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被休后

　　幸好手劲大，赵嘉辞自己一个人也轻轻松松把个醉汉拖到了马车上。还没宵禁，她想想左右并不远，便直接驾马车把魏于朝拉到了那间位于延平门附近长安坊的小宅子里。

　　一个大男人，不管他喝醉前有多灵活，醉后都跟死沉的麻袋差不多，而是还是要乱扑腾的麻袋。

　　为了制住他，赵嘉辞只得一手搂过去掐住魏于朝的腰，一手攥紧这人的两个袖子口，把手系在里头。避了人，半拖半抱地把这家伙弄到屋里头。

　　偏他不仅不配合，还要说话，“你要把我弄哪去？这不是回家的路。”

　　回家？你没家回了！赵嘉辞被他闹了一路，搞烦了，威胁他：“弄哪去？这是你该问的？再闹卖了你信不信？”

　　“你要卖了我？嗝——”魏于朝眯着眼，晃着脑袋轻笑道，“我是朝廷命官，不能卖。”

　　赵嘉辞好不容易把他拖进里间，放在软榻上靠着，歇了口气才回答这人的醉话：“怎么不能卖，我可是郡主，悄悄卖了你才不会有人知道。”

　　魏于朝就算醉了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复指着自己：“郡主又不缺银子，卖我干什么？”

　　“卖你……嗯，你长得还不错，浓眉大眼的，身体也壮实，肩宽腿长腰细，手也大，有劲儿。”赵嘉辞还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半真半假地恐吓道，“你不知道，我在雁城时曾见到有贵妇人喜欢豢养你这样的男人，养在家里舞刀弄剑给她们瞧。再不老实我就把你卖过去，让你天天给人耍剑没饭吃！”

　　酒劲上头，魏于朝没听太清楚，努力理解了一番，“舞剑？我不会，耍刀也不会，要不郡主你把我买了吧。”

　　“要你干甚？”赵嘉辞歇了一会，看这厮一时半会清醒不了，决定让他换去床上睡，“起来，我扶你去床上。”

　　魏于朝如临大敌地往后缩了几公分，瞪大眼睛打着酒嗝看向伸手抓他的赵嘉辞，“没想到，嗝，郡主如此猴急，可怜我一个黄花大男人，还没碰过姑娘家的小手，嗝，今夜就要清白不复……”

　　赵嘉辞耳朵发烫，收回手踢了他一脚：“闭嘴！”

　　“嘶！”魏于朝咬着牙，表情十分委屈，“睡就睡了，怎么还打人？”

　　“……”
　　她实在忍无可忍，抓起魏于朝的手从袖子里头撕了一段中衣的布料塞他嘴里头，终于清静了些，但也懒得再动他。

　　临走前看他一个大男人蜷缩在小小的软榻上，赵嘉辞翻了个白眼道：“活该！”

　　但九月的天已经转凉了，她走出了门又怕这人冻出个好歹，只得叹口气回去给他找了一床薄被盖上才放下心来。

　　但也错失了最后一点儿出门透气的工夫。

　　赵嘉辞恨恨地回到屋里，入睡前还想着，牛乳酥玫瑰酪相思白玉糕，我明天一定要吃到！

　　第二日魏于朝醒来，坐在软榻边回想起昨日之事，记起自己有多胡闹，郡主百般容忍最后破功的经过，忍不住手心抵着额角低低一笑：“怎么会去找她……”

　　简单收拾了一番，出门时恰巧撞到一个奴仆打扮的男子，见到他很惊喜地问道：“原来昨日搬来的新邻居是魏大人您呀！”

　　“你是？”魏于朝驻足道，他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男子一拍脑袋，拱手道：“小的名叫天算，主子是东陵张家张九襄，您和主子曾在街边见过的。魏大人还记得么？”

　　魏于朝点点头：“原是他家的。你拦我有何事？”

　　天算很是难为情，“一世情急拦住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只是主子进宫许久未传出半点音信，小的有些担忧，怕是主子一向洒脱惯了，不通宫中礼仪，以至于犯了大人们的忌讳。小的想着，魏大人行走宫闱，或许能知道些许我家主子的消息？”

　　“他进宫了？”魏于朝有些意外。

　　天算点头，表情十分凝重，“是，主子进京不久便被楚王传召，在王府客居了一段时间。而后就听闻官家传召，已经数日没有消息了。”

　　“原是如此，我知道了。这些话你不要再同旁人说，我若是在宫里听到你主子的消息，会让人告诉你的。”

　　天算叩谢道：“是，谢大人肯帮小的这一遭。小的知道现今局势缥缈，无论何人都不能乱说话，刚才一时情急，现在已然定下心来，往后小的一定会闭紧嘴巴，守好门户等着主子回来的。”

　　“嗯。”

　　魏于朝进宫前去了一趟大理寺，他出宫时官家曾让他悄悄安排人提审宋家人，外逃的那个宋家子也已经抓捕回来，同他们关在一处。

　　提刑官已经让人给用了刑，宋意交代的内容同段小娘子所说差不多，宋夫人额外交代了替夫君暗中交好西南道官员的事实，私生子也禁不住拷打，承认了宋长史安排他在外私采银矿的事实。

　　宋长史却坚决不认，说宋夫人年纪大了越发贪恋权势，一心想让他爬上去，不惜暗中笼络官员替他做事，他并不知情；这私生子记恨于他，想拉他下水，他只是一心勤勤恳恳为官家做事，从来没有二心。

　　魏于朝按照老皇帝说的，在宋长史耳边说了一句话，他原本迷糊着的眼睛顷刻间瞪大，满是骇然，长叹一声：“王深负我！”然后便承认了自己帮助楚王所做下的所有谋反之事。

　　随即，不到一刻钟，与此事相关的宋家人皆人头落地。

　　赵嘉辞还在家里构思以宋意这个狗男人为蓝本的新话本时，宫里忽地传来消息说宋家一家子罪大恶极，今日于狱中畏罪自裁。

　　听说是大哥哥与皇爷爷聊了半刻钟后，自天牢内就传出了这样的消息，让人无法不作联想。

　　安王躺不住了，披着衣服在屋里来回踱步，“官家这是在逼他！往死里逼，唉，不知庆言能不能忍住，悬崖勒马犹未为晚，将来……将来新皇即位必要大赦天下，赵礼那孩子心胸宽广，兴许能放他一马。”

　　王妃摇摇头，把药递给他：“官家哪是在逼他，分明是在救他，若要真是逼他，便不会直接把宋家砍了，留着他，让赵礼那孩子用这件事立威才是逼他！若楚王冷静下来，毁掉所有筹谋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若是执迷不悟，那便只有一条绝路。一生一死，端看他能否做出决断了。”

　　“难哪！”安王坐下来，心里却是一团乱。

　　身边人死了，宫中的赵庆言自然也不可能还继续保持冷静，皇贵妃第二次差开所有人把他叫到宫里，还没等贵妃说话，赵庆言先道：“母妃不必再劝了，此事我已经无法回头，母妃若是还怜爱我，便帮儿最后一回。”

　　楚王的处境已然是险中之险。官家知道他要谋反却不忍心就这么弄死这个儿子，楚王知道官家知道他要谋反，但他却不能把过去的努力全部白费。努力了这么多年，克己复礼当个贤王，比任何一个王爷都要得民心，明明那个位置就该是他的！

　　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坐上那个至高之位，他做不到。

　　皇贵妃眼见他执迷不悟，当娘的即便是再生气却也不忍看他直直往南墙上撞，沉声最后问他一回：“当真要这么做？若你此刻回头阿娘可以送你离开，走得远远的，你不会有事的。”

　　楚王跪伏在地行大礼：“请娘娘成全。”

　　“好哇，好哇。”皇贵妃眼泪流下来，下了座椅搂住楚王的肩膀靠着他，“你自小心性固执，是我没把你扭转过来，害了我儿，让你们到现在父子相残的地步。如今外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我救不了你，却也不能帮着你害官家。”

　　话音落，楚王眼前地面上滴下一滴粘稠的血滴，他不可置信地支起身子便看到周贵妃唇边不断地溢出浓黑的血液，愣了片刻，大声道：“宣太医！——”

　　宫女们闻声跑进来，一看也吓得六神无主：“娘娘！贵妃娘娘！”

　　贵妃宫中的乱象很快就传到了德仁宫，守在寝殿门口的常公公听小太监禀报的消息后变了脸色，疾步走到床榻边道：“官家！周贵妃一刻前殁了。”

　　“什么？！怎么去的，她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老皇帝登时睁开眼睛，把手递给常公公让他扶自己起来，“扶我去看看。”

　　常喜扶起老皇帝，一边替他整理仪容一边转述小太监说的内容：“三刻前，贵妃娘娘秘密传召了楚王，外头的宫人们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两刻前，楚王殿下突然大喊‘宣太医’，宫人们听到后闯进去，便看到贵妃娘娘口吐鲜血，急急忙忙请了太医，等太医们赶到时，贵妃娘娘已经气息减消药石无救，楚王殿下哭成泪人，几欲晕厥。”

　　“孽障！到此时竟还执迷不悟！朕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都视若无睹，他这是活活逼死了他母妃啊！”老皇帝把手边的瓷杯甩了出去，“传朕口谕，楚王纯孝，今贵妃殁使其悲伤过度，朕甚怜，恐其伤身，命他即刻启程回封地休养身体，无召不得出。”

　　“报！郭统领率禁军叛变，关闭了四面宫门，如今正往德元殿来！”寝殿外小太监惊慌到不经常公公通传，直接在外头大声嚷嚷出来。

　　坐在德元殿的一干大臣们心慌如麻，大理寺卿尤为害怕：“潜渊，楚王果真反了，你为何还坐得住？”

　　魏于朝拍拍他的手：“大人冷静，一切尽在官家掌控之中。”

　　“冷静冷静！怎么冷静？”大将军周毅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头，“楚王殿下这么多年一直掌管着军备粮草，做事缜密绝胜一般莽夫，今日反了必定不是一时兴起，宫里此时乱了只是头阵，后头再乱便是山河无法承受之祸事！官家老矣，安王病重，此时内里先乱起来，必有外敌来犯，到时候咱们如何招架？”

　　魏于朝起身，拿起棋盘上的棋子，“天下如棋，官家与楚王各执一子，楚王有明棋暗棋，官家亦有明招暗招，咱们坐着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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