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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这夜,韩清泫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韩恒远知道了他要随军去战场的事情,大发雷霆,大概是这么多年里,韩恒远冲他发的最大的一次火。
韩清泫跑出府去,迷迷糊糊间就来到了段宅。
这段日子里,他已经和段临轩成了好兄弟,这硕大的天都城,除了家里,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居然是这里。
段家姐弟都极为担心韩清泫和韩清漓,忽见他上门来,赶忙迎进堂内。
段琳琅忙为韩清泫斟了茶,可他却说,想要酒。
几杯酒饮尽,韩清泫放松了许多,眼睛里也泄露出了不少心事,他无精打采的撑在桌子前,表情有些严肃。
他说,“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
段临轩喝红了脸,“去哪?”
“去东部边境。”
“你要去打仗?”
韩清泫点了点头。
段临轩听后,又灌进一杯,战场这个词他已经不陌生了,“那你可要小心了,那个地方不好玩的。”
韩清泫眼睛里冒着热气,“南疆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段临轩根本不用去刻意回忆,那些画面已经永远的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都是人,到处都是躺倒的人。有的死的彻底,就一动不动,有的只是受伤,就在地上挣扎。也听不见哀嚎声,因为兵器相撞的声音更为刺耳。”
“呵呵...”韩清泫许是喝醉了,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可怕,“那胜利呢?胜利是什么样的?”
胜利?段临轩回想了一下,南疆的胜利,大概就是颜炽骑在马上,冲进城门的刹那吧。
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半笑着说,“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这就你一个朋友。”
韩清泫放下酒杯,点了下头,“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打仗这种事,多久都有可能,也许一两个月,也许一两年,甚至一去一二十年。
但不论多久,他总会回到这个地方来,回到韩府她母亲的院门口。
突然,外面传来了阵阵埙乐的声音。
那声音如泣如诉,低沉婉转,叫人听了相思断肠。
韩清泫眼睛有些迷离,这首曲子,他听过。
“是谁?”
段临轩也听到了,但并不意外,这几日总有个人会在夜半时吹奏。
“是阿嫁。”
韩清泫点头,竟然都忘了她是个极厉害的乐师。
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身影摇晃的慢慢走到院中,追着乐声而去。
阿嫁坐在她院中的廊下,月光照在身上,吹奏出的曲调像一条星河缎带,缠绕在她的周围。
埙的声音悠远而沉静,那闪着星光的缎带,发出幽冷的气息,似乎在述说吹奏人的哀怨、等待、思念与离别。
韩清泫并未走近,而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的珊瑚石上,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安稳。
他听过这首曲子,那还是在他小的时候,每当他不肯睡去,父亲就会轻声哼唱。
一曲终了,阿嫁注意到了坐在那的韩清泫,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韩清泫脸颊微红,身上的酒气散到空气里,他眯着眼,“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没有名字的曲子?只是有心的人不愿说罢了。
韩清泫也不继续追问,他笑笑,“可以再吹一遍吗?”
跟在韩清泫身后的段临轩姗姗来迟,他似乎醉的比韩清泫还要厉害些,勉强撑着假山石,凑到韩清泫身边,一手搭住他的肩膀,顺便靠了上去,嘴里吚吚呜呜的说,“阿嫁,明天清泫就要走了,你就再吹一遍吧。”
“走?走去哪?”
韩清泫撑着下巴,“去边境。”
手握着埙的人,瞬间抖了一下,她声音有些颤抖,“你要去打仗?”
“只是去镇守,不一定会打。”
阿嫁幽幽的点了下头,重新拿起埙,曲调仿佛从遥远的塞外走来,每一步都那样缓慢,但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心上。
后来阿嫁说,这是一首塞外民谣,讲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少年和她心爱的姑娘,一个吹埙,一个起舞,他们说要永远在一起。
但有一天发生了战乱,少年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埙和心爱的姑娘,拿起尖刀赶赴战场。
姑娘就在那片他们背靠背坐着的土地上,等待她的少年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姑娘手中的埙再没有吹响,而少年也没有回来。
当时光流逝而尽,姑娘变成婆子,手中的埙却还好似少年曾经的模样。
吹完最后一个音律,月光下的阿嫁,一行清泪滴在了埙器上,而那两个倚靠着坐在石头上的少年,都已经紧闭眼睛,进入了梦乡。
阿嫁擦掉泪水,将乐器挂到腰后,走上前去,将两个少年拖起来,搭在肩上。
段琳琅叫来下人将两位公子送回了房,阿嫁跟在一旁看着。
看着看着,眼里一酸。
段琳琅暖暖一笑,“阿嫁,我总觉得你好像很在意韩公子。”
...阿嫁听完,脸色瞬间白了,她仓惶的看了段琳琅一眼,猛地摇头否认,然后便跑了出去。
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意识到刚刚有些失态了。
阿嫁的手里越发的冰凉,或许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第二天一早,韩清泫醒来后一一拜别了众人,他走到阿嫁的房门前,那人似是也在等他一样,瞬间打开了门。
阿嫁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那首曲子,叫《归来》。”
韩清泫又恢复了意气风发的模样,“归来?好名字...”
可那曲子太凄寒了,根本没有归来的喜悦,但或许这就是故事中少年和姑娘的结局吧。
......
城外卓家军已经整军待发,卓青黛骑马等在城门下,她想送两位哥哥和韩清泫一程。
不一会,卓青逸、卓青宬、韩清泫三个人,身披铠甲,脚踏快马,出现在视野中。
“阿青!”
“大哥,二哥,清泫。”
卓青逸勒紧马绳,在她面前停下,“放心吧,没事的。”
都是一个娘生的,卓青黛心里想什么,两个哥哥又怎会不清楚,卓青宬握住她的肩膀捏了两下,“自己在天都城,多加小心,不可任性。”
卓青黛一一应着,明明是来给他们送行,怎么反叫他们来嘱咐自己了?
她拿出昨日去庙里求得平安福,一共三个,“大哥、二哥、清泫,一路平安。”
三个人冲她一笑,接过平安福,放在了铠甲里层。
“清泫,你没有战场经验,一定要多加小心。”
韩清泫垂了垂自己的肩发誓,“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卓青黛脸上的不安,三个人都看的一清二楚,毕竟战场就是个变数,谁都料不到,会有怎样的情况发生。
但她能做的实在有限,除了相信,就只有等待。
卓青逸揉了揉自己妹妹的头,坚毅的眼神里,将那一抹柔情抛开。
“好了,我们该走了。”
说完,他重新整理缰绳,率先驾马出了城。
紧接着,卓青宬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挥鞭而去。
韩清泫长舒一口气,甩过头去,“我走了!驾!”
卓青黛目送着三人渐行渐远,慢慢淡出了她的视线,她见过出征的场面。
上一次,是她在路上,这一次,她在这里等待归来。
又过了一阵,城墙上的战鼓响起,她终于舍得扯着马绳,回过身来。
耳边的鼓声越发急促,好似她的心跳,越发难以平静。
终于,鼓声戛然而止,而她也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去。
......
寒王府前,匆忙驶来一辆马车,上面挂着永安侯府的牌子。
马车一停,绫罗快速跳下车来,将车里已经昏厥的人,抱了下来。
“都闪开!”
看门的小厮们,一眼便认出了没有意识的卓青黛,也就不敢拦,里面一层层通报下去。
“卓护卫晕倒了!”
“卓护卫晕倒了!”
第一个冲出来的是向南行,他大惊失色,立刻想上前去搀扶一把,但被绫罗呵退。
岳灵霄正好瞥见这一幕,眉毛一挑,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向南行心急如焚,“岳大夫,您快看看,阿青怎么了?”
岳灵霄就势扒开卓青黛的眼睛一看,“先放到屋里去。”
邵子谦姗姗来迟,等他进屋,绫罗已经将人放到了床榻上。
岳灵霄将卓青黛的手腕上的袖腕摘下,轻轻地搭上脉。
邵子谦不禁挠头,“这怎么回事?”
绫罗也皱着眉头,“不知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倒在城门口,身边围了一群人,身旁还有一匹马。”
邵子谦惊讶,“你的意思是,他从马上摔下来了?不会吧...阿青骑马的技术可是很厉害的。”
绫罗摇摇头,她确实不知,“王爷呢?”
向南行回道,“王爷进宫还没回来,已经派人去禀报了。”
岳灵霄诊了片刻,指尖不觉一抖,然后将卓青黛的胳膊放进被子里。
绫罗一看忙问,“怎么样?人没事吧?”
岳灵霄勾唇一笑,“人倒是没有大碍,不过这寒王府,就要多一桩喜事了。”
“喜事?”邵子谦蹙眉不解,“什么意思?”
岳灵霄看了绫罗一眼,然后又转向众人,“阿青她...有喜了。”
“什么?!”
“真哒!!!”
邵子谦一脸惊愕,而绫罗呵向南行却都喜不自禁。
邵子谦目光呆滞,“有...有喜了?他一个男的...”
话到一半,他猛地停住,只见其他人都脸带笑意的看着他。
这自称大黎第一聪明人的邵子谦忽然灵光一闪,他嘴唇颤抖,“不会吧...阿青...”
邵子谦手指颤巍着,指了指内院的方向,“不是吧...”
向南行一把搭上他的肩,笑出声来,“你啊!哈哈...”
邵子谦脸瞬间红了,原来这么长的时间,只有他这个聪明人,还蒙在鼓里呢。
绫罗看着立刻打闹在一起的邵子谦和向南行,也不免笑出声来。
再回头看卓青黛,她睡得安稳,肚子里面还有另一个可爱的生命。
便笑的越发动容,真为她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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