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尘

　　“欢迎光临寒舍，欢迎光临寒舍。”

　　居柏安听到门外的八哥在叫，估计快要天亮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昨天皇宫里发生了不少事，褚玄文还留在皇宫里，说的好听是太子带领众皇子侍疾，其实是一起被扣在皇宫里，怕他们这些皇子趁褚漳南病危造反。

　　按褚玄文的计划，若是他被扣在皇宫里，就由居柏安去安抚那些与他交好的大臣，压制住想要拥护太子上位的势力，他寒冬里坐着马车一家家叩门，奔跑到半夜才回来，此时头还有点晕。

　　“好久不见，苏爹爹。”

　　居柏安正披好衣服起来，听到八哥的声音愣了一下，他好久好久，都没听见这个称呼了，居柏安平稳的心跳快了起来，越靠近门边越快，仿佛要冲破胸膛，他推开门，看见两个身形高挑的男子站在门外，一个一袭黑衣，另一个裹着精致厚实的大披风，带着绒的披风帽子严严实实地包着那人的脸。

　　苏容笑了笑，“居柏安，好久不见。”

　　居柏安把推开的门拉上，将两人隔绝在外面，他低头愣了会，苏容刚死那会儿，他总是听见八哥喊苏爹爹，可他推开一看又没人，这次一定也是幻觉。

　　“居柏安，让我进去，好冷啊，我要冻僵了。”

　　苏容与萧尘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一直不敢敲门，后来苏容使坏心眼把八哥弄醒了，让八哥去叫醒居柏安。

　　直到苏容坐在屋内，居柏安还觉得这是他的一场梦，他看了眼苏容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终于确认这人不是鬼，居柏安上前轻轻抱住了苏容，感觉这人比以前瘦了不少。

　　“这一年多，你去哪儿了？”

　　“诶......说来话长啊。”

　　萧尘看着亲昵的两人，心里不太舒服，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说什么，他退后一步，低声道，“朝中诸事繁多，我还得回去处理，苏公子好好照顾自己。”

　　苏容头埋在居柏安怀里，闷闷嗯了一声。

　　等萧尘走了，苏容才推开居柏安。

　　居柏安：“......”

　　苏容摸了摸茶壶，冷透了，但还是倒了杯水，说：“从哪里说起呢，对了，从那晚褚玄文把你骗走后开始说吧。”

　　晨光透过窗纸撒进屋子里，空气中的小灰尘在到处漂浮，屋内暖炉里的炭火烧地只剩灰烬，苏容絮絮叨叨半天，茶壶里的冷茶水被他喝光了，空着胃喝了冷茶水，胃有点不舒服，苏容不由得皱了皱眉。

　　居柏安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说，没插一句话，此时却注意到他皱眉，说道，“我去拿些早点，你在屋里等我。”

　　居柏安去了居府的厨房，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主人们都醒了，等着他们送早饭，一个眼尖的厨娘看见居柏安，忙喊道，“少爷怎么亲自来了？小六呢？”

　　居柏安抬抬手，示意她不要惊慌，“今日起早了些，哪些是我房里的饭？我自己拿回去。”

　　厨娘迅速地将精致的早点装进食盒，居柏安看了看，又自己动手拿了些苏容爱吃的进去。他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一壶热茶，走到屋门口时，屋外的八哥叫道，“开门，开门。”

　　居柏安笑了，以前也是这样，苏容赖在他这儿不肯回家时，他早上就会提前去拿早饭，因为苏容不闻到早饭的香味便不肯起来。

　　看到屋内烧得正旺的炭火居柏安愣了下，苏容这是自己去小柴房取了炭火换上，他略带诧异道，“你自己会换炭火了？”

　　苏容不满地挑挑眉，“什么话，我在乡村里的一年可不是白过的，我还会劈柴、烧水、炒菜。”

　　居柏安将食盒打开，把小盘子装的早点一个个放在桌子上，苏容捻起一块小馒头塞进嘴里，感叹道，“好吃，还是那个味道。”

　　“就着粥吃。”居柏安把小米粥推到苏容面前。

　　“你脸色很差，吃完在我这里睡会吧。”

　　苏容忙着喝粥，只嗯嗯两声。

　　居柏安听完苏容说的那些事情后，其实心里很乱，但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清冷模样，其实居柏安还挺生气，当时苏容刚过世那段时间，他在家里消沉了半个月，褚玄文居然还每天装模作样地来安慰他，要不是苏容此时来找居柏安，褚玄文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居柏安默默在心里给褚玄文记上一笔。

　　“那你现在是四皇子一派？”苏容吃饱喝足后问了一句。

　　“差不多，我父亲现在站在褚玄文这边。”

　　苏容接过居柏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以前只当褚玄文是个落魄皇子，不想却是一条真龙。”

　　居柏安垂下眸，不想苏容看到自己眼里的情绪，他淡淡道，“是我主动站到他那边的，他想当皇上，我就帮他。”

　　苏容看了一眼居柏安，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好说你什么，我自己的事都理不清。”

　　“你是指萧尘大人？”

　　苏容叹了口更大的气，“他的事情特别重要，但我只能先往后推推，我长姐这事......还得麻烦你了，褚玄文应该还会与她接触，你想办法劝褚玄文帮我一把。”

　　居柏安看着苏容眼下的一片青色，皱眉道，“还有你的病，那个用香的女子既然与褚玄文有勾结，势必还会再去找他，到时想办法把人扣了，关上几天就都交代清楚了。”

　　苏容闻言笑了，“居柏安，你这人还会使用武力了？一年不见，变了很多嘛。”

　　居柏安依旧板着脸，神情严肃，“我没和你开玩笑，这香真的厉害，你照过镜子吗？你看见自己脸上什么样了吗？”

　　苏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惨淡一笑，“好在及早发现了，现在碰不到那香，估计慢慢就好了，可我长姐......”

　　苏容心里钝痛，他想象不了苏倾在宫里经历了什么，使她连命都不想要了。

　　居柏安小时候也经常受到苏倾的照拂，居柏安是家中独子，从不知道又兄弟姐妹是什么样的，所以苏倾于他，也是长姐般的存在，听了苏容的话，他心里也十分痛惜。

　　“你睡会吧？我在这里守着你睡。”

　　“好。”

　　等苏容睡着后，居柏安起身将暖炉挪近了些，苏容苍白的脸总让人觉得他十分怕冷，居柏安坐在椅子上，拿了本书，翻开几页，眼睛却不往书上看。

　　苏容突然回来，又告诉他很多事情，而当时只顾着安慰苏容，来不及震惊，现在冷静下来，一时思绪纷飞。他知道褚玄文远不止以前想的那样简单，可也没想到他这般不简单，不仅瞒着他把苏容送到乡村里，还与从未现世的天干地支扯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还没告诉苏容，褚玄文在褚崇文与褚广文下狱后，将他不少亲信收归己用，不仅在朝堂中站稳了脚跟，还与西北一带李永寿大将军的残部取得了联系，褚漳南病倒后，太子一派势必会拥护太子继位，褚玄文想越过身体健康的太子继位是不可能了，只能通过别的方法，西北起义只怕是这几日的事情。

　　“萧......”床上的苏容哼哼了几声，居柏安放下书，凑近听了听。

　　“萧尘......”

　　居柏安这回听清了，他叹了口气，嘴角噙着一抹苦笑，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往正途上走呢？

　　这次苏容的梦境居然不是寻芳苑了，一反之前的黑暗寒冷，苏容发现自己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他身着一袭布衣，站在田野里，远处的萧尘也身穿布衣，正弯着腰插秧，苏容身不由己地开口道，“萧大人，喝口水吧。”

　　萧尘用干净的手肘擦了擦额角的汗，走了过来，“容容喂我。”

　　苏容便把水倒进小瓷碗，举起来喂他，萧尘咕咚咕咚喝完水后问：“长姐今日怎么样？”

　　苏容道，“还不错，早上我去看她时精神还可以，自己坐在床上缝荷包呢。”

　　萧尘温柔地笑了笑，又回去插秧了。

　　到了中午，苏容炒了一大桌的菜，因为班申他们也来吃饭，大家都夸苏容做的菜太好吃了，吃了个精光，就连苏倾也胃口大开，用了不少。

　　下午太阳毒辣，萧尘不打算去田里，两人窝在院子里聊天，萧尘一手搂着苏，一手给他扇风，苏容听他说着家长里短就睡着了，入睡前，苏容觉得这就是现实，不是梦，之前的那些才是梦。

　　苏容一觉醒来，发现天都黑了，他看看四周，没见到萧尘的身影，院子里一片漆黑。

　　“萧尘？萧大人？”苏容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苏倾的房间黑着，苏容记得平时她应该还不曾歇下，今天难道又不舒服了？

　　“长姐？”苏容轻轻推开门，月光打在床铺上，被子鼓出一个人形，苏容走过去，把被子拉开一点，想去探苏倾的额头，结果只碰到一片冰凉。

　　“长姐！”苏容慌了，他猛地把被子扯开，看见苏倾安静地躺在床上，安静地连呼吸都没有了。

　　“长姐......你不要吓我。萧尘！”苏容把苏倾抱起，可苏倾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有些不能弯曲，“萧尘！你在哪里！”

　　苏容抱着苏倾冰冷的身体好久，外面明亮的月光被乌云掩住，一点光亮都没有了，门外传来尖叫和哭泣。苏容神情恍惚地走到门外，看见萧尘正把剑从苑琉紫的身体里抽出来，鲜血染红了他的布衣，身边是倒地的赵伯他们。

　　“你在干什么？苑琉紫不能杀，我们还要她的解药。”

　　萧尘面无表情地把剑上的血甩掉，漠然道，“桃花劫无解，你的走马香也无解。”

　　苏容凄然一笑，“长姐死了。”

　　萧尘并不接话，只是转身离去。

　　“你去哪里？你不要我了？”苏容想跟上萧尘，可身后突然出现寻芳苑的小男倌，拖住他的双脚，使他动弹不得。

　　萧尘头也不回道，“我要回皇城，天干地支才是我该待的地方，你保重自己吧。”

　　“萧尘！”苏容猛地睁开眼，一滴热泪从眼角滑下，居柏安正按着他的双手。

　　“你差点伤着自己，我现在就叫褚玄文来，这香实在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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