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回响

　　周日下午回校，第二节晚自习，有人敲了敲她桌前摞的老高的书，金豆豆回过神来，从书上挤出个脑袋，露出双黑润润的眼睛看着前面的人。

　　他侧着身，在晚自习的灯光下，半张俊脸颜色淡淡。

　　“借我只笔。”

　　郭明洋和程阳心照不宣地抬起头，各自看着自己的同桌，最后目光落在金豆豆递给宋章的笔上。

　　“谢谢”

　　郭明洋装腔作势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桌子：“宋同学，你怎么回事，你同桌我又不是穷的没有笔了，还是可以救济一下你的。”

　　宋章看了眼他，转回身继续做题。

　　郭明洋：“……”

　　看着程阳在那嘿嘿笑，金豆豆看了眼手表，疑惑：“同桌，老班不是说，在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前要把周记收上去么？”

　　程阳马上收了笑容：“我去，差点忘了。”

　　说完，赶紧站起来去黑板上写了一行字：

　　这节课下课收周记，不交的明天语文课站起来背课文。

　　底下人嘀咕两声，赶紧都翻本子找自己的周记本。

　　周记，顾名思义，一周一记。

　　老班自以为神作的周记，实际上是用来窥视班里学生生活，内心的东西。

　　当初王爱花情深意切地跟他们说，老师和学生之间要交流，作为老师要了解学生的真实想法，于是产生了周记，让他们就当日记一样随心写，每篇最少二百字。

　　他们也都听在心里，写在纸上，什么希望老师们能和善做人啊，什么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啊，什么一定要考北大清华啊，这么一篇百无禁忌的周记就交上去了……

　　然后王爱花就一个个找他们谈话了……

　　再然后他们就长记性了……

　　毫无疑问，金豆豆就是这些被欺骗的中二少年之一。

　　她当时还信誓旦旦地在上面写她的梦想是考清华！北大也可以，然后王爱花就把她叫去办公室了……

　　往事不堪回首。

　　程阳在黑板上写完字回来，赶紧扒桌洞找他的周记本。

　　“金豆豆，你的周记写完了吗？”

　　“写完了”

　　“给我抄抄”

　　金豆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周记还要抄！”

　　程阳找别人借，也没人给他，都让他自个儿编。

　　群众里面都是狠人啊。

　　程阳只好拿着笔，笔尖一个字一个字在周记上数着，数到最后如临大敌，眉头一蹙。

　　还差六个字！

　　“热爱集体，热爱同学！”把这几个字补上，程阳满意地收了笔。

　　只是没等下课，老班就进来了，这节课的值班老师请假了，王爱花也可能是过来看一下纪律。

　　每个同学的桌上都摞着老高的书，老班喜欢到处翻翻，或者停下来跟同学聊聊，有的时候问问当晚的学习状况如何，有的时候问问学习压力。

　　“写完周记的同学，直接给我就成。”

　　没几个敢提前交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提前交了，老班能当场就打开看，说不定看完就找谈话。

　　还不如周记混在一堆人的中间，显得没那么突出。

　　没人交周记，老班闲得无聊，在过道到处闲晃，晃着晃着就晃了到王佳颖旁边，她桌上的书最上面是个黑黄皮本子，看着很有质感。

　　王爱花拿起那个本子：“这本子看着质量不错，是哪门课的笔记？”

　　王佳颖直接就僵住了，作为同桌的崔真和也看到了那个本子，装模作样地低头写作业，只是手控制不住地发颤。

　　那个本子是班里的“野史”，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里面有开各科老师玩笑的话，还有什么匿名表白，班花评选等等一大堆。

　　就是之前金豆豆给她看的那本。

　　老班就站在原地看完了，一直到下课铃响。

　　他沉默地拿着那个本子，走上讲台。

　　班里一片寂静，有些人发现老班发现了那个本子，不敢产生什么动静，有些人则是安安静静地学习，毫无所察。

　　“我没想到……”老班声音很平静，“你们是这么看待你们的授课老师的。”

　　“你们历史老师已经在咱们学校教了十几年课，她带过的班单科成绩在级部从来没有掉过前五，到你们嘴里成什么了呢？”

　　“作为一名老师，身材不好也要被你们说……”老班轻笑，“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很善良很纯真的一帮孩子，到了今天，我发现了这个本子，你们在背后的真面目让我这个做老师的感到恐怖。”

　　“做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们说我要是把这个笔记本给各科老师看，还会有人愿意教你们吗？”

　　老班摇着头走了出去。

　　程阳和几个主要班干部商量了一下，然后去了老班的办公室道歉。

　　最后，老班让程阳带话给班里的学生，那个笔记本上自己觉得话语不当的，带上自己写的一篇检讨抽空到办公室去，检讨字数自己看着办，一个一个去。

　　——

　　第二天数学课，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讲解昨晚做的测试题。

　　金豆豆直起腰试图看到黑板上的解题过程，多番挣扎，终于放弃。

　　宋章太高了，腰板还直直的，把黑板挡得死死的。

　　郭明洋也好高，把最左边的电子投屏挡得死死的。

　　方城讲到一处错题，突然想起金豆豆，搭眼往下面看去，刚调了座，一时之间竟然没找到她：“金豆豆！”

　　“在”

　　“哦，你座位调那儿去了啊，”方城道，“不用你站起来，坐下听就好，你这道题多可惜，主要还是不细心，前面那个负号你不能忘啊，之后多找几个题练练。我知道大家难题没几个能做出来，那基础分就不能丢了。”

　　金豆豆点点头，然后坐下。

　　过了一会儿，又讲到一个错题，金豆豆一坐下，方城就又看不到她了：“金豆豆”

　　金豆豆再一次站起来：“在的”

　　方城莫名笑了出来：“你们这座位咋调的，我也是看不懂了，你坐那儿能看见黑板吗？”

　　倒不是她矮，只是她的前桌和她前桌的同桌都挺高的，背也直直溜溜的。

　　“还行”

　　“坐下吧，认真听讲。”

　　下了课，金豆豆借了程阳的试卷把上课讲的记了下来。

　　宋章转身看她：“我挡到你了？”

　　“一点点，没关系，我能认真听讲。”

　　宋章点头，然后转回身。

　　接下来的课是生物课，一上课，宋章就挪了下凳子，半个身子在走廊，空出中间的位置。

　　金豆豆看黑板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当四四方方的棋盘上多出一粒不拘一格的棋子时，总会引人注目。

　　宋章本来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所以生物老师透过他看到的是她，金豆豆。

　　接下来的生物课，化学课……但凡有提问，诸位老师总能成功地跟她眼神接头，然后提问到她。

　　程阳同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金豆豆叹了口气，并不想说话，被提问总比什么也学不到好。

　　语文课的时候，语文课代表给每人发了几张试卷，是语文月考的作文题那页。

　　在各个班级语文作文写的好中挑选了几份，当做范文打印了出来，给每个班的同学学习。

　　一共发了五张，每张正反两页都有一篇，一共是十篇优秀议论文。

　　金豆豆倒是没注意这些作文的作者，翻开一页就开始看内容。

　　还是程阳使劲拍了拍金豆豆，提醒她，她的作文好像在上面。

　　“啊？”

　　金豆豆在那几张作文里翻了翻，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作文。

　　作文满分六十分，她拿到了五十四分，在班里算是高分了，没想到是能被拿出来当范文的程度，她是觉得她写的真不怎么样，纯粹凑字数。

　　“宋章，你的作文也在上面哎，牛哇你。”

　　“咱班就你俩的作文被选出来当做范文了呢！”

　　翻出宋章写的那篇，看着满篇龙飞凤舞的字迹，欣赏之余，金豆豆忽然间想到“野史”上自己看到的那行字：

　　送个作业跑得那么快，我又不会吃了你。

　　字体竟然……一模一样

　　真的是他写的。

　　她的脸开始发热。

　　逐字逐句拜读了一下，人家举的例子好多她都没听过，非常契合论述点，上下衔接顺畅自然，实在是一篇佳作，与之相比，她的作文实在不该出现在范文里。

　　王爱花把特地挑了几篇范文投影了一下。

　　投影的第一篇是实验班的，内容写得很不错，一看肚子里就很有墨水，卷面干净整洁，得分是54分。

　　王爱花简单分析了一下这篇作文的框架和例子。

　　投影的第二篇是金豆豆的作文，也是54分。

　　“你们认真看完金豆豆这篇作文之后，觉得，哎？这不就是你们大部分人的水准么，怎么会被拿出来当作范文，怎么会跟上一篇一样都拿54的高分？”

　　王爱花把投影缩小，使得整篇作文都呈现在屏幕上。

　　“字！”

　　“这手字写得太漂亮了，每个字都是正儿八经的楷体，能直接被搬上字帖临摹的程度。”

　　“等到大型考试，都是电子阅卷的，一个老师看一篇作文的时间顶天也就十几秒，他不会逐句去欣赏你的作文，唰唰唰几篇作文在他眼前就过去了，那么这个时候什么最抓他的眼球？”

　　“漂亮又整洁的字体！”

　　“你们普通作文的水准可能正常也就四十多分，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加上这手字，五十多分真不是问题。”

　　“所以现在提供给你们的有两条途经，一是提高自己的文学素养，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二是练字，练到金豆豆这样。”

　　“当然，也可以像宋章这样，两手都抓，直接拿班里的最高分57分。”

　　“在高考前，一切都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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