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燃

　　在伍示鼻尖蔓延起酸意的时候，余重的电话打了过来。

　　霍愉也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名字显示，他很主动的，帮伍示按下了接听。

　　伍示不是很想说话，怕发出带有鼻音的哭腔，于是果断把手机塞到了霍愉手里。

　　“余重，”霍愉接过手机就说，“我是霍老师，你那边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伍示扭头在书包里扒拉扒拉，又拿出一副耳机，替霍愉插上了，给他戴上一只，然后自己凑过去，紧贴着坐，也戴一只。

　　学校外时光奶茶店二楼，余重悠闲的喝着一杯乌龙奶盖，轻松的说：“我怎么会有事？他们在我们学校奶茶店二楼聊的，已经完事儿了，各自散了。”

　　“你没事就好，”霍愉问，“他们没发生什么冲突吧？”

　　老师和朋友在余重心中的分量高低显而易见，他在这个空档里还深思了一番，伍示好像是要自己保密的，站在维护周影隐私的立场上来说，也应该保密的，可这事儿如果不把来龙去脉都摆台面上来说，也就不好说，这让他一时有点为难。

　　“你知道什么就全说吧，”伍示说，“霍老师没关系的。”

　　霍老师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不太能理解他们高中小男生的小九九，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仔细听。

　　“那我说了啊，直白简洁，”余重说，“长话短说了啊。”

　　霍愉说：“好。”

　　“周影和季炫搞网恋，”余重说，“周影图季炫的钱，图漂亮衣服名牌包包，就和季炫网恋奔现，和他睡，后来怕东窗事发，又嫌弃季炫丑，就单方面和季炫分手，又删联系方式，季炫不愿意，那就肯定要闹个明白，他俩上奶茶店之前，就校门口那会儿，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搁奶茶店的时候，周影哭着说了很多，大概就是对不起我们不合适，好聚好散以后做朋友这一类的，季炫骂骂咧咧的同意了，然后他俩就走了。”

　　“你这……”伍示已经缓过来了，说话和平常没差，“听得很仔细啊，你不是贴着他俩坐的吧？”

　　“没贴着，”余重一本正经的说，“霍老师不让我听，我就坐了他们隔壁桌，没刻意听，他们声音大，擅自传达给我的。”

　　伍示：“学神就是不一样，听墙角也听得理直气壮。”

　　余重喝着奶茶，不情愿的嘟囔一句：“我没听墙角。”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霍愉说，“季炫会就这么算了？感觉他不像是这样的人。”

　　“这点我也觉得怪，”伍示说，“他要真这么容易算了，也不能那么执着的缠着，这事儿肯定还得有后续，但我估计周影后面会私下想办法解决，不过不会再让我们知道了，毕竟怎么说这事儿摊台面上都不光彩。”

　　“伍示，”电话那头的余重说，“那这事儿你还管吗？”

　　“这事儿你别管，”霍愉这句是偏过头对着伍示说的，后面的话是对电话那头的余重说的，“你也别管，季炫会打她，那这事儿事态就有点重了，我暂时不会跟班主任说，但必须通知她家长。”

　　虽然不擅交际，但一般中学生在想什么还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余重脱口而出：“那她不得恨死你啊？”

　　“她可以现在恨死我，”霍愉说，“但我不能让她出了事后，她恨我，她父母恨我这样的危险因素存在。”

　　“我们看到了可以不管，”伍示突然说，“但你作为一个老师，看到了就必须管，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霍愉说，“余重，既然他们已经散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谢谢你了。”

　　“没事，”余重说，“老师你照顾伍示，你也辛苦。”

　　霍愉笑了笑，看向伍示。

　　伍示偏开头，脸上的红又染了一层。

　　既然伍示是装病，那医院自然也就没必要去了，挂掉电话后，霍愉让司机直接把车停到了路边。
　　这地儿离学校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不过离银杏街不算远，而且周围有一条当地小吃街，而且在小吃街过去不远，陆重的租房就在那儿。

　　霍愉站在马路边，把站在马路牙子上的伍示拉了上来，问：“那边就是小吃街，想吃什么？”

　　“那地儿我熟，”伍示想了想说，“有家麻辣烫不错，特别辣，我们吃麻辣烫吧？嗯？好不好？”

　　“好，”霍愉说，“我喜欢吃辣的。”

　　伍示走在前面带路：“我也喜欢吃辣的。”

　　“对了，”霍愉追了两步，和他并肩走着，“明天就要考试了，你复习得怎么样？”

　　伍示说：“复习到了一个非常神秘的高度。”

　　霍愉笑了起来：“哦？”

　　“神都猜不准的，听天由命的高度，”伍示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就希望语文能考好。”

　　“伍示，”霍愉语气突然认真了起来，“如果没考好呢？连语文都没考好呢？”

　　除了语文，伍示其实不太在乎其他的，横竖他只是想多讨些名为“霍愉的喜欢”的糖。
　　但如果语文都没考好，他应该会特别不爽，还会觉得对不起霍愉。
　　但伍示还是坚持着不露心思的说：“那就随便，下次继续。”

　　“伍示，这种态度不对，”霍愉说，“做一件事，如果是“无论结果怎么样，顺其自然就好，随便啦，算了，无所谓”这样的态度，那会很难成功的。我要去做一件事，我就不会给我自己留余地，就一定要是“我一定要成功”的态度，明白吗？”

　　伍示沉默了两秒，然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霍愉抬手摸摸伍示的脑袋，“吃了麻辣烫，我要去一趟陆重家，他家算大半个画展现场了，你要一起吗？”

　　伍示想都没想又是一点头：“要。”

　　当地小吃街非常当地，没有整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也没有任何网红的装潢，地气是直接接进了土里的。
　　伍示说的麻辣烫店在小吃街的最里头，是个没多大的门脸儿，里头捯饬得挺干净，店面简洁明了，就叫“麻辣烫”，红底黑字一块塑料广告牌挂着，店门口一口大锅里滚着骨汤，蒸腾的热气漫满了整家店。
　　这个点吃饭的人不少，伍示他们到的时候，店里人已经坐满了。
　　他俩选好东西后，老板问在这吃还是打包的时候，伍示有些犹豫的说：“想在这吃，可没位置了。”

　　“那就在这吃，”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高瘦男人，笑的时候会咧出一口洁白的牙，看上去人很好，“等会儿给你俩在门外边支个小桌小椅，今晚上还挺凉快，你俩坐外头还能有风吹。”

　　门外边儿靠街尽头的墙那块，确实还有块空地，于是伍示说：“好，谢谢。”

　　店里一共两个人顾着，另外一个也是个男人，也高，但看着要年轻些，也稍微结实些，老板给他俩煮串串的时候，那个男人拿了张折叠桌和两条红胶椅放到外头摆好了。

　　“伍示，”那男人对着伍示招了招手，“和你朋友坐这来。”

　　“好。”伍示和霍愉一起走了过去。
　　等伍示和霍愉都坐下后，那男人笑着问伍示：“怎么最近都不见你来了？”

　　最近？
　　最近在家吃。
　　有霍老师亲自操刀，味道一绝而且绿色健康无污染。
　　伍示想到这就有点想乐，在外面一贯冰冷的脸都温和了不少：“最近在家吃，齐哥你们生意还好吧？”

　　“还行，”齐纵笑着走回了店里，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拿了两罐可乐，放桌面上，“这个请你和你朋友喝，别跟我客气，我先干活去了。”
　　齐纵走也走得快，放下东西，没等霍愉和伍示说话，人就已经进了店里。

　　霍愉拿起桌上的可乐打开喝了一口，然后问：“这个齐哥，是你朋友吗？知道你名字，还愿意给你送可乐，应该挺熟的。”

　　“不是朋友，”伍示轻轻的皱着眉，“我没有朋友，霍愉你是第一个，余重是第二个，齐纵只是一个经常来的店里的老板而已，我有一次被……”
　　他有一次被那些追债的追到了这边儿，齐纵帮过他，是那次他才知道齐纵叫齐纵，然后除了在学校不得已的自我介绍，他第一次向别人介绍他叫什么名字。
　　但这些他不想告诉霍愉。
　　“来得多了，”伍示改口说，“老板很爱唠，就互相知道名字了。”
　　他固执的又强调一遍：“不是朋友。”

　　“可我看他是把你当朋友的，叫齐纵是吗？”霍愉说，“放纵的纵吗？”

　　伍示也开了可乐，灌了两大口：“是，就是放纵。”

　　霍愉笑笑说：“名字不错。”

　　“他原来好像不叫这个名字，”伍示又喝了口可乐，然后抹掉嘴角的水渍，回忆了一下后说，“这个名儿好像是店门口那个老板给他取的，那个老板叫顾放，他俩的名字是……”

　　“是一对儿？”霍愉抢过话说，“挺有意思的。”

　　伍示愣了愣，有些迟疑的问：“你不……介意吗？”
　　虽然他曾怀疑过霍愉或许有喜欢男人的嫌疑，但既然那点怀疑早就被打消了，霍愉又是交过一个足球场女朋友的人，而同性相恋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会被许多人所不认可的，那他当然会怕霍愉介意。

　　“介意什么？”霍愉说，“介意是两个男人吗？”

　　“嗯，”伍示捧着可乐罐，牙在罐沿上磕了磕，含含糊糊的应，“是。”

　　霍愉说：“没什么好介意的，我知道这样的人，认识这样的人，认可这样的人，也祝福这样的人。”

　　伍示一怔，然后他放下可乐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霍愉说：“霍愉，你说你有过一个足球场的女朋友，不论其他，你值得有一个足球场的小姑娘儿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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