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月

　　那一年的暑假是谢欢迎记忆里最闪光的夏天。定好了继续念高中，谢欢迎便辞了食品厂的工作，整日在家看电视——电视是谢小媚刚刚置办的，没有大屁股的平板大彩电。阿公阿婆也不苛责她，因为大彩电似有种魔力，它的彩色都跑出来了——阿婆每日穿着鲜艳颜色，阿公整日满面红光，整个家好像都鲜活了。
　　谢小媚自是满意的，她说谢欢迎太土，要多跟电视学学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这个曾经多少年用来呵斥小孩“你是不是不学好，将来好像谢家小女一样丢人现眼？”的高频词汇，如今从谢小媚口中说出，却没有人再去计较了，她那些不光彩的曾经都好似英雄蛰伏时所受的苦楚，待英雄功成名就就成了最有力的衬托和最易弥补的同情——“谢家小女以前那样造孽，我就说过她命是好的。现今她过得如此的好，如何？我果然说的是不差的”。不仅如此，因为谢小媚的衣锦还乡，因为她带来的外面世界的奢华与新奇，她赢得了前所未有的称赞和尊重，人们甚至开始有求于她——想托她给自家儿女介绍出路。
　　谢小媚应付着他们，眼底满是讥讽。谢欢迎看着她，想亲近又不敢上前，谢小媚抬眼看见了她，竟招手让她过去。婶子娘们的视线也跟着谢小媚的手看了过来，人群自发让出一条空隙，还有手推攘着让谢欢迎进去。待走进了话题就落到谢欢迎身上，却还是冲着谢小媚说的：
　　“听谢大爷说谢欢迎马上就要去读高中咧，这可了不得，我们镇上还没有过高中生咧”
　　“谢欢迎这个娃娃从小就懂事，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命好的”
　　“她妈命就好，她随她妈，长得又好，将来也是要过好日子的”
　　“那是，命好都是要过好日子的，小媚啊，我们英儿跟谢欢迎同岁，读书我们就不想了，也不是读书那个命，但是长得也好老实又听话，你看能不能帮她在你那边介绍份工作，将来再找个条件好的嫁了”
　　“对呀对呀，还有我们屋小春，也是不差的，你也帮帮忙，你现在能干了，这些忙一定要帮的啊”
　　。。。。。。

　　谢欢迎偎在谢小媚身边站了一会，这个角度是看不见谢小媚的正脸的，只看到她烫了大波浪的长发随着她说话间轻微晃动着，时不时扫过谢欢迎的手臂，痒痒的还很香。谢欢迎站了一会就退走了，谢小媚并没有留她，人群又飞快地把她离去的空隙填满了。
　　之后的很多年谢欢迎都时常想起这一幕，人群像在朝圣一般向前涌动，谢小媚就是他们心中可以改命的神，在最中心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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