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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花许柳断金簪
人间之门已开。迁独一手拿着凤珠,一手拉着茹沽,两人起身前往人间。这一日,人间起了凉风,风吹起他们的衣袂,长衣素白飘扬于风中,随着风摆动。人间的早晨总是那么美,太阳刚从东边升起,正悬于半空。耀眼的金光洒落人间,唤醒了世间万物。落入海中,金光在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中皱起,熠熠生光如金,于海水中光芒万丈。一方天空被染成了橘黄色,浮云荡于其中,皆被染了色泽,与那天空融为一体。成群的大雁飞过橘黄色的天空,迁徙前往南方。躲避北方的寒冷,飞于南方过冬。从前的他们不就如这大雁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迁徙往返。可倘若有一日气候发生了变化,北方严寒,南方也不再温暖,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拼命一搏?怎敌得过强大的气候。坐以待毙?严冬冻骨终会倒于世。
世间万物,终是有因果。有时候命这种东西,也不得不信。要你死,你也活不长久,不要你死,掉入火坑也会把你拉起来,因为,命不该绝。谁不想逆天改命,倾尽一生,才发现无力回天。
从前只居于天界,却不晓人间此景。看惯了夜幕繁星低垂,未见太阳高升金光。此时此刻,二人整浮于半空之中,看似毫无波动,只有山川为伴,晨曦为友。可那天上,上百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迁独收了凤珠,放于袖中。闭了法术,落于人间大地。人间的村庄,树木接近秃绝,一叶不生。此处僻静,为数不多的花草树木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树叶花瓣落入了泥土中,染上了色,枝干光秃秃一片,比那为数不多还要惨上几分。木架子上挂了好些衣物 ,显然已经挂了好久,衣物被风吹刮起的泥土沾上了,飘扬在风中。小溪中残留着好些破烂的花灯,早已褪了色,形状已变得破败不堪,溪水接近枯竭,极少的水流早已带不走飘动的花灯。茹沽伸手拿起一个花灯,上头还留有字,已被溪水模糊了,隐隐约约可见的几个:愿天佑安。人间无能,疫病蔓延四方,百姓无力对抗,只有放入花灯,随水飘流,祈求上天来此渡过劫难。
人们说,这条小溪会通向天上长河,只要投入花灯,它就会随水飘于天上,只要天帝见了此,便会赶来救他们。在他们心中,天帝就是他们的救世主,每日里对天帝进贡香火,食物,行着跪拜之礼。人人都认为天帝为天下苍生着想,救济世人,是绝等好人。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他们曾信仰的天帝背后有多少肮脏的手段。
虽有光万升,却褪尽繁华。
不远处半山腰上有一个破茅屋。正炊烟袅袅,大片浓烟升起,飘向天空。笼罩着山间,穿梭于枯木孤林中。好似一片仙境,徘徊环绕于半山腰。茅屋用土泥做成,已裂开了些缝。历经多年风霜,屋顶的茅草参差不齐,破了个大洞。屋子很暗,阳光照入,只有那一块破洞之地有了一丝光明,其余皆为黑暗。踏进里间,一个女子正烧着柴火,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补了好几次。锅里的野菜,用那浑浊不堪的水煮着。女子颤抖着双手将那野菜放进一个破碗里,见面前来了两人,吓得手中那碗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你……你们是谁?”女子的声音已经嘶哑,说话不清,支支吾吾。自从来了瘟疫,这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别说是人,连动物也不曾见过。如今却有两个大活人站在她面前,衣裳华丽,容光焕发。
“姑娘别怕。我们是来这查看疫情的。这里四处无人,草木不生,为何姑娘一人在此?”
“我在等我的丈夫。他去镇守边疆,我在这,等他回来。”这女子,五年才能与丈夫相聚一次。却不晓瘟疫袭来,村中人有些离开,有些撑不住来势汹汹的瘟疫,去了。她也染上了瘟疫,每日都要走好几百里外路的地方摘野菜度日子。那野菜吃起来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可她宁愿吃野菜,也不愿离开,居住在此,只为等她的丈夫。
她说,她一定要撑到她丈夫回来。
这世上可能就是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可以支撑着人们活下去。看似毫无可能,可奇迹有时候总会发生。
迁独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小颗绿色的药丸,递到女子面前:“这药虽不能去除疫病,稍起些缓解作用。”女子接过药,跪在迁独面前,连连磕头道谢。只要信念还在,总会如常所愿的。
出了茅屋,天边太阳依旧耀眼如明,可一会,怕是要变天。迁独拿出凤珠,珠子逐渐发出光芒。迁独握住茹沽的手,她的手很凉,比冬天皑皑白雪还要凉上几分。珠子升起,光芒炸开到四面八方,一层接一层金光笼罩整个人间。迁独和茹沽用法术升于凤珠之上,立于浮云之中。凤凰困于珠中,万千金光包围。迁独一施法,珠子好似裂开一般,凤凰便从那珠子中挣脱,翱翔于空中。凤凰扇动着双大的翅膀,羽毛红火,似带火般鲜艳。笼罩着人间的金光逐渐加强,由金变了红,救赎着人间。从顶端不停流淌而下,波浪似的红光入了人间。迁独与茹沽加强了法术,把自己的力量加于凤珠之上,愿人间早日除去疫病。
眼见快成功了,可那笼罩着人间的红光却出现了一个大洞,光芒逐渐变弱,迁独见这情节,慌忙中想用法术去修复那洞,却遭凤珠反噬,两人皆被那光弹伤,倒于地。嘴角出了血,受了重伤的迁独管不得自己的伤势,本想起身用法术救回这一切,那于空中翱翔的凤凰这时一头乱撞,撞进了洞里,入了人间。笼罩于人间的光芒像玻璃一般,皆碎了。凤珠不停往下坠,迁独不顾自己跃下前去追回凤珠,用法术好不容易追上了,一伸手,却遭到了凤珠红光的灼伤,将他反弹回了浮云上。凤珠掉落速度很快,似一团火焰落入人间,火光四起,荡过人间大地,那红光,再也消失不见。
没等迁独反应过来,一条神龙从天腾出,游于空中,身上鳞片金光灿灿,耀眼灼目。只见那龙,用嘴咬下自己心上的一片龙鳞,发出一声吼叫。龙鳞浮于人间上空,发出光芒于人间四处,似上万只金箭刺入人间,那光芒一圈一圈拉得很大,从天缓缓落于地,顿时,整个人间似一块发光的金子,十分耀人。比那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分不清是太阳还是人间。原来,这神龙,便是天帝。
还是败了。早料到自己会输,却不晓,如此难堪。凤珠落入人间,不知会有多大的罪名等着他。迁独和茹沽返回天界复命,两人跪于正殿之上。“迁独,你好大的胆子!”天帝坐于正殿之上,看起来脸色十分不好,身体虚弱。天帝用自己心上一片龙鳞换得天下疫病皆除。这龙鳞,不到万不得已处方不可使用,后会元气大伤。这以后,人们对他多是感激,天界也认为他是一个救济天下的好君王。这招真好,让他自己名声远扬,也除去了自己想要除去的人。“陛下,这一切都是臣的错,凤珠遗落世间,陛下要杀要剐 ,我迁独无话可说。只求陛下放过其余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迁独知道天帝的意图,不就是想要他死吗?只要自己的妻子女儿安好,自己死了又何妨。
“你自然脱不了干系,凤珠,是朕的贴身之物,朕对你百般信任,可你倒好,弄巧成拙,将凤珠弄丢了。”天帝说,对他信任。这是真信任,还是假信任?不过一个幌子罢了。
凤珠世代相传,在迁独手上丢了,落入世间恐怕日后会起大乱子。这下迁独可谓是必死无疑了。
“传朕指令,迁独对其不忠,丢失凤珠,罪大恶极。剔去仙位,送去骨销台。”骨销台,让众人都毛骨悚然的一个地方。被送去骨销台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从骨销台上跳下去,便会魂飞魄散,再无来世。迁独想过他要自己的命,却没想到他要自己不得转世。
众侍卫欲上前押送迁独,茹沽开口道:“慢着!”从木盒中拿出一只金簪,呈在手中:“陛下可还记得,先帝在世时,祖父对先帝忠心耿耿,随先帝出征差点性命不保,后送于我祖父一只金簪,以表和意。先帝说,只要拿出金簪,便可救得一人。无论那个人有多罪恶,也可保得一命。茹沽今日拿出金簪,想请陛下实现诺言,免我夫君一死。”说罢,重重磕了下去。
他不晓,原来她还有金簪在身。她完全可以用金簪保全自己,为何偏偏要用来保他呢?他向茹沽摇了摇头。茹沽眼中含着泪,看了他一眼。又对着天帝磕头道:“请陛下免我夫君死罪。”
天帝今日听她一言,才想起有这回事。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金簪是茹沽家中相传,如今她却为了一个外人用掉这宝贵的机会。既然他死不了,让他家破人亡总是好的。“这凤珠是何等重要,你们二人同去,凤珠丢失都有责任。一只金簪只可救得一人,那这又如何是好呢?”
“陛下,凤珠是我弄丢的。不关我夫君的事,是我鬼迷心窍,想得到凤珠,不晓失了手,落入人间。只要陛下放过我夫君,我愿以血为誓,以死谢罪。”茹沽啊茹沽,你为何如此傻。将所有罪名往自己身上扛,只为免他一死。
茹沽拿着簪子对着自己,再望一眼迁独,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了。一滴清泪从眼角流下,毫不犹豫将簪子刺入了自己的心间。鲜血流出不止,溢满金色的花瓣,滴答滴答流到地面上。迁独看着她的动作,来不及阻止。慌忙爬过去将她抱在怀中,他的手抱着她,颤抖得不行。眼泪不停地流出,打湿了她的衣襟。素白衣物上满是鲜红的血迹。“独郎,不要哭。我从未见过你哭,我不许你哭。你要好好活着……活着……”话音未落抬起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她再也不会醒过来,再也没有人叫他独郎。“不,不会的,小茹,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你答应我的。你怎么可以食言,怎么可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似梦一般。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这是他第一次哭。
“罪人迁独,朕念你还颇有文采,朕不想错惜人才。死罪虽可免,罚你去地府做审判官,剔去仙籍,永不得返回天界。”迁独虽没死,可是他的心,却真的死了。
他什么也不抢,什么也不争,只想和妻子女儿好好生活,偏偏天帝如此,活生生拆散他们一家人。上天真的对人不公,真正罪大恶极的人为什么可以好好活着,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利。
风微凉,吹过枝头绽放的白花,落入地面的血色中。悄然如静,一个跪立于地,心思止境。一个眸合于地,无思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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