深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理会谢隐若有似无的嘲讽,在他话还没说完之前,往前走到门口,抬腿一脚踢开大门。
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喊人,迎接他的,却是一盆泼到身上的洗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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