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七章
天子祭祀之后,皇城真正进入了冬天,北风萧瑟,时不时落点阴雨,冷的人心肝都颤。苏容居住的客房虽然有炭火加持,但到底是地理位置不好,一到雨天就不免潮湿起来,萧尘提出让苏容搬回主卧房同自己住,苏容也没矜持,指挥着萧尘搬这搬那,就住了过去。
平时萧尘早起上朝,苏容还睡死在被子里,萧尘站在床边看看熟睡的苏容,又伸手摸摸他的脸,才动身离开。
往往快到中午时戴癸翻墙进来,把人喊醒,等苏容慢悠悠吃完早中饭,才带苏容去街上玩,有时苏容会买点菜回去给萧尘做黑暗料理,萧尘一般不做评论,都吃完了。
这一日,苏容披着貂裘披风,里面还套了个鹅绒小夹袄,手里握着暖炉,与戴癸走在闹市里,与苏容的厚重一比,戴癸穿的倒是清凉,一件夹棉的素色外套轻轻穿在身上,苏容呼出一口白气道,“你还是多穿点吧,虽然是习武之人,到底是女子。”
戴癸从小铺上买了碗热芝麻糊糊,不甚在意地说:“不冷,是你太金贵了,老大生怕你被风一吹就没了,还特地叫班申去浣衣坊给你订做了一件貂裘披风,现在不冷了吧?”
苏容认命地点点头,虽然被戴癸这么一说很没面子,但他真的是很怕冷,一到冬天就恨不得住在火炉里,以前居柏安知道他怕冷,总是没到冬天就给他在浣衣坊订做各种冬衣。一想到居柏安,苏容又叹了口气,那天其实他没说对,除了苏倾,这世上他还有一个亲人,就是居柏安,居柏安于他,是竹马,是伯乐,更是年长一岁的亲哥。
戴癸三下五除二地消灭了一碗芝麻糊,又让老板再上一碗,看到苏容叹气,疑惑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来找你多少次,就听到你叹气多少次,和老大吵架了?”
苏容摇摇头,面纱遮着的脸叫人看不清神情,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我愁。”
“愁?”戴癸看着苏容,转念一想:“不对劲啊,很不对劲啊,最近老大也很不对劲。”
戴癸仔细把萧尘近半个月的行为翻来复去回忆了几遍,突然瞪大了眼睛,她大吼道,“你们不会是!”
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芝麻糊走来的老板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砸到了苏容脚边,粘稠的芝麻糊绽了苏容一身,那破陶瓷碗倒是质量极佳,不仅没摔碎,还硬是转了一个圈才倒在苏容白净的靴子上。
苏容:“......”
老板连忙给这位富家小姐道歉,又忍不住抱怨道,“诶哟,姑娘小声点啊,吓死个人了嘞。”
戴癸知道自己太激动了,连忙给老板道歉,又拿出几个铜钱安抚老板脆弱的心灵。
苏容弯腰把碗捡了起来,又拿出手帕擦身上的芝麻糊,“你喊什么?我和谁怎么了?”
戴癸等老板走后一脸一言难尽,她斟酌许久才说:“你和老大,到哪一步了?”
苏容:“?”
苏容“!”
“你怎么知道?”
戴癸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低声喊道,“我的玉皇大帝爷爷西天王母奶奶啊......”
苏容脸上一时精彩纷呈,他没想到戴癸问的是这个。
戴癸震惊过后,很快接受了,见苏容半晌不说话,只好继续问:“我就说老大最近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竟然有时对我笑,还提醒我天冷了记得加衣服,还有啊,我们说着说着事情的时候他就突然嘴角勾了起来,把冯辰都吓死了,担心老大是不是压力太大,终于变态了。”
苏容把沾满芝麻糊的手帕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他平时对你们是有多不好......”
戴癸恨铁不成钢地扶着额头,“我不是说这个,你没发现吗?他的性格变了挺多。”
苏容愣了愣,想起萧尘近日的举动,又和以前在村里对比了一下,不由得点了点头,“你这么说,的确是......”
戴癸左手撑着额头,担忧地看着苏容,她以前不过嘴瓢随便用这事逗萧尘几句,自己从来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谏,难道自带媒婆体质?
苏容不自然地躲过戴癸的目光,轻声道,“别和其他人说。”
戴癸捂住脸,这可要憋死她,这种好事她都恨不得现在跑回去告诉曹辛他们。
“所以,你们到哪一步了?”戴癸冲苏容眨眨眼。
苏容眼神乱瞟,“没有的事,不要乱问。”
戴癸挑起秀眉,眼神发光,“难道你们已经......”
苏容赶紧打断她,“没有!不要胡说!”
戴癸信了苏容的话,按萧尘的脾性,两人认识还没到半年,估计也不会真的做到那一步,不过戴癸有点愁,自家老大从来没体现过对男女私情感兴趣,没想到突然就得知自己已经有大嫂了,而且萧尘估计也不懂这方面。
“看来要回去从书房里拿几本小人书给老大,还好自己阅历丰富。”戴癸暗搓搓地想到。
这时,与芝麻糊摊相隔几百米之外的皇宫里,萧尘正大步走在一个小太监前面,小太监满头是汗地追着萧尘,萧尘人高腿长,一步跨他几步的距离,叫他追的好不辛苦。
萧尘纵使走地很急,依然气息平稳地问道,“公公可知圣上这样急着叫我来是什么事吗?”
小太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喘着气说道,“奴才也不太清楚,就知道圣上下朝后回了太和殿批阅奏折,过了一会儿圣上就摔碎了一个杯子,让李盛公公去叫萧应大人来,萧应大人进去没一会儿,又碎了个花瓶,李盛公公就跑出来让我去请您来。”
萧尘听了小太监的话没再问了,只是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太和殿门口,里面就传来褚漳南的怒吼,又是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
萧尘看了眼吓得腿软的小太监,推门进去。
褚漳南双手撑在龙案上,大口喘着气,萧应跪在地上,身边是碎了的各种东西,萧尘走到萧应身边并排跪着。
褚漳南看了眼萧尘,怒笑道,“你们有何用?连个罚金都看不住!”
听到罚金二字,萧尘心里明白了几分,又看了眼萧应,萧应正看着自己,与他使了个眼色,萧尘立马明白了,看来是江南富商的罚金出了问题。
“圣上息怒,江南罚金本是由微臣全权负责,但是皇城的梅花案一事还没有处理清楚,微臣无能,难以同时处理两件事,好在户部长官宋长思大人及时站出来,接过了江南罚金一事,宋大人很快拟出了罚金的运输事项,也交与微臣看了,微臣见上面运输路线,落脚驿站,押送人员都列地十分详尽,便以为十分安全......”
褚漳南冷冷打断萧尘的话,“安全?所以朕的折子上写的江南罚金遭劫是假的吗?”
萧应及时插话进来,“圣上,宋大人的运输计划臣也看过,宋大人说怕还有没写到的,便让臣也看一遍,臣见那上面条条框框都列地十分详尽,连路上各种情况都模拟出来,写上了应对措施。”
褚漳南眼角抽动着,额头上的青筋爆出,那是他十分生气的表现,“你是说,这个罚金运送计划只有你、萧尘和宋长思看过?”
萧应在地上拜了一下,“是,皇城里的人,除了我们三人,不会有人看过,江南那边也只有负责罚金的官员知道这事。”
褚漳南把龙案上仅剩的笔架扫落在地,大吼道,“难道江南那边还敢动朕的罚金?”
萧尘冷静地说:“微臣认为他们不敢,梅花案一事还没过去,剩下的那些人不可能还敢有所动作。”
“那是谁?你们吗!”褚漳南怒指两人。
萧尘低下头,“微臣不敢,微臣斗胆问圣上,奏折上是如何说江南罚金遭劫一事的?”
褚漳南闻言愣了愣,思索片刻,突然又冷静下来,他指着地上散落一地的奏折,“最上面那个奏折,你们自己看。”
萧尘上前拿起奏折,翻开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奏折内容,又递给了萧应。
“圣上,此奏折是江南那边负责罚金的官员写上来的,他说运送罚金的车才走了不到一半路,便遭了劫,连运送的人都不见了,驿站那边的人半日没等到罚金的车路过,便派人去江南问,江南官员震惊,赶紧派人沿路找,搜寻几日无果,只得报上朝廷。”萧尘淡淡道,“可若是寻常劫匪所为,为何不直接杀了押送罚金的人,还把人同车一起带走,岂不是多了几分风险?”
褚漳南问:“你是说......”
“微臣认为,押送罚金的人或许与劫走罚金的人有所关系,提前告知了他们运送路线,这才演了一出罚金被劫案。”
萧应也在一边说道,“江南官员是万万不敢再做出什么让天子震怒的事情的,他们现在连自己的烂摊子都没收拾干净。”
褚漳南冷笑一声,“那除了你们俩,就只有宋长思知道此事了,他就敢在朕眼皮子底下盗走江南罚金吗?”
萧尘思索片刻才说:“微臣认为不一定是宋大人。”
“那还有谁?”
萧尘往地上的奏折看了一眼,“宋大人虽为户部长官,却也为人清廉,天干地支调查过他,未曾发现他在皇宫的财政上动过手脚,更何况,此事只有三人知道,若是圣上相信我们,宋大人岂不是栽赃不成反而自寻死路?江南罚金遭劫一事,圣上龙颜大怒,护城军正、副总领都失了圣心,户部长官也遭牵连,有谁得益?”
萧应接过话,“臣倒是突然想起,当时宋大人来找臣的时候,臣多嘴问了一句,宋大人随口说是前几日在酒席上与监察史林德贵大人提起此事,林德贵大人认为罚金一事本该由主管全国财政的户部负责,于是宋大人便找萧尘接了此事。”
褚漳南眯缝着双眼,“你是说,林德贵怂恿宋长思接了江南罚金一事,然后私下得知了运送路线,便叫人劫走了罚金?”
“微臣不敢,只是身为监察史的林大人让宋大人接手此事,实在有些凑巧。”萧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道,“那日微臣与二皇子谈过后,便让天干地支去查过,林德贵大人似乎与三皇子走得有些近。”
褚漳南摆了摆手,沉吟道:“这事你与朕说过,广文素来与崇文不睦,朕只当是他的恶意构陷,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你之前说,广文私下培养了不少亲信,都是些寒门之子,朕记得林德贵出身低微,以前不过是苏宗元身边一个小御史,他是如何坐到监察史这个位置的?”
萧应换了个重心跪着,“圣上,苏宗元死后,监察史一位空缺,那时三皇子突然找了几位负责监察史一事是大臣,说有得力之人推荐,之后林德贵就坐上了监察史的位置。”
褚漳南突然笑了,“好啊,一个苏宗元走了,又来一个林德贵,当时若不是苏宗元管的太多,查到了天干地支头上,朕还不至于杀了他全家,林德贵在苏宗元手下做事多年,怕不是也知道了天干地支的存在?”
萧尘看着面部扭曲的褚漳南,沉声道,“微臣不能确定林德贵是否知道天干地支,但若是知道了,那与林德贵深交的三皇子......”
褚漳南眯了迷眼睛,把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转着玩,“好,挺好,朕养的儿子,一个个的,都觊觎朕的皇位,一个褚崇文的教训还不够,褚广文也想来试试吗?江南罚金一事你们暗地里派人去查,再派一组人去查清褚广文的关系,限你们半个月之内给我全部查清楚。”
萧应与萧尘低头应下,缓缓退了出去,褚漳南还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好,很好,都觊觎朕的东西,朕的皇位,朕要把你们一个个逆臣贼子抽筋扒皮,让你们不得好死!”
萧应与萧尘缓步走在宫道上,萧尘微微错开萧应一点,像是跟随在后面。
“义父,今日之事那人可通知过你?”
萧应摇摇头,“没想到啊,冷不防给我们这么一手,要不是有林德贵,我们现在只怕已经惹得天子震怒,获罪下狱了。”
萧尘略有惊讶道,“他究竟怎么想的,既然与我们是盟友,为何此时对我们下手?”
萧应冷笑一声,“这人手黑心冷,是我小看他了,估计他也知道我们在关键时候会把林德贵推出去,这样既满足了他下一步计划,也给了我们一个教训。”
萧尘心里一动,萧应既然也不知道此事,想必真的是被那人摆了一道,这样吃了亏,按萧应的性格,哪怕盟友关系破裂,他也一定会还击回去,此时却暗暗忍了下来,看来是萧应先对那人做了负信之事。
萧尘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义父,你有没有觉得圣上近日来愈发喜怒无常?梅花案一事,虽然我们料到圣上必会大怒,却也没想到他会下如此狠手,连二皇子都......”
萧应没什么表情回道,“圣上本就是冷血无情之人,如今年纪大了,愈发收拾不住自己的脾气。”
萧尘暗地里观察着萧应的神色,心中疑虑渐深,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义子派曹辛等人去江南查罚金一事,三皇子一事就麻烦义父......”
萧应没等萧尘说完就点点头,“嗯,三皇子一事我就另外派天干地支的人去做,你明日去见那人一趟,与他商议好这次的计划。”
“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