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No Peace no End 直至和平
“看……着……我……”
碧眼对上黑眸,西弗勒斯斯内普颤抖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心脏的最后一下撞击在耳边大声回想。他希望最后想着的是关于那双绿眼眸的一切,那段让他心痛如绞又无比慰藉的回忆。
双眸属于那个曾见过他最美好一面的女子,
属于那个注定要死亡的男孩。
我让她失望了……
那是陪伴他进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缕思想。包围他的那片黑暗扼杀一切,没有光、声音和思想的存在。剥夺他的所有,他的智慧、愿望,以及痛苦和遗憾。
解脱了。
或本该如此。
猛然间,一切蜂拥而至,就像潜泳的人突破水面,他在一片光明中醒来,独自一人,完整无缺。斯内普大口喘气,匆忙站立起来,差点被自己的巫师袍绊倒。他的身体很快反应过来,变得轻盈灵敏,仿佛未受到他多年来忽视健康和身体磨损的影响。他站着,眨着眼睛,凝视着一望无际的纯白。
他尝试慢慢呼气却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的样子。
斯内普阴沉地皱紧眉头,把目光投向沉寂的白域。如果这是他的地狱,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得上这更糟糕,永远处在没有任何精神刺激或吸引的虚无之地。孤身一人,只有思想为伴。
他拉起左袖,露出灵魂的黑色烙印。他自愿获得的黑魔标记,一个犯下不可饶恕罪孽的永久提醒。
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他的悔恨还不足以将他从错误中拯救出来吗?他的牺牲还不能自我救赎吗?
静寂中他大声咆哮,满怀挫败和愤怒。我做的还不够多吗?
另一个声音穿透了沉寂。
“幸会,西弗勒斯。看得出,你还没找到内心的和平。”
如果他有心跳,此刻必是万马奔腾。
“你死了!”他对着向他漫步而来的男人低声怒道,那人有着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样子。
“正如我最后所知的那样。” 老校长回答,沉重又宁静地微笑着。
穿着午夜般深蓝的袍子,邓布利多来到他身前,他的手不再受伴随至死亡的恶咒影响而变得发黑干瘪。因为这里是死后的世界,斯内普意识到阿不思邓布利多可能是他在这永恒地狱中的唯一陪伴了。
那多少让他有些宽慰。
斯内普收敛怒容,对着他死去的伙伴小声抱怨:“我本以为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校长给了一个安慰的微笑,说道:“你可以”。然后悲伤地摇了摇头。“但你不会。”他炯炯有神的蓝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个饱经沧桑的间谍,斯内普本能地要用大脑封闭术筑起防御。“你不能找到内心的和平,因为你无法放弃任何东西。”
“死亡难道不该把一切带走吗?”斯内普询问道。
邓布利多惨淡地笑了笑。“如果只需死亡就能带走遗憾,那么幽灵就不会存在了。”
他不寒而栗。这是他的命运?“我不会变成一个幽灵。”斯内普愤怒不已,那男人从容自若的表情仿佛是在讨论天气而不是永恒诅咒的可能性。
“我亲爱的朋友,我也不希望会那样”邓布利多轻声说“但你给自己套上了枷锁,活着的时候,把自己束缚得太紧,如果你不放手,怎么期望能在死后摆脱呢?”
“放手?”斯内普粗声说,“有那么容易就好了。”那些悔恨带来的痛不欲生,那些错误招致的恼羞成怒,都是他过去人生的可悲借口。还要孤身面对一切。“你又不在那儿。”他愤恨地说:“最后一年。我必须做的事。为了你的计划我所忍受的。为了什么?这就是我努力所得到的结果?”
沉默再一次降临这纯白的世界。邓布利多温和地微笑了下,用平静又严肃的语调说: “我刚见过卢平。”斯内普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卢平和他的妻子,尼法朵拉。”
所以全部的“掠夺者们”都死了。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他几乎要说出这个想法,但他找不到庆祝胜利感受了。
“不仅仅是他们,” 老人继续说道,伤感宛若流淌的血液划过他的沉着,“科林,拉文德,弗雷……”
西弗勒斯的心随着每个名字不断下沉。那些学生,过去的和现在的。有些是他不记得的,有些是他负责保护的。
“我现在正在等哈利。”邓布利多最终说道,西弗勒斯无法阻止愤怒扭曲他的面容。
“你居然牺牲了他,你这个老家伙!你甚至不感到自责!”
邓布利多的目光温柔平静,“如果还有其他办法的话,西弗勒斯,你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做了。最后我们谁也救不了他。”
“我尽力了。”斯内普咕哝着,失败了。当对失败的恐惧压在他那颗静止的心上时,愤怒也从他身上涌了出来。该给他的一生唱悲伤颂歌。
邓布利多点点头:“这次不是你的错。”
老校长绕过他,迫使斯内普的眼睛跟着他走。令他吃惊的是,他来到了一个水盆前,他最后一次看的时候肯定不在那里。它是纯白的,放在大理石架上。一个冥想盆的白色复制品。
表面起了涟漪,记忆从液体中冒了上来。他自己的记忆。诸多黑暗记忆:被虐待、被孤立、灵魂破碎的孤独。
但随后,一道微光,一个女孩的笑脸向他照耀,碧绿的眼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莉莉……
看到有关她的记忆使他的心紧缩成一团,是她让他生活充满意义却又悔恨连连,而恰恰是那些悔恨让他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然后她的眼睛变得忧伤起来,他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这是什么?”斯内普咆哮着。“我不需要别人提醒我的失败。”
“失败,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摇了摇头。“这是你的悔恨。”
“没有区别。”
邓布利多的眼睛眨了眨。“我可不这么认为,西弗勒斯。”
校长绕着水盆走了一圈,用看似无动于衷的眼睛审视着那些私人记忆,然后轻轻说道:“爱是一种神秘的东西。死亡亦然。神秘事务部致力于解决它们,但经过这么多努力,仍然发现自己很困惑。”
邓布利多锐利的蓝眼睛从冥想盆里抬了起来。“时光亦是如此神秘。”
斯内普皱了皱眉头,他敏锐的头脑有点听不懂邓布利多含糊不清的话,想要他尽快能够直奔主题。
校长露出了闪烁着神秘光芒的微笑,“你悔恨的锁链把你连接到活着的西弗勒斯身上。虽然你不想那样,但它会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因为你最深切、最绝望的悔恨来自很久以前。”
“我会被困在过去吗?”西弗勒斯低声问,这个想法太可怕了,甚至不能大声说出来。
“不是被困住。”邓布利多温和地回答,“你不应该认为生活等同于被困住。”
斯内普眉头一皱。“生活?”
“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你当然不能做幽灵。”邓布利多微笑道。
西弗勒斯双眉紧蹙,他听到的内容让他得到了可怕的结论:“你要送我回去,重活一遍我的悔恨?!”
不……
冥想盆上方,莉莉带着鄙夷的目光从他身边转过身,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不。
看着她和波特手牵手,站在那黑湖湖边。
不!
她尖叫着,被黑魔王击倒,然后瘫倒在地上,毫无生气。
“不!”斯内普怒吼道,“我不会!我不能…….”他咬紧牙关。“再经历一遍那一切。”
邓布利多以悲伤的眼光看着他。他在盆上挥了挥,莉莉的最后一个影像也褪去了。”如果我告诉你,不是所有这些都需要呢?” 影像又回来了,满脸鄙视的莉莉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面上。
“如果失去她的友谊是你唯一需要重新经历的悔恨呢?”
斯内普凝望那痛苦的画面,眼睛睁得大大的。
“其他一切都取决于你。”
他看向狡猾的老校长,黑眼睛眯了起来。 “如果我要消除对那个人的悔恨,那么无论结果如何,‘天选之子’也不复存在了。”
邓布利多笑了: “而且在那你会是独一无二的西弗勒斯。拥有智慧和狡黠,技巧和意志,能够使用我交给你的武器。”
老巫师拿出一根魔杖,把尖端按到他的太阳穴上,抽出一条银色的记忆线。那缕记忆闪闪发光地飞进了冥想盆,模糊了显示着的莉莉的记忆。影像在水面上稍纵即逝,一连串影像快得连斯内普敏锐的双眼都无法看清。
“信息。”邓布利多笑了笑,记忆停在一个静止的画面上,一个镶嵌着黑宝石的戒指,夹在两根苍老且受腐蚀的手指间。准备把它放在他的左手上,以及他的身体上的恶咒。“一个在斯莱特林手中才最有用的武器。”
“一个在当权者手中才最有用的武器。”斯内普低沉地说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吗,我当时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邓布利多不慌不忙地说:“确实如此,西弗勒斯,所以我想你知道你必须做什么。”
把这些信息都带给邓布利多。他那个时代还活着的邓布利多。再次承诺为他效劳。
为了拯救莉莉的机会。
“万死不辞。”他低声回答。
校长微笑以对。“难能可贵。那么我给你最后一个礼物。”他又一次把魔杖伸向他的太阳穴,丢了另一条银线进去。记忆又一次快速地旋转起来,但并没有停止,也没有显现。“为了让你知道自己并不孤单。”不匹配的灰色和黑色眼睛在冥想盆的表面闪烁,停留的时间刚好够斯内普记住影像。
“去吧,西弗勒斯。祝你好运。”
斯内普没有等待指示,就走上前去,把脸埋进冥想盆中。世界发生了变化,他开始下落。
下落……
* * *
“你杀了她!” 一个年轻人惊叫着,他的外形模糊不清。
“不是我的错。” 第二个模糊的人坚持说, “如果你没有……”
“盖勒特,别这样。”第三个声音,好像是从他自己的口中发出的。斯内普醒来前做了个奇怪的梦。一个他不理解,但又深谙其中悔恨和悲伤的梦。他躺在那里汗流浃背,心因不属于他的后悔而狂跳不止。
但他心脏加速的事实意味着他的心在跳动。
斯内普喘息着坐起来,这个动作引起了一种他无法辨认的痛苦。他举起双手放在脸前,弯曲手指。他的指甲被修剪得很短,边角尖锐,边缘粗糙,有点维护不良,但没有破裂,也没剥落,大部分未被污染。他的手指虽然细瘦起茧,但尚未受常年熬制魔药的影响而变得粗糙,尚未因他银刀的屡屡擦伤而变得伤痕累累,尚未刻上岁月的印记。
他举起袖子,心顿时跳到嗓子眼。他的手臂,瘦削、苍白,但却未因他最大的愚蠢行径添上标记。没有朝他咧嘴笑的怪诞骷髅,没有他罪孽深重的提醒。然而,即使这个想法让他感到高兴,他似乎仍能感觉到它,宛如幻肢。它烙印在他的灵魂上,就像他曾做出的许多错误选择一样。
斯内普在他的四柱床上把墨绿色窗帘拉到一边,意识到自己几乎毫无疑问是在斯莱特林的寝室里。那就意味着他还在上学,但是哪一年呢?
悄悄地从床上走下来,光着脚感受着石头地板的寒冷,斯内普蹑手蹑脚地去拿包。他在枕头底下找不到魔杖,在他试图睡觉的时候,魔杖最终总会被放在那里。这意味着他还处于一个还没有发展出偏执症的年纪。
他的双手握住光滑熟悉的桦木手柄,感受熟悉感带来的如释重负和安心落意。他快速无声地轻挥一下,将魔杖从包中取出,然后在他面前施展一个测时咒。
早上五点。当数字在他眼前出现时,他想。日期是?他又挥动了一下魔杖。
数字在他面前成形,斯内普坐了回来,感到麻木茫然。那是1976年9月的第六天。霍格沃茨的第六年差不多开始一周了。距离莉莉上次跟他说话已有一整个夏天,而且她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
斯内普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突然觉得他快要窒息了。
* * *
冰冷的水流流过他的耳朵。斯内普把头伸到开着的水龙头下,脉搏在耳边跳动,随着凉水带走了他的焦虑,他的心跳也减慢了。
她还活着。
他缓慢转动把手,把水放掉。他直起身子,擦干水滴,镜中映出他的身影,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她还活着。别忘了。
熟悉的年轻面容凝视着他,他的眼睛还没有长出皱纹,但天生就向内凹陷,使他那本就漆黑的双眸看起来有些险恶。这也许是他那令人遗憾的长相上唯一一个可以弥补的特征。
他露出牙齿,歪歪扭扭的,以后的生活中仍会这样,但至少它们没有被多年滥用的无梦药剂摧残,不过很快就会发生的。他的头发湿透了,粘在耳朵上,被湿气和油脂弄得团在一起,毫无疑问,这些油脂不论在他年轻时还是成年后都是逃不掉的。
他脸型偏瘦,面色蜡黄,颧骨偏高,使他已经突出的鼻子看起来格外滑稽。他可以看到他破烂的睡衣挂在瘦弱的骨架上,锁骨从磨破的衣领里伸出来,可以想象下面的肋骨必是清晰可见。他整个体型充斥着营养不良的症状,这是离开霍格沃茨两个月的明证。他在家从没有吃过饱饭,而在他叛逆时期则更是如此。
我凭什么认为我能给她带来什么呢?
他和他们一样丑陋,而且不幸知道日后也不会改善。他弓起身子,在水槽上双手握拳,皮肤拉伸,露出了泛白的指关节。这一动作让他不贴身的睡衣沿着他的背部往上拉,引起一阵隐隐的刺痛。
斯内普抑住叹息,卷起衬衣,把后背对准镜子,已经知道他会找到什么了。看来他带着严重的鞭伤被送到了学校。
愤怒的红色鞭痕在他的背上延伸,阵阵钝痛仿佛在吟唱他受虐的鲜活回忆。血液从伤口的结痂处慢慢渗出,他脊椎突出的部分受到重击,背部形成了深深的创伤。他肯定被用皮带鞭打了,狠狠地。他不知道他怎么能让他父亲这样对他。他还没弄清楚一切会怎么发展吗?他甚至没有试着保护自己?
睡衣上有对应的血污,他拉起衣服,从裂开的伤口处扯开黏住的睡衣。从他被打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但他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到不再渗血。
他实际上不记得这次殴打是怎么回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思想一直专注于更重要的事情。然而他确实记得从医务室偷了药,年轻时,他没有耐心等自己恢复。这段时间,他的身体一直很不舒服,在没有魔法援助的情况下试图恢复,无论是受伤还是生病,都需要花费长到令人厌烦的时间。但他的伤病类型往往无法找波皮帮忙。
不。是庞弗雷夫人。他现在没有权利对成年人直呼其名。也许永远不能。
斯内普把衬衣拉回原处,掩盖了提醒他生活曾经多么凄惨的悲哀痕迹。
不。是现在。
这是他现在的生活。脆弱、丑陋、16岁的自己。
自我厌恶让斯内普战栗起来,他走出浴室,甚至都不想把头发弄干,他的头发滴着水,浸透他的薄衬衣。
斯内普来到床上,发现他的校袍叠放在行李箱上。家养小精灵每晚都洗,因为他只有一套。它已经因为反复使用、修复和延长咒语变得严重磨损和破旧不堪。
他迅速脱掉衬衣,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开,他低咒一声,尽可能快地将自己包裹在学校的长袍里。他不想任何人醒来,看到他裸露的躯干。他确实知道在这个年龄段,他自我意识强烈,在这方面没有多少,或者永远不会改变。他厌恶关注,永远不会接受别人的怜悯。
他系上校袍时,一张折叠的白色羊皮纸吸引了他的注意。它就在行李箱上,藏在长袍下面。毫无疑问,小精灵们来的时候,十六岁的自己把它放进衣袋,结果,它和他的长袍一起被整齐地归还了。
斯内普打开它,感觉到优质羊皮纸的分量,知道这是一张不属于他的羊皮纸。优雅的斜体字映入他的眼帘,即使没有签名,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是谁写的。
亲爱的西弗勒斯。他实际上是用卢修斯令人讨厌的语调读的。
虽然我不怀疑你对理想的承诺,但我有一些要求。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但你不止要说服我一个。你需要给我寄些东西来证明你的价值。
这封信戛然而止,没有结尾,读起来更像是一个备忘录,而不是一封信。但他年轻时却把它视若珍宝。
斯内普记得它,这是他迈向入会仪式的第一步。第六年的第一天他就收到了这封信。如果他没记错,那么他还没写回复。无论多么渴望,斯莱特林从不急于回应。
魔杖一挥,他的 《高级魔药制作》从包里飞了出来,就像他记忆中那样,又旧又破。一本烂熟于心的书,他心灵的避难所。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唯一的安慰之源。他轻轻地抚摩了一下,打开了那本古老的教科书。“本书属于混血王子”,阅读标题,这个带来安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烟消云散。
因为正是这种有毒的思维方式让他误入歧途,“我至少还是半个普林斯!”
他苦涩地皱了皱眉,翻过书页,不再感到这本书带给他的安慰了。他翻到他所知的那个书写咒语的一角。
幸好,书里的那一角是空白的。
那是他曾递交的咒语。这个咒语让卢修斯确定他有引荐的价值。他把每一个醒着的时刻倾注在里面,精炼它,在愤怒和仇恨的阴霾中完善它。
因为这个咒语就是他这段时间的生活。四面八方的攻击,家里或学校都找不到避风港。被迫独自面对生命中的恶魔。
因为他推开了那唯一一个在乎过他的人。
难怪他把这封信看得比命还重。美好未来的希冀。体现价值的地方。
一个他悔恨终身的决定。
火焰熊熊!
那封信燃烧起来,缩成黑糊糊的碎片,飘到了地板上。一股微弱的烟味弥漫在寝室里。斯内普用一股无声的风吹走了它,把它吹成了细碎灰烬。
后来,他孑然面对过糟糕百倍的境遇。他不再是那个可怜的男孩了。
* * *
早餐还没开始,斯内普潜入大礼堂。他的胃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饥饿持续在里面啃咬。能再有胃口感觉很奇怪。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眼睛望向高桌,朝着过去十七年里的专属座位走去。他拥有这个座位时间比他这个身体拥有的时间还要长。这想法可真够怪的。
斯内普小心谨慎、慢慢吞吞地走到斯莱特林长桌旁,坐在离高桌最近的角落里。他需要引起邓布利多的注意,除非他们能在走廊里来个幸运的偶遇,否则大礼堂是建立联系的最好地方。
在令人焦躁不安的沉默中静坐几分钟后,第一批学生开始来了。拉文克劳们是第一批找到座位的人,他们总是急于求成。他们已经在课本里探着鼻子,在空桌子上大声而热烈地辩论着对现有魔法理论的诸多不负责任的观点。接着,一小群赫奇帕奇们进来了,从人数来看,应该是一年级,看起来紧张不安、不知所措。在他们旁边漂浮着胖修士幽灵,毫无疑问,他发现那些期盼帮助的一年级新生们在走廊里迷路了,并把他的小獾们领到了需要的地方。
紧接着,在几个分散的学生坐着的地方,食物开始现身了。在斯内普面前出现了一大盘培根,他的肚子咕咕直叫,但他本能地避开了它,并伸手去拿吐司。
更年长的岁月里,他发现越来越难以容忍早餐中的大鱼大肉,尽管这在他年轻时还不是个问题。相反,青春痘和油脂分泌才是他在这个年龄不得不抗争的敌人,如果他有足够营养摄入的话。有了后见之明和年龄增长带来的自控能力,他至少可以使自己免于那些不适。干吐司和麦片粥对早餐来说足够了。也许还要一个小鸡蛋,他急需蛋白质。
斯内普把早餐整齐地放在盘子里,喝了一口粥,逐渐消除饥饿感,然后把炒鸡蛋整齐地叠起来,并切成几块。家养小精灵总能设法使它们既松软又结实。
但随后格兰芬多们开始抵达,早餐的事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斯内普身体前倾靠在盘子上,一动不动。他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在红色校徽中游走。拼命地寻找着。
只是看一眼……
“你还好吧,斯内普?”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接着,一个人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斯内普沉下脸,转过身来,看见了他的同学、未来的食死徒伙伴亚历山大埃弗里(AlexanderAvery)黄鼠狼般的脸。
“再好不过了。”年轻的魔药大师用他那圆滑低沉的声音回答,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把鸡蛋叠在叉子上。
桌子对面,欧文穆尔塞伯一屁股重重地坐在长椅上,参与了进来。“你平常可不会这么娇气地吃东西。如果你没病的话,为什么要像公主一样吃饭?”
显然,餐具的使用方法有点可疑,他以前究竟是多不通人情,连餐桌礼仪都要被质疑?
“吃你自己的早饭,别管我。”他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回复。穆尔塞伯可忍受不了这种说话的语调。大个子男孩怒发冲冠,身体威胁性地前倾,斯内普深谋远虑,为了表现出顺从,避开了他的眼睛。
在上学期间,穆尔塞伯一直是头号人物。他更大、更强壮,来自一个不错的纯血家族。尽管他蠢得跟砖头似的,但对孩子们来说,没什么影响,因为蛇窝是一个弱者除了臣服于强者外,找不到任何支持的地方。
而且西弗勒斯斯内普一直很弱。
穆尔塞伯气消了,身体后仰,完全忽略餐具,直接伸手抓起了一把培根。他甚至没有碰到盘子,就将培根丢进两片吐司之间并直接塞进嘴里。
斯内普一言不发,反感地看着这场表演,但他没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在脸上,让任何蠢货看出来。在胃转动之前,他飞速转过去,很高兴看到至少埃弗里正用同样彬彬有礼的方式来处理他的食物。
这个酷似松鼠的男孩望着他,说:“趁我还没忘记,我把你的变形课作业放在床头柜上了。这一次我没有一字不差地抄。”
斯内普点点头,内心很崩溃。很明显,他年轻时参与了分享家庭作业这一糟糕的行为。成年后他没有保留这一段记忆,这个主意让他内在的教授之魂感到很难堪。
他转过身来,把注意力集中在高桌上,看着教授们一一到达,并坐到位子上。米勒娃,现在是麦格教授,白头发变少了,但表情还是一样严肃,她坐在了桌子中央,空空如也的邓布利多宝座旁边。
她曾是斯内普最尊敬的一位教授。然而她临别时的话语却指责他是懦夫。
他的遗产,一世骂名。
斯莱特林院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把他那硕大的身躯放进了俯瞰斯莱特林桌子的座位里。那是斯内普登上校长宝座之前的座位。
几乎被他阴暗的思想所召唤,阿不思邓布利多,穿着闪闪发亮的淡紫色巫师袍,从门后飘进来。作为曾经的篡位者,斯内普眼神追随着他前进,路过斯普劳特和凯特尔伯恩,互相问候客套后,才缓缓坐上了校长宝座,而这宝座一直是为他而设的。
他一次也没有朝斯内普这边看过来。
“上帝啊,看看那些令人反感的长袍。” 桌子对面有人压低声音嘀咕, “黑魔王的崛起只是时间问题。”
斯内普凌厉地盯着穆尔塞伯,他还没吞下口中的面包,却又往嘴里塞了个培根三明治。
一个轻微低调的声音开了口:“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注意自己的大舌头。”大男孩猛地转过身,他鼓起的腮帮子没有达到和他恐吓目光同样的效果。埃文罗齐尔轻轻地在斯内普对面坐下,他厚厚的眼皮使他的脸永无止境地摆着无聊的表情。有了金钱、容貌和得到黑魔王青睐的父亲,他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不必害怕穆尔塞伯的人。“记住,这些画像都有耳朵。”
“画像……不会……说出去。” 穆尔塞伯一边回复,一边喷洒油脂和碎屑。
斯内普把目光放在他吃了一半的早餐上,不愿在聪明绝顶的罗齐尔的审视下和校长对视。他需要以其他方式接近邓布利多。
“没事吧,斯内普?” 罗齐尔问,更多出于礼貌,而不是好奇。斯内普一直喜欢他这一点,对每个人都很友好。
甚至对那些他要谋杀的人。
“我会活下去的。” 斯内普说道,双眼盯着那些即将成为食死徒的人,然后惊讶地睁大了。
大礼堂的另一头,一闪而过的暗红色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不禁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莉莉……
还活着。
她的头发披在肩上,像深红色的丝绸。她的眼睛,生机勃勃的亮绿色,他甚至能在大礼堂的另一边看到它们熠熠生辉。她莞尔一笑,晨光也变得更加明亮了,似乎是在给她回应。
“哦,不,他又来了。” 埃弗里的挖苦把他拉回现实。斯内普对那些他曾经称之为朋友的人怒目而视,他们正翻着白眼,在他背后咕哝着不友好的话。他弓着背坐在现在已经凉了的盘子前,令人惊讶的是,居然还有胃口,他不情愿地用勺子把早餐舀进抗议的肚子里。
斯内普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看,当然多半骗不了人。他心灰意冷地发现她正端坐在敌人旁边。当他看到詹姆斯该死的波特那张傲慢的笑脸时,仇恨的怒火涌上心头,他又在对她喋喋不休,笑得好像她已经属于他了。
她不可能。还不确定。他们七年纪就开始约会了,斯内普能清楚地记得。很难忘记那些八卦格兰芬多的咯咯窃笑,更难忘记他所感受到的心如刀割。
他将看着这一切再次发生。
斯内普突然起身,不再吃得下任何东西,一个人走开了。一些人对他嗤之以鼻,但他并不在意。
离开大礼堂后,他匆匆疾跑着穿过走廊,直到他病弱的身体支撑不住才停下来,斜靠在柱子上喘着粗气。
这就是他的现实。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无法做任何事情来阻止它。
她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
他用拳头猛击着冰冷的大理石柱,咬牙咽下不住的喘息,以免它们变成痛苦的呜咽。
但她还活着。
这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他的呼吸平静下来。
她有机会快乐。
他直起腰来,双臂垂向身体两侧,呼出不稳定的呼吸。
她有机会活下来。
斯内普抬头望向走廊的窗户,把目光投向了黎明时分的庭院。
为了消除其他所有悔恨,他愿意忍受一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