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藏娇

　　周菀将两人领进了院子，里面只有几间空屋和一地的落叶，看来是有些日子没住人了。

　　“这里原本住着一家四口，男主人是个屠夫，我家那口子还在时，与他有些交情。”周菀站在院子中间，对齐山廷解释，“这房子是新盖的，才住了没多久就出了毛病，弄得他一家人吃睡都不得安宁，两个孩子快被吓出病来，只好举家搬走了，如今租住在城西另一头。只是他往日的生意关系都在这边，这房子也是花光了积蓄，卖也卖不出去，这日子过得艰难得很。他婆娘听说了你给我驱邪的事，便找上了我。你给看看，看能不能瞧出些什么。”

　　齐山廷围着院子扫了一圈，问周菀：“这房子出了什么问题？”

　　周菀回忆了下，皱着眉说：“说是，半夜总听到鬼哭，墙上还冒血……”

　　这话怪渗人的，周菀声音压得很低，但林韵之还是听到了，她心一阵狂跳，下意识就拉住了齐山廷的衣袖。

　　齐山廷隔着衣袖拍拍她手，朝周菀指着的房间走过去。

　　“偏生这家是做宰牲口这营生的，见了这事，哪能不害怕？便嚷嚷着是见血作孽太多，招了恶鬼冤魂来，便如何也住不下去了。”

　　见齐山廷拉着林韵之往屋里走，周菀不甘示弱，快步跟上前，嘴巴不停。

　　“嘘！”

　　齐山廷竖起指头让她闭嘴，站在昏暗的房间门口，仔细查看。

　　林韵之将半个身子藏在齐山廷背后，只探出个脑袋到处看，很快便看向右侧的那堵墙，那里有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从房顶一直蜿蜒下来，看着十分诡异。她连忙扯了扯齐山廷的袖子。

　　齐山廷也看到了，他摆摆手，走了进去。

　　林韵之和周菀站在门口，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没说话。

　　周菀偷瞧着林韵之的脸，即便是刻薄如她，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看来，高矮胖瘦纤秾合度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美，就算是穿着件灰扑扑的袍子，一样的花容月貌。

　　周菀不由得更堵心了。

　　“不敢进？”周菀压下心底的害怕，强撑着云淡风轻一笑，作势要进屋。

　　林韵之的确不敢进，她害怕得要死，可一听周菀的话，又不服气了，不愿被这个女人瞧低了去，便悄悄攥紧了袖子压抑住颤抖，抬腿就疾步进了屋子。

　　怎么还真进去啊！周菀脸都僵住了，看着黑洞洞的房间，心一横跟着冲了进去。

　　林韵之一进去就后悔了。

　　这里面乌漆嘛黑啥也看不到，还有股说不上来的腐臭怪味儿，她差点被熏吐过去，她吓得快哭了，又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开口喊齐山廷，怕在周菀面前露了怯。

　　哆哆嗦嗦地到处乱摸着走，林韵之心都要停摆了，好死不活，走了没两步，一脚踩中了什么东西。

　　软绵绵，滑溜溜……

　　“啊！”

　　林韵之没忍住惊呼一声，吓得往旁边弹开，可脚下打了滑，眼瞅着就要摔倒，好险被齐山廷拉住了胳膊。

　　她人还没站定，不远处又是另一声尖叫，一个人跳着脚扑过来，一头扎进了林韵之怀里。

　　齐山廷原本正在房间里转悠，刚打开了侧面的窗户，一回头就看见林韵之站在房间中间又是跺脚又是尖叫，好不容易赶过去拉住了她，周菀也来添乱。

　　将躲在林韵之怀里大呼小叫的周菀扯开，齐山廷看着面色惨白的两个女人，气都要叹不出来了。

　　“得了得了，站这儿别动。”齐山廷瞪一眼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林韵之，转身去把房间的窗户一一打开。

　　光线逐渐照亮了房间，林韵之和周菀看看对方缩头缩脑的样子，憋了半天没忍住，都笑了出来。

　　“嗨，不装了。”周菀甩了甩胳膊，到处打量，“可吓死我了。”

　　林韵之也有同感，站得离她近了些。

　　好像这个周菀，也没那么讨人厌。

　　齐山廷当然是不知道这一顿吓让这两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毕竟，女人心，海底针。

　　此时门窗大开，这间久无人住的房子终于亮堂起来，周菀低头去看那差点吓死她的东西，是一团黑糊糊的玩意，好像还有毛……

　　“噫……”周菀掩住口鼻，说道，“这什么东西死在这儿啊，猫？臭死了！”

　　林韵之一听，原本还准备好奇去看的眼睛，连忙转向别处，一想到刚才好像踩到了这个，林韵之浑身一抖，觉得腿都要麻痹了。

　　“怕啊？”齐山廷正站她旁边，见她僵得像根木头觉得好笑，出声打趣。

　　林韵之想摇头，可身体是诚实的，嘴硬也没什么意思，只好抿着嘴点头，眼睛忽闪忽闪的。

　　像个小可怜儿。

　　“出息！”齐山廷习惯性挖苦她一句，人却上前一步将林韵之挡在身后，从地上捡了根废桌腿，去拨弄查看那东西。

　　周菀看一眼挡在前面的齐山廷，又看一眼躲在背后想看不敢看的林韵之，一个高大英俊，一个娇小柔美，好像还真没自己什么事儿。

　　总还是有些不服气，周菀鼻子里“哼”一声，说：“道长，我也怕呢。”

　　齐山廷正聚精会神，敷衍地回她：“我昨儿还看周姐你在门口杀鸡呢，你怕个啥？”

　　周菀差点没给气死，推了齐山廷一把，站起身就出去了。

　　得得得，不妨碍你逗小姑娘！

　　以前还当这家伙没有心呢，原来是对旁人没有心，呵！

　　“嘿！”齐山廷稳住身形，问林韵之，“她又抽什么风？”

　　林韵之看看外面，又看看面前高大挺拔的齐山廷，很坚定地摇摇头，一脸懵懂天真地说：“不知道呢。”

　　齐山廷狐疑地看了眼眨巴大眼睛的林韵之，转过头去。

　　女人都是麻烦精，不分老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看出来了吗？”见齐山廷翻了会儿便直起了身子，林韵之忍不住问道，“还有那墙上的，真是血吗……”

　　齐山廷扔了手里的桌腿，又往那面墙走去。

　　“那确实是死物，不过不是死猫。”齐山廷摸了摸墙上早已干涸的印记，说道，“这也确实是血迹。”

　　林韵之听得心里发慌，亦步亦趋地跟在齐山廷身后。

　　“不是死猫，是什么？这血，是它的吗？”

　　那为何会从上向下流下来，那屠户一家，又为何说看着是从墙里冒出来呢？还有夜里的哭声……

　　“是也不是。”齐山廷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他循着这墙一寸寸敲了过去，边敲边凝神细听，好像在找什么。

　　难道这“鬼”在墙里？

　　林韵之既害怕又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齐山廷的举动。

　　突然，一直闷闷的敲击声变成了有些清脆的空响。

　　“这里这里！”林韵之头皮都要发麻了，她揪紧了齐山廷的衣袖，指着他手下那一处。

　　“袋子。”齐山廷伸出手。

　　林韵之楞了一下，连忙把缠在手腕上的八卦袋递给他。齐山廷在里面翻翻捡捡，挑出一根木柄尖头的小花铲，对准那堵墙凿了下去。

　　也不知是常年不住人墙松垮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齐山廷狠狠凿了几下之后，竟真凿破了墙壁。

　　“有个洞！”林韵之惊呼道。

　　其实说洞也不对，这墙里的空洞并未对穿过去，而是往上下左右各有延伸，更像是个墙里的网状通道。

　　齐山廷用铲子尖刨了会儿，从墙土里挑出一点黑色的东西，林韵之看着与地上那团一样。

　　“还真是这东西作的怪。”齐山廷嘴角勾起，拿铲子磕了磕墙壁，抬头往屋顶看去。

　　“要继续挖吗？”林韵之看着那个通往好几个方向的小洞，心想这样找也忒麻烦，不如把墙直接推了。

　　“那倒不必。”齐山廷左右看看，将桌角一张长案拖了过来，“上去看看便知。”

　　林韵之也不知道齐山廷使了什么身法，只觉得他像一只灵活的猫，一蹬一窜，就坐上了房梁，抬手在屋顶摸索。

　　这家房子修得讲究，为着隔热和好看，房梁上用木板给封死了一层，齐山廷在靠近墙边那一侧摸了许久，才摸到一处松动的，用手里的花铲去撬。

　　“站远点儿。”

　　齐山廷捂着口鼻，很快掰折了一块，各种灰尘木屑扑簌簌往下掉，林韵之用袖子包住头脸，躲在一边。

　　“道长！看！”

　　突然一大团黑色的东西从折弯的顶板上滑落下来，“啪”一声落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这会儿林韵之也顾不上害怕了，捡起刚才那根桌腿，慌忙往齐山廷那里跑。

　　齐山廷从房梁上跳下来，接过来去拨弄了一会儿，直起身子对林韵之咧嘴一笑：“完事儿了，准备收钱。”

　　从角落扯了张破布，齐山廷将落下的这一团和刚才地上的一齐包住，拎着就往外走。

　　院子里周菀见他们出来，忙凑过来要问。

　　齐山廷却卖了个关子，非要她去请了屋主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菀啐他一口，扭头走了。

　　“万一翻脸不认账，我这弄得一身灰，可不是亏大了。”齐山廷往院里一坐，说得理直气壮，“而且，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看着才显得我厉害。”

　　林韵之受教般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

　　齐山廷见林韵之也是一身的灰，想了想说，“知道刚才掉下来的是什么吗？”

　　“老鼠？”林韵之心里也有些猜测，歪头猜道。

　　“不是。”齐山廷摇摇头，“是一窝倒霉被工人封进了屋顶的蝙蝠。”

　　这一窝蝙蝠不知怎的躲在了屋顶的瓦盖下，谁知道房子盖成后，主人封了顶，这些倒霉的家伙便被活活封死在了青瓦和木板之间。时间久了，这些蝙蝠饿极了便发了疯，开始互相啃食，有些为了躲避便开始打洞，青瓦和木板打不穿，只有这墙是砖和着土砌的，于是这些亡命蝙蝠就开始在墙里打洞，大部分都直接死在了墙里。这墙早被他们糟蹋裂了，这血便顺着缝隙冒出来。还有些不知从哪个墙角钻出来了，可惜这家人被它们吓得举家搬走，关死了门窗，最后也只得死在屋里。

　　所以才会有半夜凄厉的叫声，和冒血的墙壁。

　　还真是，挺惨的。

　　林韵之原本觉得那团黑色的东西很是恶心，如今听了齐山廷一解释，又觉得这些蝙蝠未免太无辜可怜了。

　　齐山廷安慰道：“都说人各有命，其实万物皆是如此。这世上无辜之事可多了去呢，你也是，我也是，总得活着是吧，你瞧它们，都不肯轻易去死呢。”

　　林韵之想了想，点头道：“道长说得对。蝼蚁尚且偷生，没有还活着就想着去死的道理。”

　　所以，林韵之，你一定要入宫吗？在那里，你会死的。

　　齐山廷动了动嘴，还没说出来，门口就有了动静，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跟着周菀进来了。

　　许是心急如焚，那人着急忙慌地冲进来。

　　齐山廷正待开口说话，那人突然脸色大变，指着林韵之大叫一声，抱头就跑。

　　“妈呀！鬼！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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