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H大学公寓村的那条街上，一到傍晚，两边就会出现许多小车，车上放着应季的水果，新鲜又不贵，正好满足普通学生的需求。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位置不太好，那里有个小电三轮，后面车斗太小了，只能简单的放些苹果和香蕉，就没地方了。一老一少在那张罗着，老的都快五六十了，小的十五六左右的样子，面色清瘦而秀气，还戴着一副红框眼镜，平时也总是穿着一身洗的快褪色的红色衣服，路人经过，不经意间往这里瞟一眼，都会认为这是爷爷和孙女。
　　女孩儿应该是叫雪松，是她已故的母亲给她起的。谁也不知道，她那没上过几年学的母亲，怎么给他起这么个文艺又有些男气的名字，或许是知道雪松一生都要经历很多艰难吧，所以希望她能够在生活的重压下，坚韧挺拔的活下去，如那雪山青松一般。
　　雪松是在11岁那年随着母亲改嫁过来的。继父老刘无儿无女，是个打了30多年的光棍，娶了带着女儿的媳妇儿，也就是雪松她妈。最后没几年，雪松她妈又没了，老刘，可能注定是个孤苦一生的人吧。老刘因为无儿无女，对雪松便如亲生的一般疼爱。邻居们都管他叫老刘，雪松，也一直如此叫他，没改过，老刘也没介意过。倒是雪松她妈说过她好多次，她也不改口，每次她妈说她，老刘还总是向着她“孩子爱咋叫就咋叫呗，反正也就是个称呼的事儿，别总因为这个说孩子”，后来她妈也就不管了。所以，每次雪松叫他老刘时，他都笑呵呵的答应着，一家人的日子虽然过得拮据，但也还算温馨。然而现实永远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对那些坚强的孩子，现实总想狠狠的磨练她一番。雪松的母亲是在雪松上高二的时候去世的。当时家里为供雪松上高中，就已经有些周转不开了。毕竟继父只是个卖水果的，母亲在世时身体就不好，平时也就揽点零活，没事就闲在家里当个家庭主妇。如今母亲因病去世，家里的那点存款也早就花光了，办完母亲葬礼的那一天晚上，老刘坐在小板凳上，在屋门口抽烟，望着门外，就那么静静的抽着，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雪松坐在炕上，也不说话，想等老刘先开口。然而老刘就那么一句话也不说的，坐在那儿抽烟，雪松想叫他，却又不知道叫他什么好。今天总觉得叫着“老刘”那两个字有些别扭，叫不出口。但是叫别的，又好像更别扭。只能一直无言的坐着。
　　然而雪松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了，开口叫他，“老刘”。如此突兀的一声，叫的老刘楞了一下，然后回应了一声。“嗯”学生听着老刘的声音，是那种带着询问的语气的，没有不耐烦的倾向，雪松默默的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老刘，我不想再继续上学了……。”还没等雪松继续说下去，老刘蹭的就站起来喊道：“你放屁，我天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供你上学到现在，今天你妈刚入土，你就说这个混账话，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妈吗？”雪松没有想到老刘会这么说，其实听到这话却从心里是高兴的，但是老刘如此大声的骂她，她也是有些生气的，毕竟她本意也是想给老刘减轻些负担，便冲着老刘喊道：“我都已经16了，我有权决定我的人生了，我就不上了，就算我接着上也考不上大学，而且就算考上了你也供不起。”说完便跑自己屋里，“咣”的一声把门锁上。没有看到眉头紧皱的，杵在门口一直没动的老刘。
　　雪松不去学校了，老刘拿她没办法，毕竟是自己把她惯坏了。然而老刘确实是生气了，一连好几天没有搭理雪松，每天晚上卖水果回来，10点左右回到家，吃完雪松为她在锅里热着的饭，就睡。雪松也怄气，不和老刘说话。
　　一天晚上下起了小雨，按理说下雨了，水果摊应该会早点收摊，可是这都10点半了，比每天还晚，老刘还没回来，雪松有些着急，可是雪松没有手机，没办法给老刘打电话，只能干着急。都到11点了，雪松担心老刘出了什么事，拿了把伞，锁上门便去找老刘了。走到半路的时候，看到老刘推着小电车回来了。雪松，赶紧跑了过去，还没等到雪松开口问你出什么事儿了，老刘边说的：“这么晚了，你不看家出来干什么？”雪松听这话，顿时有一种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的感觉。没好气的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怕你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才出来找你的。”其实这句话还没说完，雪松的语气就弱下来了。毕竟她是担心老刘的，她越说越有些委屈，只是倔强的不想表露出来。老刘看着许雪松那张倔强的脸，就像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嘴硬，也一样的心软。老刘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对雪松慢慢的说着：“先帮我把车推回去”。雪松走到他旁边和他一起推小电车，雨停了，雨后的夜晚尤其静寂安宁，路上，老刘对雪松说：“今天下小雨，虽然行人少，但是卖水果的人也少，我就多摆了一会儿摊，结果今天因为下雨路不好走，电车回来的时候走到一半就没电了，我就推着它回来，这才回来晚了。”雪松听到老刘和她解释，又想着好多天他们两人都没说话了，就有些稍微的欣喜，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和老刘一起静静地推着小电车，往家走。
　　回到家都半夜了，锅里热的饭都烂成粥了，但是两人还是凑合着吃了，吃饭的时候，雪松对老刘说：“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明天我也和你出去出摊儿行吗？”老刘，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没说话，雪松知道，老刘又要好几天都不和她说话了，轻叹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吃饭。
　　吃完饭，雪松收拾桌子，老刘说话了。：“我天天回来的晚，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家也不安全，明天和我一起出去吧。”雪松停下来看着老刘，确认一下她听到的话，知道这话，是真的。心中乐滋滋的，嘴角也忍不住扬的老高，然而还是控制着自己，没有笑出声来，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老刘又补充道：“天冷了，多穿点，尤其是晚上，有风的。”
　　晚上9点，因为加班而错过末班车的我，终于快回到宿舍了。今天下午没课，去做了半天兼职，还加了一个半小时的班，错过了末班车，生生走回来的我，着实有些累。虽然家里不需要我去兼职，但是已经是大学生了，坚持也是一种体验，可是今天确实太累了，所以决定犒劳一下自己。
　　看到路边一份卖水果的，卖家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女生还带着学生眼镜，红色镜框，穿着大红色的棉袄，我过去，也不管她的年龄比我大还是比我小，便问道：“姐，这苹果怎么卖啊？”那个女孩想了一下便回答说：“大的三块，那边小的1块5。”我看看那小的也太小了，就拿了个袋子，想去挑几个大的，我蹲在那儿又不知道哪个好吃，那个女孩过来也蹲下帮我挑。我说：“没事，我自己随便挑几个就行，买的不多。”她可能觉得我不相信她，怕她把坏的挑给我，便解释道：“其实你别看我是卖东西的，我给你挑也肯定给你挑好的。”我笑着“嗯”了一声，让她帮我挑，因为我知道了，她比我小。而且好意也不应该被拒绝。
　　挑了6个特别红的苹果，连着几个香蕉一共9块钱，我拿了一张50的给她，他叫了另一个年纪有些大的男人说。：“老刘，找钱。”那个老刘说：“找多少？”“41”。

　　老刘在那边搬橘子呢，便把钱包递给那个女孩说道：“你自己给人家找钱吧”。女孩高兴的接过钱包，背在了自己的肩上。“哈哈，我升级了，由跑腿的，变成管钱的了。”那个老刘也哈哈的笑了，并说道：“等以后我把你给嫁出去了，你去管夫家的钱吧。”我站在边上等着找钱，也笑了。

　　找完钱，我便提着水果往宿舍走，边走边听着后面两个人的对话。

　　“雪松，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嫁了呀？”

　　“哎，老刘，我还小呢，你就这么着急甩掉我这个包袱啊。”

　　“不是，说正经的呢，雪松”。

　　“我嘛……嗯……要求不高，等你老了愿意和我一块养你的就好。”

　　不知是时空沉寂了，还是马路上车辆的噪音太大了，过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又听到他们的声音，那个老刘的声音。

　　“这死孩子，这要求还不高啊。”老刘笑骂着说到，虽然这话像是责备，但是语气中尽是宠溺，尽是幸福，尽是无悔。

　　我想，雪松的要求高吗？其实我不知道算不算高，但我知道有一点，我很赞同啊，你养我长大，你给我一个家，我便陪你到老。

　　“小雪……”。老刘，低沉的声音透过夜色中的层层薄雾，孤凉又严肃我已经听不到了，而且也与我无关了。但是谈话还在继续。

　　“嗯？”雪松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搞的有些懵。

　　“回去上学吧……别让我对不起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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