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藏娇

　　林韵之一连数日没有见过齐山廷。

　　自打那日齐山廷说了那些难听话之后，林韵之也生了气，早晚课便不再去大殿，只在自己房间清修。而齐山廷似乎也很少待在观中，也不知每日早出晚归在外面忙些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韵之知道齐山廷是这个意思。

　　他必定觉得自己做这许多事都是为了入宫攀龙附凤，心里该是瞧不起自己的。

　　林韵之有些委屈，却又不知为何，心里别扭着不想解释。

　　怎么解释呢？她自己都觉得，齐山廷说的也没什么错。

　　伤人的话她从小听了不知多少，只因为这是齐山廷说的，便听不得受不住了吗？

　　你也没什么特殊的，何必自视这么高。这么多年早该习惯了才是。

　　自打那天，林韵之一日比一日沉默，每日除了早晚读经，其他时候便呆在她那个“小院子”里，真成了个清心寡欲的道姑一般，不仅日子寡淡，脸上也寡淡，没了笑模样。

　　柳翠看了直摇头。

　　之前她日防夜防，就怕姑娘收不住心，和那不正经的齐道长有点什么，可如今见林韵之这副模样，又止不住心疼。

　　原来在那小偏院里，林韵之日日谨小慎微，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活泼大胆了许多，现在又这般死气沉沉了。

　　柳翠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便想着的给林韵之找些事做，转一转她的心思。

　　想起林韵之那天嘱咐她的事，柳翠便寻了个日子回了趟太傅府看望她娘。

　　柳翠的娘亲是府里的老厨娘，丈夫在太傅府当花匠，是林道鸿回京后便入府的老人，对太傅府和大宅都是知根知底。

　　因知道是林韵之保下了女儿，柳翠她娘很是感激，得了女儿嘱托后，没事儿便和下人们套套话，没几天真给她问了出来，便急忙给女儿送信过来。

　　柳翠接了信儿，便又借口拿冬衣回了趟太傅府。

　　“你让我打听那人，我打听着了。”柳翠娘将她拉进屋里，悄悄说道，“那人是大宅的一个小厮，叫胡大强，在大房做事的，平日是跟着大少爷出入，一年前突然摔断了腿，没几个月便好了，当时也没人在意。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柳翠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姑娘说得很是慎重的样子，想来是要紧事。”

　　柳翠娘点点头，又问了些自家女儿吃饭穿衣的事，见她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

　　“那不要脸的小子已经被大夫人赶出去了，你以后可别再猪油蒙心了，安生些！”

　　柳翠脸一红，不愿说这些，胡乱敷衍几句就要走。

　　柳翠娘一想起来就后怕，也不再提，见女儿要走，想了想将她拉住，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二姑娘性子是个好的，只是……”柳翠娘欲言又止，“你也警醒些，二姑娘自身难保，若真有事，大夫人毕竟，哎，大夫人不会顾念她的，你得有个后路。”

　　“我这命还是姑娘保下的，我以后便跟着她，不想别的。”柳翠不乐意听这些，摇头道，“再说，姑娘要真能入宫，大夫人不也跟着沾光么。”

　　那也得入得了才成啊。

　　柳翠娘入府早，是亲眼看着林韵之被嬷嬷抱进这宅子的，这里面说不清的事可太多了，只是到底是听说，也不便和女儿多嘴，只得提醒道：“反正你多长几个心眼，去吧去吧。”

　　柳翠总觉得她娘有什么话没说，不过她急着给林韵之报信，便没多问。

　　***

　　云清观后院，林韵之一边打络子一边听柳翠说话，听到柳翠说“大少爷”时，停下了手。

　　“大伯家的大堂兄？”林韵之努力搜刮那点儿可怜的记忆，从脑海里挖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林元棋？”

　　柳翠点点头。

　　“就是他的贴身小厮，叫胡大强的，个子不高，一年前摔断了腿。”

　　林韵之静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络子扔在桌上，冷笑出声。

　　又是大宅！笑里藏刀，阴魂不散的大宅！

　　父亲和大伯三叔是亲兄弟，姐姐和自己是那些人的亲堂妹，即便没有什么感情，骨子里连着的血脉可没有假！

　　可她的这些好堂兄，一个买通自己的丫鬟想要吓死自己，一个和姐姐的死脱不了干系！

　　为何偏生不放过她们一对姐妹？人心可以狠到这个地步么！

　　姐姐究竟何处得罪了他们，要下这样的狠手？林韵必须亲口问问自己这个大堂兄。

　　“柳翠，帮我留意林元棋的行踪。”

　　这位大堂兄若没记错，是在府衙做个低等文职，就这还是靠父亲打点得来的。他已经成家，有一双儿女，平日里很是庸碌寡言的样子，林韵之想不通，这事为何会与他有关。

　　“我早打听好了。”柳翠本就聪明，从她娘那儿得了消息后，转头就去后院溜达了一圈，找了几个过去交好的小姐妹说了会儿闲话，很快便将大宅那几个少爷的事问了个一二。

　　“你别看大少爷样子普普通通，真人不露相呢！”柳翠嫌弃地撇撇嘴，“我都不敢信，他竟然好赌。”

　　林韵之也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也觉得正常，大宅里哪有什么干净人。

　　柳翠说，林元棋每逢休沐日便会借口出去会友，到城西的四元赌坊玩上一下午，不到天黑不回家。

　　今天，恰好是林元棋休沐的日子。

　　一个念头蠢蠢欲动，林韵之想要会一会这位大堂兄。

　　“你知道这四元赌坊在哪儿吗？”林韵之心里盘算，问柳翠。

　　柳翠点点头，说道：“离咱们这里不远，就在上阳街上。小姐要去找大少爷吗？有什么事？听说大宅那边的人，都不太好相处啊。”

　　而且这林元棋是个赌徒，能是个什么好东西！柳翠有些担心。

　　林韵之不愿多说，只吩咐柳翠去找一身暗淡点的出门穿的衣裳，自己则去了前堂。

　　虽然心里想好了要去见见这位大堂兄，但林韵之也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蠢货，她想去找齐山廷陪她一道去。

　　虽然两人算是吵了架，但事出紧急，林韵之还是想求一求他。

　　若他能答应陪自己去，林韵之便什么也不怕，索性直接堵住林元棋，找他问个明白。

　　面子不要就不要了吧。

　　就怕齐山廷不答应。

　　林韵之满心忐忑，一路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该如何恳求，可到了大殿，却扑了个空。

　　“我师父一早就去红袖坊驱邪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林韵之满心遗憾地回了后院。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下午，齐山廷也没回来，林韵之眼瞅着外面日头渐落，再不出门，只怕林元棋要回家了，这马上就要冬至，紧跟着过年，只怕下一次不知能不能堵着他。

　　“齐道长还没回来吗？”

　　柳翠刚从前堂回来，摇摇头。

　　林韵之急坏了,问道：“这红袖坊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还不回来！”

　　柳翠一听这话面色变得很是古怪，支支吾吾地说：“红袖坊，是，是青楼……”

　　林韵之焦躁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神色数变，贝齿轻轻一咬，扭头就走。

　　“我自己去！”

　　***

　　四元赌坊作为城西唯一一家赌场，今日也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林韵之带着柳翠寻到赌坊门口时，这里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门口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两人不敢进去，便只站在门口看。

　　这四元赌坊为了显示财大气粗，在门口像模像样放了个铜做的聚宝盆，搁在木架子上，很是金光闪闪夺人眼球。

　　林韵之和柳翠便躲在聚宝盆后面，去看进进出出的人，直站得两腿发麻，也没见林元棋出来。

　　“会不会时今日没来？”柳翠跺跺发酸的脚，说道。

　　林韵之心里也没底，又舍不得走，万一林元棋就在里面呢。

　　两人又站了会儿，直到天彻底黑了，林韵之不敢在外久留，便只得算了，准备带着柳翠离开，却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出了麻烦。

　　这赌坊是做的钱财生意，也是做的人命生意。不知多少人，陷在这骰子牌九里面迷了心智，倾家荡产卖儿鬻女，家破人亡。

　　以前林韵之只是听说过，却没想到今日见着一回真的。那赌坊的里冲出几个打手，追着一个又瘦又矮的男人出来，将那人一脚踹翻。那人被踹飞，好死不活就就正对着聚宝盆而来，林韵之和柳翠急忙闪躲，差点被撞个正着。

　　那架子经不住撞击，歪倒在地，金灿灿的聚宝盆摔在地上，立马变了形。

　　几个打手一瞧坏了事，更是揪住这男人不撒手，让他还钱赔钱，否则直接砍了他左臂。

　　这瘦子又哭又求都无可奈何，急火攻心之下，一抬头看见了准备赶紧离开的林韵之和柳翠，大喊道：“我把老婆卖给你们！那儿呢！”

　　几个打手一愣，去看林韵之和柳翠。

　　“哪个是你老婆？”

　　那瘦子慌忙去看，见两个姑娘都穿得暗淡，便指着更好看的林韵之大叫：“她！是她！我把她卖给你们抵债！”

　　林韵之和柳翠这才明白过来，抬脚就跑，边跑边喊：“我不认识他！”

　　那几个打手管他真的假的，真让人跑了，砍一只废手也没用，于是二话不说便将两人抓了起来，绑进了赌坊。

　　四元赌坊对面，齐山廷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从红袖坊送了出来。

　　“辛苦道长啦，以后常来玩儿啊！”一个红衣姑娘捂着嘴姣笑，旁边有姐妹打趣她，“飞霞你好不要脸，人家可是道长……”

　　飞霞甩甩手绢，嗔道：“道长怎么啦，就你话多！”

　　一群姑娘笑作一团，齐山廷却只是扯扯嘴角，意兴阑珊。

　　若是以往他指不定还能跟她们斗几句嘴，可最近也许是冬乏了，他提不起半点儿兴致，这街上热闹得很，他却只想回去睡觉。

　　齐山廷百无聊赖地拎着八卦袋，刚准备抬脚离开，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眉头皱起，径直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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