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燃

　　霍愉对画展没有多大兴趣，他在围观了陆重和他的明恋梦中情人秦池之间的闹剧后，就站在厕所外面等气得夺厕所门而入的陆重出来。
　　在他看来，陆重对秦池的的确确已经够好了，霍愉能够想到所有美好的事情，陆重几乎都为秦池做了。
　　可秦池却说“你的爱太沉重我承受不来”。
　　是他没有谈过恋爱不明白吗？
　　还是真的像陆重和他说过许许多多遍的“喜欢也从来是不公平的，不是你付出了，就能够得到对方同等的爱，甚至连博得好感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霍愉不知道，他只是很直观的觉得，要是有这么一个人，愿意这样对他，他一定会拿死心塌地的爱回报。
　　死了都要爱的那种。

　　厕所的门打开了，陆重抬头见到他，立马把手上的鸭舌帽扣到了脑袋上，帽檐压得很低。
　　但霍愉还是看到了陆重通红的眼眶。
　　“哭过了？”他抬手在陆重的帽檐上摸了摸。

　　“没有，”陆重低声说，“走吧，我还没找到房子，先回你家，霍愉，我想吃好吃的。”

　　霍愉没有再追问什么，只说：“好。”

　　回去依旧是打的出租车，霍愉帮陆重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就拉开车门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沉默的坐着。
　　他不太会安慰人，也不太有安慰人的机会，所以安慰人的活儿就不太熟练，他怕说错话，害陆重更加难过，他上车报了地址之后就只能选择沉默。

　　许久之后，都快到银杏街了，一直低着脑袋的陆重突然开口了：“今天见到他了，算是幸运的，值得高兴的事情，对不对？”

　　霍愉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不想他难过，于是顺着他：“对，见到了就是一种幸运。”

　　“而且他只说了承受不了我的爱，没有否定我，也没有说讨厌我，”陆重接着问，“对不对？”

　　霍愉接着顺着他：“对。”

　　“那就好，”陆重抬起头，摘下鸭舌帽，搓了搓脸，对他笑着说，“唯独这件事，只要还有零点零一的几率，我都不会放弃的。”
　　长相冷酷的寸头陆重笑起来会露出两边尖尖的小虎牙。
　　让霍愉恍惚间突然想到了伍示会让人见血的小虎牙。
　　“那我也是，”霍愉揉了揉太阳穴，笑着回答，“无论你怎样选择，做兄弟的都支持你。”

　　陆重迅速一个熊抱搂住了他，扎人的脑袋在他肩窝处一通乱蹭。
　　霍愉无奈的推了推他的脑袋：“小公举，你的冷酷人设碎成渣落了一地了。”
　　陆重又蹭了蹭，闷着声音说：“是你没关系，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嘛。”
　　“啊，”霍愉在他脑袋上弹了弹，“是。”

　　早上得吃得健康，中午得吃得香，晚上得睡得早，每天都要运动。
　　这四点在伍示这里是铁规矩。
　　他没有后背，往后退，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必须得保持健康的习惯。
　　他是一个连生病都不敢的人。

　　所以，即便他真的很想在把霍愉亲手做的清补凉拿进来的时候就尝尝看，但介于它本身是冰的，所以他还是忍着没有吃。
　　一大早就往胃里灌冰凉凉的东西，找病呢。

　　在心痒难耐的等着时针拨到中午的过程中，伍示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黑色的薄纸，坚持不懈的重新勾画飞鸟的线。

　　——不要以为自己没有用，不要老是坐在那边看天空……
　　伍示设的闹钟响了，他迅速扔下手里的笔，像一个渴望糖果许久了的小孩一样，撒着脚丫子就跑下了楼。
　　中午啦，吃点冰凉凉的小甜点可以被原谅啦。

　　霍愉做的清补凉料很足，西瓜块儿，哈密瓜块儿，红豆，薏米，龟苓膏……伍示吃一样就在心里记一下……绿豆、莲子、薏米、西米、百合、蜜枣、菠萝、龙眼、凉粉……一共十四种，糖水是蜂蜜熬的，特别好吃。
　　一共有两盒，伍示吃完一盒后，意犹未尽的拿起另一盒，正打算吃，盖子都揭开了，却又舍不得了。
　　这不是在外面店里随处可见的清补凉，这是霍愉亲手做的，是买不到的，吃了就没有了。
　　还是再留一会儿，下午再吃吧。

　　霍愉带陆重回家了之后，陆重去浴室冲澡去了，霍愉就出门去买菜了。

　　今天天气挺好的，比前几天都凉快，现在虽然已经是大中午了，太阳也没有很烈，甚至还有阵阵微风。
　　挺好的。
　　霍愉抬头看了看天空。
　　看到了一大片湛蓝中，一小片的金黄。
　　好看。
　　霍愉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他想发给伍示，告诉他，这里就是很好，抬头就有好看的风景，但他点进微信，才突然想起来，他没有伍示的联系方式。
　　这就非常难过了。
　　霍愉想：明天早上一起去上学的时候，问他要吧。

　　晚上，霍愉冷酷无情的把陆重小公举安顿在了宽大的沙发上，陆小公举相当不满，但想到霍愉这人向来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就也没作妖，乖乖去睡了沙发。

　　翌日清晨，霍愉晨跑完回来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去按伍示家的门铃了。
　　伍示说过早上他起不来床，现在肯定还在睡懒觉。

　　门铃响了大概没过十秒，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已经穿好校服的伍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看着他，嘴角边上还沾了点白色的奶渍。

　　“你醒来了啊，”霍愉说，“我还以为你还在睡觉，你说过你起不来床的。”

　　伍示沾着白色奶渍的嘴角，往上一点点，是红了的脸颊。
　　他才不会对霍愉说，是因为他一想到今天要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去上学，而且还是一个作为自己老师的人一起去学校，紧张激动过度了，一晚上都没有睡实，一到六点就醒了，一醒来就迫不及待的起来洗漱了……他才不会说呢。

　　“今天心情好，”伍示面不改色的又喝了口牛奶，“就起得早。”

　　“那你等我一会儿，”霍愉伸手帮伍示抹掉嘴角边的奶渍，“我们一起走。”

　　伍示心脏陡然加快了，跟踩了电门似的，跳得抽疯似的。
　　他就是这样，没有和别人亲近过，任何一点亲密的动作，他都会脸红心跳。
　　这样非常没有面子。
　　伍示迅速的退回了门里面，应了句“好”之后，就把门关上了。

　　九中是初高中连读的中学，所以，从家里到九中的路，伍示已经走了三年多，已经走了无数次了。
　　但像这样，和人同行，还是第一次。
　　他尴尬，就不敢说话。

　　霍愉看着他紧绷着张脸，忍不住调侃他：“你好像很紧张啊。”

　　伍示猛地偏过头，拧着眉瞪着他。

　　“好凶啊，”霍愉说，“但我知道你是个小可爱，所以我不怕。”

　　小可爱？
　　小你三大爷的可爱哦！
　　伍示咬了咬嘴唇，气得没能骂出话来。

　　“你们学校校服全黑的啊，”霍愉又说，“你穿起来还挺好看的，很酷。”

　　伍示又咬了咬嘴唇。
　　这回是高兴，怕一说话就忍不住笑。
　　被调侃就生气，被稍微一赞许就咧嘴笑，这不就真的像霍愉嘴里的小朋友一样了吗？

　　“你和我说话嘛，”霍愉叹了口气，“我好歹是你语文老师呢，快，讨好我一下。”

　　伍示瞪着他，终于忍不住说：“霍老师，你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吗？”

　　“我是想让你理我一下，”霍愉说，“在这一下的时间里，不为人师表也没关系。”

　　伍示偏过头，看着前方。
　　他在这一刻，心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这个男人，一定交过特别多女朋友。
　　万花丛中过，个个都撩过的那种。

　　“小朋友，”霍愉拿出手机，“加个好友。”

　　伍示愣了愣，也拿出了手机：“好。”

　　到学校之后，霍愉要去教务处一趟，伍示要回班里，他俩就分开了。

　　伍示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因为九班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了。

　　上课之前，有许多人在议论，语文老师休产假了，会来一个怎样的新老师。
　　伍示莫名有种优越感。
　　你们都不知道吧。
　　但我知道。
　　我还和他一起吃过饭。
　　在他家睡过觉。
　　我们还一起来上学了。
　　厉不厉害。
　　等他这股优越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才悲哀的发现，一天前，他还在为霍愉是他的老师还感到十分不爽。
　　人类的感情真是瞬息万变啊，伍示小朋友叹了口气。

　　霍愉拿着语文书走进教室时，第一反应就是在人群中搜寻伍示的身影。
　　很顺利的就找到了。
　　伍示坐在靠窗的最后一个，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笔，低头在白纸上画着，一见到他进来了，就抬头看向了讲台，和霍愉对上了眼神。
　　霍愉对他笑了笑。
　　伍示非常冷酷，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

　　高一九班原来的语文老师是个雷厉风行的三十出头的女人，平时又凶又狠，班上没几个人待见，这好不容易换了个老师，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老师，班上一时都沸腾了起来。

　　“倩倩你看，我操这个老师太帅了叭！就冲这颜，以后语文课腿给我打断我都不睡觉！”
　　“我操，声音也好温柔啊！”
　　“笑起来有梨涡！我的妈！”
　　“月牙眼！我死了！”
　　“霍愉！名字也很好听！”
　　“我太爱……”
　　……

　　伍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高兴，他咬着嘴角，很想把前面的两个女生两巴掌拍出教室。
　　叫什么？
　　没见过年轻男老师吗？
　　不就他妈长得好看点……不就长得很好看吗？
　　又碰不着……操，他今天还给我擦嘴角了呢。

　　“同学们，”霍愉介绍完自己之后，温柔的笑着说，“你们的新语文老师，有一个很不好意思的请求，我的语文课代表，可以重新选吗？”

　　九班的原三个语文课代表都是女生，现在都叫疯了：“老师不可以！我就要当你的语文课代表！永远！”

　　其他女生也叫疯了：“可以！老师我们要求公平竞争！我们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

　　伍示抠了抠桌沿，从鼻腔里哼了句：“蹈屁火。”

　　“好好好，先安静下来，”霍愉笑着说，“竟然有异议，那我们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男生起哄说：“投票选！”
　　还有女生说：“举手自荐！”

　　霍愉摇了摇头，说：“那就随缘点好吗？我是新来的，不认识你们任何一个人，我手里有花名册，课代表还是三个人，一个主课代表，两个副的，我随便看三个名字，就选定这三个，被选定的人，可不许跑啊。”

　　“老师看我！”霍愉话刚说完，就有女生在喊，“刘倩！老师我叫刘倩！”

　　伍示瞪了讲台那儿一眼。
　　由莫名其妙的不高兴变成了非常不爽。
　　他怎么那么事儿呢！
　　原来的语文课代表不好吗？
　　选屁啊！
　　享受被人争着要的优越感吗！
　　伍示还没在脑海里愤怒完，就听到他的名字被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念了出来。

　　“伍示，夏丹，周影，”霍愉说，“就这三位同学了，不出意外，你们之前的语文老师刘老师就算休完产假，应该也不会接手这个班了，也就是，到高三结束为止，我都会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大家多多指教了。”

　　伍示坐在原地，愣住了。
　　而另外两个被选中的女生都在欢呼雀跃。
　　为什么……是我？
　　伍示咬破了嘴角。

　　这一节语文课讲得是什么，伍示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甚至连书都还停留在第一页。
　　但快下课前，霍愉说的叫语文课代表去他办公室一趟，他还是听见了的。

　　下课铃响后，霍愉没有在班上多做停留，直接回了办公室。
　　他最喜欢这个学校的一点就是，无论是什么老师，新官上任还是多年老将，都能拥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就算不大，那也是他一个人的。

　　夏丹和周影几乎是跟在霍愉屁股后面走的，只有伍示，还一直坐在座位上。
　　他趴在桌子上，看着手腕上的手表。
　　已经只有三分钟，第二节课就要上课了。
　　夏丹和周影已经回来了。
　　我到底要不要去呢？
　　伍示又埋头挣扎了一分钟，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走出教室，走向了霍愉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没锁，霍愉坐在办公桌前，正捧着一杯绿茶喝着，见伍示进来了，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对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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