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杯薪

　　边关总是变化莫测，也许早上还吃着包子喝米粥，下午就提刀上阵，生死未知了。

　　林中云挥舞长枪，将敌人挑落下马，又一个翻身躲过了身后刺来的弯刀，暗地里心惊。

　　这敌军简直恶心，趁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偷袭，此时五脏腑空荡，叫嚣起来没完，面前敌军的嘴脸丑恶不堪！

　　他们是吃饱了才来的，嘴上都泛着油光！

　　柳戈也气，他擅长使弓，远战自然厉害，近战可不是要他命？他一咬牙，拿着箭矢来一个戳一个，他这箭矢用玄铁铸的，戳人喉咙是一击致命。

　　但兵器这个东西，一寸短，一寸险，纵使是玄铁，也吃了距离的亏，柳戈急得都开始用脚踹人肚子了，前面说了，这群敌军是吃饱了来的，还可能吃撑了。

　　实打实的在肚子上踹一脚，登时那人腹部都扭了位，柳戈一喜，大嚷一声：

　　“踹他们肚子！”

　　奋力厮杀的将士们：“......”

　　这俗语说得好，招不在雅，有用就成。将信将疑的将士们看着错身掩护肚子的敌军，纷纷伸出了罪恶之脚。

　　事后有人总结，这群敌军偷袭军营，怕不是吃饱了撑的吧？

　　哎，可不是吃饱了撑的。

　　林中云觉得这一仗胜的诡异，想让众人提高警惕，但众人刚胜，心里自满颇多，一个个打着哈哈，根本不听林中云这小屁孩的话。

　　唯独柳戈信了，背着箭篓提着长弓，说是要去巡视一番，林中云自然是跟着，在靴里塞上一把小匕首，腰间缠了软剑，甚至还想在手腕上套一个弩机。

　　柳戈在他把弩机扣上之前就把他捉过来带走了。

　　“你暗杀去啊？”林林总总的，当自己是兵器库不成？

　　祸事不单行，好的会变成坏的，坏的会变成更坏的。边鹰十三部在这块儿地界混了几百年，怎么可能会干出让自己吃亏的事情，先行一支探了虚实，后边的接任就上。

　　那一刻，九天星辰下了凡尘。

　　火球带着拖尾，狰狞着嘴脸扑向了燃着炊烟的城池，哀嚎遍地，空气中弥漫着焦味，细嗅之下，还带着肉的香气。

　　“中原，不过如此。”

　　马背上坐着一男子，他赤着上身，精肉纵横，耳上坠羽毛，那是海东青的剪羽。

　　他身下的马儿嘶鸣一声，似在应和。

　　“好孩子，裂风虽说是中原马，骨子里淌的却是咱们边鹰的血。”

　　“中原人，脏污不堪。”

　　......

　　于钦颇为紧张的看着林中云。

　　他自言自语了许久，一会儿面具，一会儿踹人肚子，活像个说书先生，现在又中原边鹰的说，好歹屋里没别人，传不出去什么谣言。

　　“柳戈...我...”

　　“我肩上...莹粉......”

　　“你只管...向我射箭...”

　　柳戈？于钦的思绪辗转，想起了刚来京都时，客栈里的那个人。

　　一战成名柳将军，一发利箭取四魂。

　　他那时候好奇了很久，黑夜无月，三百米开外，柳戈难道是千里眼转世吗？府里先生拿折扇敲他头，说要不然呢？人家行，所以人家是将军，我不行，所以我在教你。

　　于钦回吼了一句，教我你很委屈吗！到后来先生出府，他们都没有在提过柳戈一句。

　　“...水。”

　　猫儿一样微弱的声音从林中云的唇齿中传出来，谜一般的脆弱。

　　于钦舀起一勺水，慢慢的喂了进去，刚刚他想着柳戈的事，忘了给林中云喂水，而此时的动作小心谨慎，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呵护。

　　呵护？于钦甩甩头，把这个词扔出了脑海。

　　林中云睡的并不安稳，热虽然已经退了，额上冷汗却一阵一阵的往外冒，眉尖蹙着，眉心都皱出了一道沟壑。

　　于钦伸手想要抚平那道印子，却怎么也抚不平。

　　“请小主子安，柳戈柳将军来访，现在卓华庭里，主子请您和林公子过去一见。”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几年里也不见柳戈来一趟，林中云一念叨他，转眼就来了，烦人。

　　“你去回话，说林公子偶感风寒，不便见客，我收拾收拾就去。”于钦把碗放在林中云手能够到的地方，又用发带绑了头发，缓步出了门。

　　烦人的柳戈在厅里喝着茶，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自从皇帝收了他的权，便一日接着一日往边境送东西，今儿送金银珠宝，明儿送茶糖点心，从日用吃食到宝器金翠，大大小小送了个遍。

　　也不知道在唬谁的眼。

　　东西送的不少，每逢年节却半点不提让柳戈回京的事，京都里头官多啊，边将平日里不能走动，本就少了一层人脉关系，就指着过个年，回个京，把人脉疏通好了，省的自己在外面为国厮杀，家人却饱受欺凌无处诉苦。

　　柳戈可惨，除了几年前溜回来的那一回，压根就没回来过。

　　皇帝打的好算盘，把柳戈好吃好喝的养在边关里，不给兵权，不让回京，外人还得道他一句贤德。

　　“柳将军大驾，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于钦是嗣王，按照品级是比柳戈要高的，本不用行礼。

　　更何论辈分，常乐王之子，是与皇帝平辈的。

　　但于钦这礼还是行了。

　　柳戈本想拒了这一礼，但是吧，常乐王没有阻拦于钦，兀自喝茶喝的欢快，他想了想，刚离开椅座的身子就又放了下去。

　　“本是我不常来往，贤先若是不高兴，把我打出去都使得，有哪来的招待不周？这就是嗣安王吧，看着眼熟。”

　　常乐王从茶盏里抬起一只眼，眼神从于钦滑到柳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茶水不够通透。

　　“我见将军，亦是一见如故。”这柳戈一来就漏了狐狸尾巴，可见是一只蠢狐狸，不常来往的原因是因为皇帝，于钦鬼使神差的成了常乐王的儿子，也是因为皇帝。

　　柳戈这招，使的不怎么高明。

　　但毕竟人家这招数甩你脸上了，不接总不好，边将无召回京可是一罪，于钦捏着这个把柄，也总得让柳戈知道。

　　“...今日拜访，一是为拜年贺岁，这二嘛，小妹婚期将至，特邀贤先喝杯喜酒，分分喜气。”柳戈放下茶水，毕恭毕敬的向常乐王说，手搭在膝上，看起来安分且乖巧。

　　“哦？清妍那小丫头都要成婚了，真的是都长大了，长大了。我这老骨头走动不方便，就让这小子和我外孙去吧，也算全了我的意。”这个喜酒，常乐王还真不合适去，他辈分太高，且若是他去了，林中云和于钦定是去不得。

　　常乐王府一门三代同去，柳戈还没有这个面子，他也不能出这个风头。

　　于钦虽说年岁小，好在有爵位在身，而带着林中云的原因则是，他该见人了。

　　常乐王又喝了一口茶，汤色金黄莹润，两片带梗的茶叶打着旋儿，似在追逐。

　　这回，茶水还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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