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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连
在一片寂静的海域之上,安楚亚站立在自家舰队的船头无言地看着漆黑而又无垠的海水。于他而言,今天虽然总算避免了和另一位四王的争斗,却依旧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把柄在对面手里。
那一支在无数故事中被人传颂与惊叹的灵性造物,被几乎所有海盗所窥伺的“伪神之手”,其实上竟然聒噪而又话痨。而且除了能BB,爱找事之外,这支破笔一点本事都没有。
也不晓得那些撰写故事和戏剧的吟游诗人们晓得真相会不会吓到合不拢嘴,在他们心目中几乎等同于“神迹”的伪神之手竟然是个坑害主人的奇葩道具。
安楚亚捏了捏被重重封印缠绕,无法再动弹的羽毛笔,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将其折断的冲动。
自从同这支破笔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之后,经常会发生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不是遭遇莫名其妙的危险,就是碰到计划之外的变故。
就比如这次的既定航线明明是去往东海的,结果全部舰队上的船员都像是受到了蛊惑了一般,全然没有发现路线的偏移,竟然一路开到了南海,然后直直撞上了“天灾”的舰队。更糟心的是,安楚亚作为这支破笔名义上的主人,竟然无法控制它的副作用,每次都没有办法提前预知事情的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支破笔把他往坑里带。
王不见王是五海之上的潜规则,甚至不说“四王”,只要是在海上声名远扬的大海盗们,只要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私仇和利益冲突,都会默认这个规则。与之对应的,则是每一次船舰的不期而遇,所带来的便是几乎没有底线的厮杀。
安楚亚揉了揉仍旧有些酸涩的手臂,下午同“天灾”的那一次碰撞依旧让他记忆犹新。那种手臂被蛮力完全击碎,每一分肌肉和骨骼都被碾成齑粉的体验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体验到的。真不愧是五海之上公认的力量无敌,即便他有着海怪的部分力量作为依仗,在面对能够徒手击杀战争比蒙的恐怖存在时,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再联想到对方出手时带出的风暴气息,安楚亚发觉那个在小范围传播的消息竟然可能是真的——站在五海权势最顶端的“四王”里,竟然有一个人和“风暴之主”有所牵连。除了风暴之主,其余的神明有没有将手伸到海域之上,在海盗和海上势力之中安插眼线也是个未知数。
果然和灵潮再度上扬有关嘛……
灵潮隐蔽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之下如暗潮涌动,每一次起伏都会形成巨大的风暴。即便是天上的诸神都会在这亘古便存在的世界脉络之下变得克制而审慎,祂们相较于凡人具有难以想象的知识和眼界,早在这些起伏刚刚出现端倪乃至更久之前就埋下了深深的伏笔,等待着时间的推移,形成关键的一手。
即便人类世界中涌现出了无数的英豪,在这些与天际之上俯瞰人间不晓得多久的神灵相比也是如同蛆虫一般的存在。即便是曙光纪元里被无数人所铭记的圣王和“万王之王”,也终究变成白骨一堆,被漫长的时光洪流冲刷。
“海王”安楚亚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木质的扶手,伴随着他无意识的敲击,无数在船底游曵的鱼群纷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所波及,纷纷仰起白色的肚皮浮到海面上。
船上的海盗们发现了这奇特的一幕,怪叫了几声,眼尖的在这些翻着肚皮的鱼群之中看见了珍稀的特殊鱼类,更是发出了啧啧称奇的声音。这些胆大包天的海盗们眼馋这些白来的大餐,经受不住诱惑,直接跳到海水当中去打捞。
安楚亚回过神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能够控制好超凡力量。这些外溢的力量虽然不能对由特殊材质做成的船只造成什么损害,却借由船身传递到海面之下,将那些倒霉路过的鱼群击晕。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从下午开始便有些控制不住的灵性缓缓收拢,一股恼人的肿胀感不断向四肢百骸扩散,影响了身体的正常运转。即便有意识地去进行强行抑制,那股暴虐而蓬勃的灵性力量依旧在灵体的深处不断叫嚣。
他微微叹了口气,准备回到船舱,也不晓得南境的那位公爵有没有同“天灾”碰上。那位“蜜獾”公爵应该不会和黄金狮子一样狂妄,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在海域之上和一位“四王”相抗衡。
忽然,他停下脚步,握了握别在腰间的羽毛笔,有些诧异这支搞天搞地的家伙竟然能够沉寂这么久。要晓得在平时,这支笔单单缠上封印的布条就能够闹腾很久,而带有浅显封印力量的构件根本无法限制住灵性充沛到超出想象的破笔。
这支破笔虽然除了搞事之外没有别的什么能耐,却终究是“万王之王”随身携带着的超凡道具,所谓的封印也只是能让它不要闲着没事干就在自己眼前乱晃悠罢了。按理来说,已经过去了半天,这支破笔差不多能够勉强动弹,到了挣扎着能够自己“控诉”暴行的阶段,怎么今天竟然变得这么安静。
安楚亚忍着心中的不适和烦躁,勉强地将外号“伪神之手”的羽毛笔举到自己的面前,发现层层布条之下的破笔仿佛失却了灵性,简直安静到了极点。
安楚亚的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皱着眉头,提起一万分的警戒缓缓拆开了缠绕着的封印布条,发现在那其中的“伪神之手”竟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失却了所有作为超凡造物的灵性,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只破笔。
一股难以抑制的错愕和惊疑涌上他的心头,虽然嘴上一直对这个只会唠叨,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的破笔有着诸多嫌弃。但是这支笔真真正正陪伴了他大半的岁月,见证了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可怜虫变成了名震五海的大海盗。
由于“伪神之手”所具备的充沛灵性和智慧,安楚亚从心底里就没有将其当成是一个超凡道具,而是可以平等对话的“伙伴”。
然而这份担心和惶恐在下一刻就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愤怒,因为在羽毛笔的背后,几不可见的浮现出一行小字。
“安楚亚大坏蛋,人家要去找寻自己的幸福了,哼。”
短短的一行字,就让纵横五海的“海王”差一点绷不住理智之弦,好不容易收拢住的灵性又再度四溢。那些在海中捞鱼的海盗们像是被人从身后狠狠打了一拳,翻着白眼停止了动作,在将将要沉入海中的时候,被十数根触手捞起来,毫不客气地丢到船上。
安楚亚的嘴角扯开一抹冷笑,眼底是如风暴一般的暴虐和冷酷。他重重的一拳敲在船身上,巨大的凹痕伴随着如蛛网一般的皲裂出现在船体上,这一艘不同寻常的海盗船都伴随着这一击而发出哀嚎般的嗡鸣。
……
余睿谨慎地看着这一支出现在他腿上的羽毛笔,心中警铃大作,整个车厢是封闭的,缝隙小到连风都吹不进来,这支笔是怎么进来的?
虽然在来到这个有超凡力量体系的世界之后,一直“奇遇”不断,但是他在无神主义的教育上渡过了全部的人生时光,实在是很难这么快就适应异世界的画风。余睿用视线的余光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老科特,这一位勤勤恳恳的老管家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异状。
“X!”余睿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一点一点往胸前的口袋里面靠近,那里藏着三张蕴含达那兹灵性的符咒。
用达那兹的话说,每一枚都相当于他随手的一击,依稀有着朦胧记忆的余睿一点也不敢小瞧他所谓的“随手一击”,那遮天蔽日一般的火焰给他造成的印象过于深刻,今天在欧根区里那一名红星释放出的火焰与他相比简直和笑话一样,
在手指碰触到符咒的瞬间,他用最快的速度激发蕴藏在其中的力量,在灵性的视角里,这三枚符咒就好像指尖燃烧着三枚小小的太阳。仅仅只是灵性的碰触而已,整个车厢就如同放置进了烤炉,不过铭刻在车厢底部的特殊铭文在瞬间就发挥了作用,将这一股如同夏日正午太阳炙烤的热量排了出去。
老科特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在刚才的某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于火炉之中,这份热度还没有触及身体就不见了。他微微合下双眼,揉了揉有些疲倦的腰椎,觉得自己已经愈发年迈,竟然出现了如此愚蠢的幻觉。衰老的身体就像是老化的钟表一样,在指针转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意味着衰败和无用
浓浓的不安和担忧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害怕自己无法再和从前那样照顾威德尔家的幼崽,他们还太过年轻,竟然就要去面对贪婪而狡诈的权贵们,去处理八千灾民的生计。
这里面的每一件事情让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什么好的方法,他只是一个庸碌而平凡的人,因为前代子爵的信任而幸运的成为了威德尔领的管家,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那位故去许久大人的想法。
坐在老科特对面的余睿,并没有余力去关注别的东西,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安安静静躺在他大腿上羽毛笔,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仿佛腿上趴着的是是一枚随时就会爆裂的炸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三枚符咒贴到羽毛笔的笔身上,当这一动作完成之后,一直萦绕在他心上的那股惶恐与不安顿时就消失了。
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余睿的身子有些酥软,他忍不住靠到了柔软的靠垫上,有些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心脏剧烈地跳动,让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过了好一会之后,余睿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衣服早已被后背渗出的汗液所濡湿。
“少爷,是不是车厢内太闷热了?”老科特发现了余睿的异状,关切地问道。说完,他用手拨开了车厢内的透明窗,南境夏夜的晚风夹杂着淡淡的草木味道从窗外吹了进来,让人不由地为之精神一振。
余睿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羽毛笔攥到手里,然后始终分出大半的灵性在那三枚符咒上,一旦感知到任何一点点异状,他就会激发符咒内磅礴的力量。虽然灵觉之中的警戒已然消失,心中的莫名悸动也已然不见,但是超凡世界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熟悉的味道让余睿不由自主地将向外看去,只见三枚新月在天上冉冉升起,淡淡的光晕洒在道路两旁,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整齐规制,密密麻麻的粮食种植在上面。借助不太亮的光线,他看见了相较于上辈子去乡下老家之中更为低矮的的植株,那些刚刚冒头还未完全长成的果穗也显得更为干瘪而稀少。
看到余睿专注的目光,老科特忍不住开口说道:“今年天气不错,在风暴之主的庇佑之下,南境至今还没有遭遇过大的台风侵袭,雨水和太阳也是恰到好处。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是一个丰年,今年的税收和抽粮应该会较上一年好上许多,对于佣农们来说,今天冬天应该不会太难过。”
老人停顿了一下,看着外面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的麦麸,有些焦虑的心情都不自觉变得松快和愉悦。毕竟每个人类在看到能够保障生存的粮食将得到丰收之时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受到熨帖和满足。
余睿在听到老科特的话之后默默地点点头,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不知不觉当中缠绕心脏。他从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上班族,变成了数十万人的领主,或许他的每一个抉择都会使得许多平民的命运发生改变。
他望着窗外天空的三轮异色的月亮,不晓得为什么就十分怀念过去天空中那孤零零的淡黄色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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