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

　　第一节
　　2010年6月25日，中考刚结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和我的朋友莲回到教室收拾东西。正当我们讨论晚上要去哪里庆祝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化学书里夹着一封信，浅蓝色封皮，封面上面写着yu to yu 。
　　“咦，这是什么？情书吗？看不出来啊，我们家雨也是一颗合格的白菜了！”莲从后面探出头，“快看看，快看看！”
　　我拆开信封，上面写着：4点半 小树林宇。
　　我隐约有预感，这将会改变我的一生。
　　“雨，你是怎么想的，是去还是不去？”莲在旁边看我怔怔地看着信封，不见喜悦也不见烦躁，不由得出声询问，“宇长得挺帅的，可以算做是班草吧，成绩是年段前10，人也还不错，有问题问他他都很耐心地回答。”
　　“我不知道，让我想想。”我说，“不过也有可能不是表白，毕竟我们这三年没说过什么话，而且我也不是班上最漂亮的，学习也只是普普通通。”
　　“雨，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练了8年古筝的，总有一种气质在里面。”朋友对我说，“虽然去不去赴约是你自己的事，不过，直接让他这么等着总归不太好，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看一看？”
　　“也行。”我回答。
　　小树林里，我看见林深处有一个人半倚靠在树上，拉着朋友走了过去。
　　我逐渐接近宇，宇似乎感到了有人靠近，抬起头朝着我们的方向看过来，我和他的眼神对上，他朝我笑了笑，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脑海中仿若有一朵朵鲜花悄然绽放，那一刹那，悄然心动。
　　“雨，你来了。”宇走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朋友可不可以离我们远一点？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我和雨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所有事都会告诉我，你现在叫我离开毫无意义，而且我们家雨也不是会重色轻友的人，对吧。”莲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心里出现一丝心虚，说：“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可以留下。”
　　“好吧。”宇深吸一口气，看着我，说，“雨，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人很好，有耐心，温柔。”我感觉我的脸烫得快可以煮鸡蛋了，怕他们看出，只得低下头，轻声说道。
　　“我喜欢你。”宇说，“我知道你对我并不了解，因而我不觉得你现在就能回应我，我只希望你能和我定下一个约定——如果我们能上同一个高中并且进入同一个班，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这样可以吗？”
　　“嗯。”我小声地回道。
　　听到我的回答，宇长舒一口气，笑得像一个得到自己心心念念已久东西的孩子。
　　“万一不在一个班呢？你不会是想借此套我们雨的联系方式吧，不然怎么这么开心。”莲狐疑地看向宇,说，“雨的联系方式不可能现在给你，你死心吧。”
　　“没事，我对我和雨的缘分深信不疑。”宇说道。
　　“那我们先走了。”我轻轻拉了下莲，对她说：“我们走吧。”
　　“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宇问道。
　　“不用了，我们家不远。”莲警惕地回答。
　　“那，开学见。”宇说。
　　时间如梭，暑假在我的“勾抹托”下过去了，过程中只是对比了一下附近高中的录取分数和自己的中考成绩，找到了一个最适合的高中，被录取后，我没有刻意去打听自己所在的班级，也没有去考虑和宇相遇在同一班级的可能性，就像宇说的，一切随缘。
　　到了报道那天，不知道是冥冥中的预感还是迎合自己心中的期盼，去学校前我特意打扮了一下。
　　在布告板前，我的心如擂鼓，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一下心情准备开始找时，一道熟悉的带着轻笑的温柔声音带着传到我的耳朵，“这位同学，你的缘分到了，请签收。”
　　我不由得回头看，宇就在我身后看到我转身，微笑着对我说：“这三年，你甩不开我了。”
　　“那么请多指教，我的准男朋友。”我伸出手，笑着说道。
　　这句话出乎宇的意料，他愣了一下，半蹲下，执起我的手说，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说：“请多指教，我的准女朋友。”
　　高中三年的生活中充斥着学习，尤其在高三，老师们恨不得一分钟时间能掰成几分钟用，只为让我们多吸收一些知识。因为压力，我曾在课间操时，偷偷躲到教学楼天台哭，那时，宇看我情绪不对尾随我上了天台，装做自己不经意经过，学着电视剧里的一些诸如花泽类倒立；霸道总裁式“女人，我的肩膀在这，今天破例允许你靠一靠”之类的桥段，我哭了几次，他演了几场，不带重样。宇仿佛是我高三的一道光，引领我前行，陪伴我成长。我不知道，假如没有宇，我的高三会是怎样的，但我知道那一定黯淡无光。
　　高考结束，宇在我们的毕业聚餐上当着全班同学和所有老师的面向我表白，我明明滴酒未沾，却感觉自己晕乎乎的，仿若上了云端。
　　我被推到了宇的身边，宇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审判一样等待着我的答案。我笑着牵起他的手，抱住他，在他耳边说：“男朋友，你好。”
　　宇激动地抱着我转了两圈。其实，在我心里，他早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第二节
　　2013年的6月8日，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高考结束，喜欢的人告白，但庆典还未结束，喜悦就要离去。就在我和宇牵手成功时，父亲的电话打过来了，我走到外面安静的地方接通，正打算和父亲讲她女儿脱单的事，结果却听到了父亲带着压抑的哭腔说：“妞妞，你母亲刚才晕倒了，送到医院拍片，医生说，她的胃里有肿瘤，现在还不确定那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那一瞬间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问道：“什么？”
　　父亲叹了口气，说：“快来医院吧，市第一医院总院12楼18房。”
　　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马路边拦车。正当我坐上车准备关门时，宇冲了过来，看到我惨白的面色，担心地问：“怎么了？”
　　我不想说，只是看到他，我的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好，我不问了，不论你想去哪，我这位新上任的男朋友都会陪你一起去的。”宇说。
　　我向左挪了挪，给宇让了个位置，对司机师傅说：“去第一医院总院。尽量快点！”
　　宇似乎明白了一切，抱住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些了，我帮你挡着，没人能看到。”
　　我趴在宇的肩上，抽泣着。大约过了20分钟，宇捧起我的头：“雨，快到了，擦擦眼泪，别让亲人担心，好不好？”
　　“嗯。”我尽力止住我的哭嗝。
　　“闭上眼睛养养神。”宇摸摸我的头轻声说道。
　　我依宇所言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宇轻抚我的眉梢，抚平我的焦躁不安，随后，他缓缓揉着我的太阳穴，说：“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面对。”
　　我听到这，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宇不由得轻轻拭去我的泪水，无奈地说：“雨，你的眼睛待会儿可能会变成两个大桃子的。”
　　在宇温柔的安抚下，我的眼泪逐渐停止流出，须臾，医院到了。
　　我和宇冲到了12楼18房，我却有种害怕的感觉，不敢推门，害怕看到憔悴的父亲，虚弱的母亲。
　　“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进去吧，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我也可以帮帮忙。”宇半蹲下载我的耳边说道。
　　我看了看宇，宇冲我扬起鼓励的笑，对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看着病房门，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来了，陪你母亲说说话吧。”
　　我走到病床前，看到母亲虚弱得像是随时就要随风逝去一样，顿时我鼻子一酸哽咽着说：“妈，你怎么自己的身体也不注意一下，不舒服就来医院，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抗。”
　　母亲安抚性地一笑：“这不是你快高考了吗，而且我的胃病也是老毛病了，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我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妞妞，今天你不是还有聚会吗，去玩开心点，妈妈这里没大碍的。”
　　“妈，你都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情去玩？”我趴在母亲的床上，眼泪无声地流下。
　　母亲揉揉我的头：“哎呀，这里怎么有只小猫躲在妈妈边上哭呢。小心变成小花猫哦。好了，妈妈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有些肚子饿了，请问我的妞妞能不能帮妈妈买点好吃的回来呢？“
　　”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哼，我就是小花猫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还有好吃的没有，只能给你打包一碗稀饭用青菜配着吃。”母亲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无奈屈服于她的眼神攻势之下，“好吧，最多，最多只能给你多一个蛋。”
　　“还是我去买吧，你们母女俩好好聊聊天。”父亲直起身子，走了出去，我注意到不知何时起，父亲的背不再挺直而是略有些佝偻，他的头上不知何时起华发暗生，不知何时起，皱纹爬上了他的脸颊。不知何时开始，父母已然逐渐老去。
　　第三节
　　“妞妞，学医很苦的，妈妈这么多天的治疗下不是越来越好了吗，我的宝贝不要考虑那么多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母亲担心地说，“况且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我怕你会收到伤害。”
　　“妈妈，没关系的，我不怕苦，我一直做事是三分钟热度，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专业，学医至少可以养活自己，毕竟是包分配的，而且我觉得我们家需要一个医生，这样有什么情况也能比较早察觉出。”我说。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坚持，母亲无奈地笑了笑：“行，我的妞妞一定是最
　　棒的，等妈妈好了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补补，看看这高三给熬的，都瘦了。对了，我家妞妞这么漂亮，现在高中毕业了，我们也不会限制你谈恋爱了，有没有什么情况啊，听你爸爸说，那天你来医院时可是有一个臭小子在门口等你呢。”说着挤挤眼，“不和你好姐妹我交代一下？”
　　我顿时感到脸热，支支吾吾地说：“就是，那个什么，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啦，然后我中途离席，他就送我过来了。”
　　“宝贝，我怎么觉得中间这一段过程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你就这样省略了？算了，我直接问你，那个男孩子是不是你男朋友？”
　　“嗯呐。”我小声地说。
　　“什么，那天那个臭小子，爸爸不同意，我要找他算账，我水灵灵的一个闺女，养了18年，怎么可以就这样便宜了别人呢。”父亲从病房门口冲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桶，“闺女啊，咱看人不能看外表，这人看起来太招摇了，恐怕会招蜂引蝶啊，而且，那种小白脸有什么好的，要找就要找爸爸这种可靠稳重顾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世纪完美丈夫。”
　　“得了吧，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妞妞什么时候把那个男孩子叫来让你好姐妹把把关。”母亲调侃道。
　　“对，把那臭小子叫来，爸爸我会好。好。把。关的。”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诡异地笑了笑。
　　看着父母难得的耍宝，我不由得轻笑了一下，“迟早会见到的，不急于一时。”
　　我却没想到，这是我立下的最大的一个flag，直至最后，我的父母也没能给我把关。
　　第四节
　　“宇，你怎么了？最近发生什么了吗？”我对着电话那头问道，“你的声音把你的疲惫暴露出来了。”
　　“没什么，可能是太忙了吧。”
　　对了，明天就是平安夜，宇他可能是为了把时间空出来把事情压缩着做完。不知道今年圣诞节宇会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
　　“雨，恐怕今年圣诞节不能陪你过了，老板叫我陪一个客户。”宇的声音有些奄奄的，虽然我感觉有点失落，但工作重要，有公事也是没有办法的。
　　“唉，你们老板好狠心呀，那你今天晚上有事吗，我实验室的事不多，我们提前过怎么样。”
　　“不好意思啊，雨，今天，恐怕也不行呢。”
　　“这样啊，好吧。”
　　今年是我和宇在一起的第六个圣诞节，不过只能我一个人过了。尽管明知道他没法回来陪我，我还是做了一桌的菜，之前计划吃完饭后和宇一起去看的电影现在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看了。
　　7点半开场的电影，我7点就到了，买好爆米花和可乐以后，我排队等候检票入场，不经意间却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个说着今天要陪“客户”的人，在我面前和一个女孩笑着说什么。
　　我不想就这么给宇定罪，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只是他在陪客户出来并不是在约会，但我看到了，他们的手是牵在一起的，我看到了，那个女孩轻吻宇的脸颊，我看到了，他们走到了情侣座，我看到了……
　　这场电影到底讲了什么我没能看到，我看到了他们的恩爱，情侣的恩爱。那么，我又算什么呢？
　　我原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一起，虽然平平淡淡，但也别有滋味。我们说好毕业就结婚，因为我的缘故，宇等了两年，前几天我的论文通过了，原本想告诉他过几个月我就毕业了，没想到他先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惊喜”。
　　电影散场了，我走到宇的面前指着那个女孩说：“这就是那个客户？你能和她卿卿我我的客户吗？还是你们公司的业务拓展到送男朋友了？”
　　宇似乎有些慌乱，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那个女孩说：“你是谁，什么客户，我和我男朋友出来看个电影你有什么资格过来指责我们。”
　　“男朋友，呵呵，男朋友。宇，我们相识九年，相恋六年，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一个女朋友呢。”我自嘲地笑笑，“我老板原本推荐我去德国深造，但我不想让你再等我三年，拒绝了，你呢？居然冒出来一个女朋友。她是你的女朋友，那我是谁？”
　　我看到宇似乎想解释，但又什么都没说，顿时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随手将我手边的可乐往他脸上一泼，顺便把爆米花整桶倒到他的身上，“这个祝福送你们了。”
　　不管后面的叫唤，不管周围人异样的视线，我径直走了出去。
　　街上随处可见的情侣，夜色清凉孤寂，从今往后，我恢复了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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