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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曾几何时
商务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着,越过喧嚣的城市,行驶到崎岖的山路上,转过一个弯,又是一个弯,思绪也像这颠簸的轿车一般,起伏不定。
“不!不对…他应该告诉我的,他怎么能骗我!”安尧目眦,大吼出声。
“骗你?他骗你什么了?”韩素明知他情绪不对,可还是被这反应气到“他凭什么!凭什么死后还要挂上欺骗你的名头。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哪点值得他喜欢。”
原本平整的西服在窄小空间里挣扎变得褶皱“他说了,他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同意,他怎么能随便死掉!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作为他从小长大的朋友,韩素到现在都不理解他为什么喜欢安尧。
在他看来,安尧没有哪点比得上自己,论起小脾气倒是一堆,病了之后更是无理取闹,谁知他就偏偏放不下。
“你知道吗?最后那几天,他有多想你。病房门有点声响他都要多看几眼。可他不愿让你来,说怕你看到瘦骨嶙峋的他会害怕,不想也不愿在你心中留下一丝阴霾。”
无法控制眼泪,安尧哽咽“如果我现在说不恨他了,他是不是就能回来?”
“你恨他!必须恨下去!”韩素双手拽住他衣领,咬着牙尖声嘲讽“不恨了?他到死都没等到你这句不恨,别轻易说出这几个字,多可笑…”
“我想他回来,我想看到他。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对不对?”
“他回不来了!”不住摇头崩溃的安尧在韩素看来有些让人烦躁。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打掉抓住衣领的手,转身前后拉动车门把手“我不去了,你们是在骗我,别想我上当…”
“这可是在高速上,你冷静点!”面前的人像发疯了一样,韩素有些难以招架,还好车门已锁,没酿成大祸。
似是看出了他的难处,驾驶座上的保镖立刻停车,转身向后座劈了一击手刀,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多谢。”
保镖看了眼后视镜中平静的安尧,眼神凌厉的对韩素说“别再刺激少夫人,我不是在帮你。”
“…是我冲动了,不该这么对他。”自己对着生病的人说什么呢,真是魔怔了。
帮安尧调整了睡姿,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车停在半山腰上,离墓地还有段距离。
上山的路修葺好了台阶,台阶两旁的树木形成天然的遮阴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人身上,光怪陆离。
不过,这剩下的路要他们自己一步一步、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攀爬。
安尧和韩素就走在一层层的台阶上,再无言语。
“要我说啊,这安家小子就是个傻的。”
“谁说不是呢,这顾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得好人家,他还不乐意。”
“可不是,当初我孙女可喜欢韩家小子,谁叫那顾家家主偏说要孩子自己喜欢才行。现在可看他悔不当初。”
“就是,你看那安尧什么玩意,闹得韩家乌烟瘴气…”
这些话安尧早已听惯了,可韩素没忍住怼了回去,“呸,我当是谁呢?背后嚼人舌根,人老了还这么爱胡说八道!”
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跺了跺手里的拐杖“你这小辈,竟如此目无尊长,这般与长辈说话。”
“就是就是,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这么放肆,也不知家里长辈都怎么教的…”
一旁总不缺这些附和之人。
韩素一改之前气愤,语气转为平静“您们这么尊贵,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值得我尊重。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您们儿孙有没有我这般能言善辩。”
“你…无知小辈。”气的老头竖起拐杖指着他,边上的人也都指指点点。
有人认出了韩素,便想着卖韩家个面子,出来拉架;
又有人认识他身边的安尧,点着安尧不知偷偷在说些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薛老,咱们上去吧。”
“是啊,何必跟小辈一般见识,您家的儿孙都是不可多得的商业精英呢。”
“谁说不是呢,消消气。”
这薛老平素爱吃这套,听得大家多番阿谀,也就甩了甩手,不做多言。
想着不能简单了事,又跺了跺拐杖以示不满这才转身离去。
剩下的人也都洋洋洒洒向上走。
“走吧…”安尧继续跟着韩素慢腾腾的一步一台阶,离山顶越近,心反而愈发平静,好像终于决定面对事实,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奇怪离别。
回想起身旁安尧一路走来都默默无声,面对刚才的吵闹也不为所动,跟来时完全是变了个模样。
韩素转头看向台阶下的人,有些担心“你…还好吗?刚刚怎么不说话?他们这么说你和他你就不生气吗?”
安尧没抬起头看他,自顾低着头“生气又怎样…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我是个傻的,且傻还不自知,终归是我错了。”
飞机失事不是他的错,父母丧生也不是他的错,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有跨过这道心坎。
“可能,我早就不恨他了,只是我没放过自己。我害怕,害怕他对我的好只是愧疚,是补偿,而不是因为爱我。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任由仇恨覆盖。”
“你错了,他爱你,他爱疯了你,爱你爱到无法自拔。”韩素与他站成一排,逼着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你不该这样对他,也不该这样对自己,不该任由事态发展加深你对他的仇恨。”
“我错了,但没有机会了。”
这么些年,躲在他身后,终究是做了一场无畏的梦。
“哎…”韩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拍了拍肩膀,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九点,迎着阳光,终于爬上最后一层台阶。山顶阳光照在身上,有种特别的温存,好似那温暖的道别…
不远处,顾家父母看到安尧来了强打起精神走向他“你来啦,身体怎么样?能坚持住吗?”
看着面前两鬓夹杂白发的二人,都这时候了还在关心自己,安尧一个没忍住,红了眼“妈,我没事。”
“别怪韩素,是我们自作主张让他把你带来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二伯母,你们把他喊来做什么。他让哥受了那么多苦,不是做点事、说几句话能抵消的。如果不是他,哥又怎么会天天借酒消愁,把身体弄得破败不堪。”
“云宽,快别说了。不管怎样他也是你嫂子,你哥的爱人。”
“二伯父,你们为什么这么向着他,明明就是他的错。不然…”
“都别说了,还觉得别人看咱家的笑话不够多吗?”
再没人敢还嘴,短短的一场闹剧被顾老爷子一句话给收拾了。
葬礼期间,一直站在旁边充当木头人的安尧,等送走了宾客和顾家人,才慢慢缓过神,移步到墓碑前。
蹲坐在地与墓碑上的照片面对面“顾云浩,你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呢?”
用手摸索着照片的边缘,也该他来看这最后一面,小半生的纠缠谁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落幕。
“我想不到你会是什么心情。突然发现,我挺不理解你的。”
接着似怀念、又似调侃“谁能想到你遗照竟然用的是我们结婚证上的照片!你是有多不爱拍照,竟然得用这张。肯定是你自己选的,不然爸妈也不会用这张。你看看你笑的,高兴地像个傻子,哪有你平日一半的严肃…”
安尧咧着嘴微笑着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我不开心,我很不开心。”
过了好一会,安尧又说“如果我跟你说,我不恨你了,你开不开心?”
刚问完,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像个委屈地孩子播撒泪水前的预告,只是这预告太短,没几分钟便倾盆大雨。
安尧依旧坐在原地,看着墓碑在眼前被一滴滴地雨水打湿,照片上的人也好似笑中带泪,无声地控诉着他为什么不早点说。
抬头望向天空,饱含雨水的雨滴打到眼里,再从眼眶中流出,划落在地上,溅起小小一层水花“人啊,只有失去才会懂得珍惜,是我迟了…”
一把纯黑色的伞出现在头顶,韩素的脸也映入眼前“不能再继续淋雨了,受了凉,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静静看了他几秒,恍然回神“好,回去吧…”
还未走出去几步,就听到韩素大喊“安尧,你别吓我!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晕倒了,快来人帮忙。”
那天夜里,雨里淋透的安尧高烧不退,在医院躺了三天三夜之后,病情才有所好转。
醒来之后的两个月里,他的抑郁症、焦虑症再也没发作过,积极地面对生活的模样也让人放心许多,大家都以为他的病好了。
过了二十年之后,风和日丽的一天,他坐在顾云浩的墓碑前一坐就是好久,等保镖去接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死去多时。手紧紧按压在胸前,怀中揣着的是几年前就写好的遗书。
遗书上的这句话,让人每每读来都有种难掩的感伤。
曾几何时,顾云浩也是安尧的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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