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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不止是堤坝问题,在李漠提的那个并不完美的攻城策略基础上,唐督尉又和几位谋士一起,将其中涉及到的每一个关键之处细细琢磨了一遍。
比如怎么才能在渡河时不被敌人发现并把他们射杀在沥水中,又比如怎样叫嚣惹怒敌人才会确保大漠人一定会被激怒而自己打开城门冲出来,还比如在什么时候才能燃烧狼烟提醒堤坝上的士卒可以开始拆毁堤坝。
这些问题看似细碎,但细微之处见真章,把握好每一处细节,才能决定最终的成败。
攻城之凌晨,李漠没有去攻打沥水城的主战场,而是跟着一列二百人的士卒队伍去了沥水上游,他手脚发冷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看着天光乍现,看着河水被堤坝堵的越来越高,看着很远的地方有狼烟升起,再看着刚砌好的堤坝被推倒,蓄积的河水倾泻而下,争着抢着以怒不可挡的汹涌气势向下游奔去。
只希望,这是胜利一战,那么自己离阿牛就又近了一点。可是,距离梦中的那场终极之战,同样,也更近了一点。
远处传来锣鼓喧天的吵闹声,紧接着身旁的士卒们也开始各个相拥欢笑庆贺,李漠想笑,又有些想哭,他的脸扭曲成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样子,胜利确实是可喜可贺,可是自己和阿牛那个仿佛被诅咒过的结局又该怎么破。
仅此一战,唐督尉与他所带领的这个队伍立刻名声大噪,军营里到处都流传着他们巧妙夺取沥水城时所用的战术战法,唐督尉身旁那些曾经嘲笑过李漠的将士们再不敢轻视那个瘦弱的男子,他们甚至不敢靠近李漠身旁,他们心中有悔。可李漠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弯弯绕绕,他一直知道,尊重是靠自己挣来的,而不是别人给的。
身为一军之将的将军自然很快得到了消息,于是又派他们去收回靠近沥水城的另一座城。
这第二座城叫泥阳城,这座城可没有水流经过充当它天然的保护罩了。因此城墙上大漠人巡回扫视,防守的格外严密。
这一战李漠没怎么帮上忙,唐督尉真是军事上的天才,李漠在一次行军途中偶然提了一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没曾想督尉不仅记在了心里,而且立刻在攻城时学以致用,他派人从泥阳城暗道进去,烧了城中存粮的粮库,并在城中四下点火,扰乱敌人视线。
大漠人一向是哪里有乱就往哪里冲,等他们兵力散开后,唐督尉命一队士卒用飞蝗石机不停向城墙上发射重石,使城上敌军自顾不暇。一面又命人搬来有钩云梯,前锋兵卒顺着云梯爬上去,乘乱进城,从内打开了城门,外面的士卒立刻攻入,与城内的大漠人展开胶着混战。唐督尉骑着宝马风驰电掣,拿着自己的蒺藜枪,手起刀落一连挑死了好几个大漠将士。
稀稀落落的几百个大漠士兵对战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中原将士,最终因为寡不敌众彻底败下阵来。
唐督尉又一次大获全胜,自此,唐纯涣,唐督尉这个名头开始在双方军营里被频繁提起,如雷贯耳。他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并在此后若干年的四方征战中,逐渐成长为中原人心目中的新一代战神。
这俩座城池里不管是百姓还是士兵,所有人都知道刚刚打了胜仗赶走了万恶的大漠人,本来应该是一片欢腾,万龙齐飞的热闹之景,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心的起来。因为大漠人并没有退回老家,他们几万人驻扎在万月城里,随时都能出来夺走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泥阳城收回后,李漠得到消息,除万月城之外的其他几座失守城池也都尽数收回,李漠不知道这其中有阿牛的几分功劳,但每每想起,他们俩个人在同一片土地上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做着同样一件事,心里发苦的同时,又时常会泛起一阵莫名的甜。
万月城的地险让战争双方陷入僵局,同时也给了各自喘息之机。其他城里侥幸逃离的大漠人全部退回万月城,万月城里物资丰盈,有万月湖这一汪碧水,大漠人手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草资源。总之,他们算是占尽了有利之势。
唐督尉在整顿俩座城池的内务,安抚受惊的百姓,救济因战争无处可归的灾民,打击乘机哄抬粮价的商贾贵胄,整日整日忙的不见踪影。
李漠当初带来的那十几个孩子又经历俩场战争,明显成熟了不少,他们现在都是唐督尉的小跟班,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刻也不想离开。
李漠刚开始还跟着他们溜达了俩日,可自己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索性就一个人待在临时驿站,偷偷摸摸的捣鼓些什么东西。
又是一个萧瑟冬日,比起洱源村的冬天,这里更偏向干冷,并且常常伴随着裹着沙子的烈风。李漠很早就醒来,披了件厚厚的皮袄坐在一张木桌旁写着文字,铁炉里的干柴被烧的哔剥作响,偶尔还轻微跳跃,当火光渐渐暗淡些的时候,李漠从桌前站起,又往炉子里填了几根柴火。
“咳咳咳 ……咳……”
募地,李漠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不小心被喷涌出的黑烟呛了一下,咳嗽时胸腔使劲震动的力量太大,即使他把一只手支撑在地上,也根本抵消不了那种巨大的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坠拉感。
“李公子,你没事吧!”小屋里忽然闯入一人来,语气里充满了焦急担忧。
“没……咳咳……咳咳咳……没事”李漠边咳边摆着手,俩个字的话都说了半天。
唐督尉一看这阵势,眉头一皱,立刻去桌旁倒了一杯水,他目光撇过桌上敞开的那页纸,心思一转,但终是不动声色。
“李公子,喝点水吧!”唐督尉端着水蹲下递给李漠。
李漠没有矫情,接过水杯一饮而下,干燥的喉咙舒服了点,咳嗽渐渐平息,李漠有种又活过来的感觉。“谢谢督尉大人。”
“没事,你还能起来吗?用不用扶你一下。”督尉礼节性的问道。
“不用,我能行。”李漠独自站起,理了理衣服。“督尉大人来此,可有要事?”
唐督尉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并接到,“哦!今日要出城安抚百姓,特来询问你要不要一同前去,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应是去不了了。李公子,你咳的如此厉害,我等会请一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李漠一笑,微屈双腿行了一礼,“多谢督尉大人关心,出城就不去了,大夫也不必请,我这是以前落下的老病根,无法根治,只要多喝水,多休息就能好。”
“报……。”唐督尉还想说些什么,但屋外忽然出现一句响亮的通报声。
“何事?”
“督尉大人,将军有请。”
李漠与唐督尉对视一眼,看来这最后一战终是来临。
……
俩人骑在马上,朝着大军驻营的地方奔去。
凌冽的寒风迎面而来,把李漠将出不出的咳嗽生生压了下去,俩个脸颊被冻得的生疼,但这些东西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李漠心里突突不已,从他这些天打探出的消息来看,阿牛应当就隐在那位将军身旁,这一次,不管自己曾多么期盼或是恐惧,终于要见面了。
……
军营主帐中,几位将领依旧端正坐着,除了帐外一直呼啸而过的狂风声外,再听不见一点点声音。平日里五大三粗的爷们儿此刻都刻意放缓呼吸,他们害怕一个不察引起角落那人的注意。
在这个时代,人们相信鬼神,相信轮回,队伍里必备的一种人物就是巫师,每次出战前,占卜是必须要做的事,可想而知人们对各种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有多么恐惧,多么敬畏。
更何况,像阿牛这种明明连尸体都已经下葬,却还能活生生出现在这里,并且周身还笼罩着厚重的阴森气息的死而复生之人,怎能不叫人害怕。
不过这也不能怪阿牛,在与李漠一起的这俩年里,他好不容易养出了些温润气质,可当他再次拿起砍刀,了结了无数大漠人的生命后,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迅速变得沉默阴寒,甚至比以往更甚,尤其是那双眼睛,只要盯在谁身上,那人就会犹如被饿狼凝视,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眼神下镇定自若。
可是,忽然,角落里那人动了,他把膝盖上静卧的手移到了椅子扶手上,然后朝着门口转过头,其他人本就时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于是也跟着他转过头。门口的门帘静静垂着,也没有任何异样,那么他在看什么?
“把门帘打开,换一下浊气。”冰冷的声音,不容质疑的命令。
“哎,是是。”离门口最近的一人连忙应到,走到军帐门前,小心翼翼拉开帘子。霎时,刺骨的冷风毫无阻挡涌入帐中,帐中的人都被冻的一个哆嗦。
阿牛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从门帘敞开处望了望离的极远的天空,宽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双眼,无人知道,那双寒冰似的眸子早已蒙上一层氤氲,状若琉璃。
“报……”帐外忽然有人影极速奔来。“将军,唐督尉已到。”
主位上的将军一喜,“快传。”
“是。”
李漠低着头,跟在唐督尉身后步入帐中,他不敢随意乱看,毕竟自己现在身为一个小跟班,还没有可以直视各位主将的权力。
“拜见将军。”唐督尉走在军帐正中间跪了下来,李漠同时一跪,头低低伏在地上,鼻子里流入一股土腥味。
可是,很久没有人回应他们让他们起来,久到李漠实在受不了那股子味道想打个喷嚏,他偷偷扭了一丁点头朝侧方看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眼前是一双沾了无数泥污的麻布布鞋,可即使它再脏,也掩盖不住鞋子外侧那半朵用红色丝线绣的芍药。
李漠的手在发抖,这刺目的红芍药,他自己的鞋子上也有半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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