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旧爱

　　我站在聚光灯下冷眼旁观，觉得自己活过的十八年就像一个拙劣的笑话。
　　一只蓝眼的乌鸦穿透了厌恶的目光，落到我身前的地上。我蹲下去，伸出手，它温驯的跃上，爪尖温柔的绕过我微分的指缝。我理了理乌鸦翅尖的羽毛。“乌鸦总是通晓，”我喃喃地自语，“你通晓什么了吗”
　　四周的声音消失了，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警惕而厌恶的以目光穿刺着我和乌鸦。对乌鸦的仇恨早已根深蒂固，对翼灵的畏惧又让人们维持着紧绷的安静。乌鸦轻轻扇动翅翼，我轻而易举的领会了它的意思，将它托举到我的左肩上。它站的不是很稳，但透出了一种略显激动的炫耀。它直直的盯着一个黑发红眼的少女，得意的伸长了脖子，响亮的叫了两声。底下偷偷抬着眼打量的人少了一批，而那个少女，她的神情中满溢着——嫉妒？真是奇怪的情绪。我留了个心眼，但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
　　我肩头摇摇晃晃的乌鸦又一次扇动翅翼。在由远及近的喧嚣声中，它起飞，盘旋。
　　一大群乌鸦自天窗飞入，在穹顶下包围了我。
　　我听到了，乌鸦的祝福。
　　蔚蓝的智慧，猩红的力量，暖棕的治愈，法师、战士与医者，因为全知，所以全能。
　　黑发黑眼，包容一切，淹没一切。
　　黑色的斗篷连接兜帽，阴影轻而易举的替换下那禁锢容颜十三年的白色面具。那可笑的、所谓的“封印”，被曾经的受害者拿在手中，展示给加害者帮凶的走狗。
　　“米拉伊，”他抬头，满眼惊骇，“面具摘下了，请归还我的玫瑰。”
　　“我，我……”
　　我看到他抖着的收中攥了半支摧折过的玫瑰，知道这朵能开放一整年的、来之不易的魔法植物是要不回来了。我有些烦躁，思考去哪里寻一支足够珍贵的玫瑰给我的母亲。
　　米拉伊试图将他的手往后藏，嘴中还不住含糊地咕哝着些什么，在安静的大厅中激出恼人的嗡嗡回音。
　　“既然违反承诺，就请安静一些。” 在这些人面前保持风度不过是自寻麻烦，我的语气着实不算太好，而其中的厌恶明显被听者们误解了。米拉伊绝望地瘫倒在地，人群自发的远离，空出一片圆场。乌鸦们停驻于窗沿，门口的横栏，装饰用的铁蒺甚至是地面上，将人群巧妙的包围分割。那只蓝眼乌鸦从最高处飞下，轻盈的落在那突兀的留白中，引发了几声短促的恐惧尖叫——被捂住了。米拉伊涕泪横流，在极度的恐惧下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喊，不住的求饶。乌鸦得寸进尺的向前一个小跳，眼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戏谑。米拉伊似乎失禁了，人群又推搡着离他远了一些。米拉伊的声音渐渐小下来，颠来倒去的重复我大哥和二哥的名字。新的留白产生了。
　　“你们乌鸦真是太不优雅了。”那个神情怪异的女孩在米拉伊疯癫的絮语中突兀的出声，在身边人群慌乱的避让中轻松的上前，越过米拉伊，立定，拉开她黑红的裙摆，深深行礼。蓝眼乌鸦在她出声的那瞬忙不迭的飞回我的左肩，摇摇晃晃的站好，似乎一下有了某种底气，凶恶的对她叫了一声。鸦群略微躁动，几只红眼乌鸦落到我身周，紧盯着那个女孩。
　　我默默的握住了阴影化作的匕首。
　　女孩见我无言的防备与敌意，委屈的噘嘴。她轻轻一指米拉伊，声音便彻底消失，而后化作一只红眼黑鸽子，嘴中衔了一朵鲜红的玫瑰。还未起飞，一只衔了白玫瑰的雪鸮就从天窗中闯入，惊飞了一只停在窗口的棕眼乌鸦，目标明确的朝我怀里撞过来。没有感觉到敌意，我下意识张开双臂，抱住了这只在空中转身，别扭的蜷起利爪的猛禽。黑鸽子也不甘示弱的飞过来，径直踩在了雪鸮的脸上。两只翼灵的互不相让中，鲜红的玫瑰触上唇瓣，雪白的玫瑰扫过脸颊。
　　雪白的皮肤是雪鸮的祝福，鲜红的嘴唇是黑鸽子的祝福。
　　我持着两朵玫瑰，在讶然中谢过两位翼灵全族的眷顾。肩上摇摇晃晃的乌鸦也凑过来，在雪鸮和黑鸽子嫉妒的目光中递上黑色的玫瑰。
　　我遵从莫名的直觉，没有避让玫瑰上的棘刺。一点点鲜血渗出来，三只玫瑰氤氲成一片银雾，合着月光，打开了虚幻的门。母亲模样的虚影身穿华服，面带微笑的走向我。月光在她手中化作月桂的枝条，精心缠成环装，虚虚的穿透斗篷与阴影，在我的头顶化作实体。
　　一轮尖月在她额上闪亮，月神第一神祭为她曾经的养子带来了月的祝福。
　　猫一样可变的瞳孔，闪着银澈的微光。
　　虚影散在了月光中。
　　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玫瑰了。
　　除了疯癫的米拉伊仍在无声的絮絮，直面神迹的众人皆是神情恍惚。他们无权保留今晚的记忆。
　　原本恭敬向月神祭司行礼的三位翼灵立好，用轻叫声催促我。
　　太阳升起后，被三位暗系翼灵眷顾的我就会面临白鸽的追杀。
　　我知道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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