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明夺走的记忆

　　“你说说看你，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想造反是不是？！”

　　住院第三天，苏青青插着腰站在季宁音床前发飙。

　　季宁音刚刚才喝了一大口分不清颜色的中药，满嘴都是苦味，眼下面前满满一碗老母鸡汤，光是浮在上面的油就占了一半，她看到这么腻的汤实在是下不了口，只能在苏青青异常严肃的目光中捏着鼻子往下灌。

　　摔下山之后重新在医院睁眼，确实有一种重生的感觉，虽然以前的记忆拼拼凑凑好像都在，对于季宁音来说，也没忘记什么，但是无论怎么回忆，都感觉隔了一层毛玻璃。

　　一口气干了半碗，季宁音才发现，这汤虽然看着不冒热气，但是一口下去，喉咙里就像火山爆发，瞬间被烫得够呛。

　　她一汪眼泪憋在眼睛里，也不知道是先哭还是先呕出来，但是在她纠结的这几秒，热汤已经顺着喉管下去了。

　　季宁音未语泪先流，喝下去之后，比肺痨病人咳得还厉害。

　　许茉莉：“姐姐哭了！哈哈哈。”

　　奚时：“宁音没事吧？”

　　季宁音送了一个虚弱的‘我很好’的眼神。然后在苏青青“这都能噎着？活这么大干什么吃的？”以及“没事吧？真烫到啦？”的关切问候中，发现自己喉管像是大火燎原一样疼。

　　“她这个阶段，各处的免疫力还很弱，皮肤也是，很容易烫伤脱皮。吃药休养吧。”

　　被紧急送诊完毕，季宁音从“老年痴呆患者”顺利变成了一位“哑巴老年痴呆患者”，只能用一个犀利的白眼止住了季泽宇的幸灾乐祸。

　　季泽宇：“姐，你都这样了，还要去学习啊？”

　　季宁音心说：“废话，大学不学习照样挂科，你姐又不是什么学霸设定。”

　　可惜，有心无力，季宁音只能用两句哼哼表示了自己坚持学习的决心。

　　季泽宇嗓音瞬间扬了起来：“哎呦，老妈本来都打算给你办休学了，竟然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佩服佩服。”

　　季宁音一秒愣住，心说她怕是脑子坏了，才忘了还有休学这茬。都怪高中被荼毒得太狠，课程稍微落下一点，就直接慌成了狗。

　　季泽宇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一阵风似地就跑出去报喜：“妈！姐说了，她明天还要去学校。”

　　季宁音气得直敲床头。能休学她为什么不要！她要弑亲灭口了。

　　季泽宇冲她得意一笑：“快快，老姐你还有什么事，我一并和妈说了，没想到啊，你这么热爱学习。”

　　季宁音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病号服撸起一半，下床就要动手揍人，结果迎面正好撞上奚时，季宁音手上的枕头举到一半，只好缓之又缓地放了下来。

　　大概已经习惯了姐弟大混战，奚时表示理解地眨了眨眼睛，问：“怎么样，喉咙真烫到了？”

　　季宁音不能说话，季泽宇坏心眼地在旁边帮腔：“是啊，哥，不过刚刚我姐还说呢，就算这样，她也要去上学。学习可不能耽误。”

　　奚时眼睛弯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咦，小宁音这么厉害啊。看来我也要向你学习了。”

　　季宁音感觉热度已经从嗓子烧到了脖子，又从脖子蔓延到了头顶。

　　在奚时面前说这个热爱学习，无异于在鲁班同志门口班门弄斧。因为白天要上课，奚时只能在学校和医院之间来回跑，每次单趟就要一个小时。

　　美术系的学生并不像大家口中的那样无所事事，奚时所在院校在全国都数一数二，课业负担和普通大学的学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深夜照顾完许茉莉，还要熬夜画设计图或者素描肖像。

　　季宁音虽然脑子暂时没有出现大碍，但是每天被当成药罐子，还要做各种检查，头几个晚上经常疼得睡不着觉，后半夜出来溜达，就能看到开小灯读书的奚时。

　　初春的天气，夜间依旧寒气不减，季宁音睡不着，就裹着个小毯子坐在奚时旁边看他学习。

　　奚时的专业书很厚，每一本都做了笔记，还有一些是课外阅读，同样写了精细的批注。季宁音拿过来每一本都翻翻看看，看完之后就得出了自己的课堂笔记就是垃圾的精准结论。

　　这会儿季泽宇在奚时面前夸她，季宁音感觉自己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羞愧二字。关键是她嗓子哑了，没法堵住季泽宇这小子的嘴。

　　好在苏青青及时出现解围。

　　“她勤奋？高三那会儿都学得要死要活的，大学自我放飞得很呢。”苏青青抱着一沓病历单，伸手就在季泽宇头上敲了一下：“下午你们班班主任发短信，你们今天下午数学小测了？”

　　陷害别人的时候切忌引火上身，季泽宇瞬间哑火，站在一边和季宁音组成了沉默姐弟二人组。

　　“好歹你姐当年还有个奋斗目标，你呢？成天到晚瞎晃悠，也不知道学了个啥。你就算是早年，暗恋个学霸，妈都没意见！”

　　大约是触景生情，苏青青一时没收住，继续唠叨。

　　季宁音心中好奇迅速膨胀，她有奋斗目标？什么奋斗目标？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话不能说，只好用写的，就在季宁音满世界找纸笔的时候，沈嘉莹已经率先一步抢过了话题：“对了，宁音，明天教授让看的材料我给你带来了，要现在看吗？”

　　季宁音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她还是想问问题，但是眼睁睁看着苏青青被沈嘉莹推出去了：“阿姨，您就别操心了，这里有我呢，您都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苏青青看到沈嘉莹比看到亲闺女还高兴，一张脸瞬间笑开了，道：“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这两个小东西，没一个省心的，过段时间阿姨请你吃饭啊！”

　　季泽宇在旁边忍不住还嘴：“我这高强度学习，可都没把自己学进医院，谁不省心，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再说，那考试成绩的事儿，你不操心不就完了吗。”

　　一句话同时得罪了两位。季宁音气得纸笔都不找了，因为她怀疑高度怀疑，自己当初好好学习纯粹是被这小子一张嘴给刺激的。苏青青就生猛了许多，她直接上手，揪着季泽宇耳朵往外走：“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省心，你省心你们班主任给我发什么消息？走，先回家，今天你嘉莹姐在这儿看护，我正好回去跟你算算总账！”

　　母子大战再次上演，季泽宇迅速被揪走了。走廊回荡的余音里，季宁音对上了沈嘉莹的目光。

　　沈女王这两天心情极好，也不知道是买彩票中奖了，还是打拳击连续KO了对手，总之，从她醒了之后的晚上开始，对她就一直笑盈盈的。

　　此时，沈嘉莹正往她面前的小桌子上放辅导资料和课堂笔记。

　　“没想到你这么期待回学校，我还以为你起码要赖几天呢。唉，就是可惜了我好不容易给你开的一个月假条。”

　　季宁音突然觉得，沈小姐怎么突然有了季泽宇风格，都趁着她不方便讲话欺负人。

　　好在这里还有个站在她阵营的，奚时站在旁边，微笑道：“主要还是课业压力紧吧，大二专业课是最多的时候，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也忙得分身乏术，期末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呢。宁音大概也是担心这个吧？”

　　季宁音十分激动，嗯嗯啊啊地表示赞同，结果被沈嘉莹一巴掌摁了回去：“行了，瞎激动个什么劲，人家这是谦虚呢，你有谦虚的资本吗？赶紧坐好，马上上课了。”

　　说完，沈小姐同时瞥了奚时一眼：“这几天谢谢你对我家宁音的照顾。”

　　奚时：“应该的，茉莉正好……”话没说完，沈女王第二句话已经接了上来：“不过你照顾茉莉也不容易，宁音就是依赖性太强，不能太惯着。有些事，你放着我来就行了。”

　　季宁音内心表示强烈抗议：“我怎么就依赖性强了，沈小姐你怎么乱扣帽子？人家帮我也是出于好心，你这个态度会把人吓跑的你知道吗？”

　　只是没等她打手势打出个所以然来，沈嘉莹目光已经扫了回来：“你呢，不要逮到个人就这么亲热，别像之前那样……”

　　沈女王说到这里，就像平地摔的人，猛然卡了一下。季宁音在她一句“别像之前”里打转，困惑地望着她。

　　“对了，之前经济学讲了……”沈嘉莹十分生硬地转换话题，话说到一半，冒出一个最爱听八卦的。许茉莉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拉了拉沈嘉莹的裙角道：“姐姐，你说之前怎么啦？”

　　沈嘉莹叹气。果然两个人合拍，大的带小的，八卦神经都不一般的发达。

　　虽然她之前已经给季宁音洗了一遍脑，但是关于柏以南，还是能不提就不提，眼下没办法，只好挑了几个重点情节，敷衍道：“没什么，就是你宁音姐姐以前眼瞎，死心塌地追一只花蝴蝶，还被人家拒绝，好在现在全忘了，事情都已经摆平了。”

　　许茉莉：“什么叫‘花蝴蝶’啊？”

　　不知道是不是季宁音的错觉，沈嘉莹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某个人，接着极快地看了一眼奚时，又自我否定似的，迅速收回了目光。

　　沈嘉莹：“就是长得很好看的人，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但是从来不会停留在固定的一朵花上。”

　　沈嘉莹解释完，许茉莉还是似懂非懂。她捏着沈女王裙角还要问，结果被奚时一把抱了起来：“宁音姐姐要开始学习了，你别打扰她，正好检查时间到了，和我去找刘医生好不好？”

　　说完，奚时冲沈嘉莹笑了笑，似乎是在致意，接着就抱着略微挣扎的许茉莉走了。

　　沈嘉莹看着他出了病房，心里微微触动。

　　这个奚时和柏以南倒是完全的两个风格，但是人心隔张皮，真正心里在想什么，又有谁知道呢。再说，她的保护欲倒也不是无中生有，柏以南一个就够了，奚时虽然看着无毒无害，但是万一呢？

　　凡事不就怕个万一吗。

　　沈嘉莹看了一眼面前季宁音一脸单纯的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当年的诺言她没做到，现在就要好好努力。

　　总之，自己的闺蜜自己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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